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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胡家基業

  “國師太客氣了…”

  到了這會子,胡麻就不能不下馬車了。

  護城軍迎駕,十姓子弟引路,各門本家開門,國師親自牽馬持韁。

  雖然不太了解這些貴人們的規矩,也知道他們這是在刻意的捧著胡家,甚至有些過于隆重了。

  他也只好跳下了馬車,按住了國師的手掌,笑道:“你牽錯了。”

  “我父親在后面,長幼有別,送父親回來,我自要在前開路,但到了鄉里,便該退于棺后。”

  “國師敬我胡家有苦功,也不該來為我這小輩亂了禮數…”

  說著話時,他便也走到了棺后,抬手扶著,前面自己乘坐的馬車也拉到了一邊。

  國師聽了,微有些詫異,但也只微微一笑,牽了拖著棺木的馬車馬韁。

  似這等喪莽嫁娶之事,往往也是各種規矩交織其間,名為禮數,但說白了其實也是一種話語權。

  年齡小的,往往不敢在這種禮數之上與長輩爭執,彼此你遞話來,我接話去,也是斗法。

  但他聽了胡麻的,倒是在這上面讓了一步。

  而胡麻也向了城門邊上的眾人,不論認不認識,這些人的身份也猜得出來,深揖一禮道:“諸位叔伯長輩,前來迎我,惶恐不安,只是我雖是胡家后人,但先父未曾入土,祖祠里的長輩也欠著一柱香,缺了這些禮數,便還沒有到以胡家主事自居的時候…”

  “如今,我只是胡家后輩,諸位是長輩,倒是不必以這等虛禮捧殺我了。”

  諸人聽了,便也皆微笑點頭,并不回以言語,只讓在了一邊。

  城門早已大開,卻無人搶胡麻,或者說,是胡麻父親胡山先生第一個進城的位置。

  而見得車輪滾動,堪堪進城,旁邊的老算盤也早在驢上跳下。

  越過人群看了國師一眼,卻是不敢言語,縮著腦袋,悄悄跟在了馬車后面,其他伙計等人被這場面嚇到,更不敢說話。

  人群里,最從容的是妙善仙姑,也下了馬,但左顧右看,一臉新鮮模樣。

  最懵的是周四姑娘。

  早在到上京來之前,她還在想著自家的事情,考慮著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問題,自家爹爹倒是沒事,平時他也只說,自己能嫁出去就好,不挑對方家世,只是自家娘親愛絮叨,總說要找個門當戶對的,走鬼大捉刀的身份,也不知她瞧不瞧得上…

  可也就在這想法里,便見到了胡麻入京,十姓給予的體面。

  也聽到了胡麻在城門邊上說的話。

  整個人頓時有點懵了,良久才難以置信的向了妙善仙姑道:“他們剛才說了啥?”

  “什么胡家兒孫?”

  見她懵著,妙善仙姑與故意縮在了后面的老算盤也懵了,小紅棠都瞪大了眼睛回頭看她。

  良久,老算盤才壓低了聲音:“你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周四姑娘猛一頓足:“他也沒說過呀!”

  “這…”

  眾人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趕緊的悄悄進城。

  只有周四姑娘迷糊了一般,深一腳淺一腳,如在夢中,恍恍惚惚的跟著。

  入了城來,便遠遠見得齊整街道,成片的屋舍,街道早已清空,兩側商鋪林立,但臨街的卻無一開門。

  只在街邊巷弄,擠滿了人,都伸長了腦袋,遠遠的瞧著這入城之人。

  而往前看去,則見一牌樓,樓下有人搭了喪臺,烏怏烏怏的人,皆在那里披麻戴孝,遠遠看著一片雪白,而左邊最前面的,為首的一位是看起來上了年紀的老人,他似乎輩份高些,未曾戴孝,只在胳膊上扎了一條白色帶子,右邊為首的則是一位中年男子。

  身穿淺色綾羅,也未戴孝,身上倒披了一件麻衣。

  他們二人見著棺木入城,便遠遠迎了上來,身后披麻者都跟著迎上。

  更有人撒起了紙錢,吹奏手也揚起了聲響。

  見著這場面,胡麻微微皺眉。

  卻也在這時,旁邊一人悄悄靠近,低聲道:“胡少爺,老夫姓陶,單名一個虧字,乃是周家問事大堂官。”

  “知道胡家剛剛返京,少爺可能許多事情不知曉,奉了老爺的命過來搭把手的,略作提點。”

  “前方這兩位,都是胡家人的親戚。”

  “這邊的,是清元胡家的老太爺,前幾日剛到了上京的。”

  “與鎮祟胡家,已不在同一族譜上,但論起血脈親緣,你該喚一聲二祖爺,另外一邊的,是任家的大先生,他…”

  “…論輩份,是你舅舅。”

  “鎮祟胡家乃是單獨一脈,但這都是過來送胡山先生一程的,倒合禮數。”

  胡麻聽著,都是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了過來。

  清元胡家的老太爺,便是胡家領了福緣的那一脈了,他們那一門里的人自己都殺了好幾個,倒沒想這時過來。

  另外便是,那姓任的人…自己這生身之母,早已家里的斷了聯系,倒沒想到,還能見到母族的人。

  不過這周家主事,倒是考慮周全,怕自己不懂,安排了人過來提點自己。

  既是以送喪之名來的,自己當然不會給臉色,只是依禮行事。

  在這無數人簇擁安排之下,便向前行去,愈發見得這座雄偉大城,氣魄非凡,只是偏偏蒙著揮不去的森鍛鬼氣。

  而在如今,這城中寬敞的道路兩邊,時不時便見搭起了喪臺,有人供香,有人燒紙,有人灑掃,誦經祈福,林林總總,旁邊的周家問事大堂官便不停的給自己講著,這位是哪一家的,那位是哪一門的,這位是先祖故舊,那位是白家的兒孫…

  一路向前,滿地蒼白,胡麻緩步行過,心下倒也有些感慨。

  胡家在老陰山里,孤伶伶熬命,險些死絕。

  如今才只是剛剛回到了上京,卻不想,居然鉆出來了這么多的親戚出來…

  棺中,這可是死在了老陰山里,十幾年無人問津的枯骨啊,而如今返回上京,卻是滿街白綾,竟有種活著時都沒有體面。

  他初至上京,并不識路,見這兩邊喪臺,倒是指引了路徑,卻也有些好奇,壓低了聲音向那位周家問事道:

  “這么多人,是要引路去哪?”

  那周家問事大堂官道:“自然是去胡家了。”

  “胡少爺難道不知道,胡家在上京,也是有家宅的?”

  胡麻都詫異了:“我還真不知道!”

  胡家的產業,不就只剩了老陰山里那茅草屋一兩間么?

  竟是會在上京也有大宅子?

  居然還真有。

  一路漸入了城中,到了城東高墻之內,便遠遠見得一座大宅院。

  門前已經吊了兩只白色大燈籠,上面寫著“奠”字,一群胡麻見都沒有見過的奴仆披著孝跪在宅門前。

  有位看起來上了年紀的老仆人,遠遠的迎了上來,向了胡麻磕頭,口中恭敬稱呼著:

  “老爺,您回來了。”

  “老奴二十年前,便在此為胡家看守宅院,大門閉了二十年,今日方才打開。”

  因為胡山先生還未入土,在旁人眼里,胡麻只是“少爺”。

  但在這老奴口中,再無主人,他便是“老爺”。

  胡麻也深呼了口氣,點頭答應,下人早已拆了門檻,一眾扶靈入了府中。

  頓時,院子里面,響起了一片哭聲。

  哭得都是奴仆,不過是知道了胡麻要回上京之后,才從牙行里買來的。

  這會子哭的聲音雖大,到底是缺了幾分真誠。

  或者說,這一路上聽到的都是虛假的,畢竟人都沒了十幾年了,胡麻都哭不真。

  馬車進了宅院,棺木被搬了下來,停放在了扎起了白篷的臺子上,胡麻這一番扶靈往北,才算暫時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真正的送喪,前往祖祠去了。

  而到了這時,一路上送喪的人都已經跟著來到了胡家,自有管家在那里侍奉茶水。

  胡麻也才剛被帶進了廳里坐下,便已有貼子遞上來了。

  送貼子的人低聲道:“王家請少爺往知壽亭去赴宴,要給胡家少爺接風。”

  “不去。”

  胡麻一路上所見,已知了些事。

  十姓本家,大多不在上京,只有不死王家,祖業在此,如今也仍在上京。

  如今,十姓各門里的人,都是從外地趕來,雖然皆在上京有些產業,更是都有人手留在上京,但實際上對這里也生疏了,因此同屬十姓的不死王家,在上京倒成了主人一般。

  十姓想請自己去赴宴,便以王家的名義下貼。

  胡麻也能猜到,這十姓人家是想給自己說什么,卻直接拒絕。

  “我自老陰山扶靈而來,生父尚未入土,祖祠前的一柱香還沒有燒上,哪有心思赴宴?”

  他擺了擺手,道:“回了吧!”

  “告訴他們,二十年都等了,再等幾日又能如何?”

  “外面的幾門親戚,也先不用見了,告訴他們,明日一早,我送父親入祖祠,并準備供品,祭奠婆婆。”

  “在此之前,無論是誰,都不見!”

  “無論什么事,也都不說!”

  旁邊的老仆人聽了,忙點了點頭,自去回了。

  一時間周圍的人聽了都有些詫異,只有旁邊,一只冰涼的小手抓住了胡麻的胳膊,小紅棠怯生生的看著他:

  “胡麻哥哥,我,我感應到婆婆了,她離我們好近,她在看著我們哩…”

  胡麻摸了摸小紅棠的腦袋,溫言笑道:“我們馬上就見到婆婆了,什么事,都不如去見婆婆重要。”

  “對不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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