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樁。
按老算盤的說法,此術乃是出自害首門道,多為建橋造殿之時,因不合風水,鬼神侵擾,便以活人打樁,強行造煞,以煞妨鬼,乃是天下最為陰毒的法子之一。
胡麻如今雖然是為了自救,但用的畢竟是這種法子,所以施術之人,也必有反噬。
簡單來說,這術乃是欺神弄鬼,等于地瓜燒出手,把胡麻殺死一回,打入生樁,所以反噬全在她身上,胡麻倒是沒事。
又因為轉生者能不見面,還是不見面的好,因此胡麻與地瓜燒交流的時候,也只是將這些事情一說,告訴了她時間地點,直接過來施術。
若論起來,這其實有些強人所難了,畢竟轉生者彼此間的信任也沒有百分之百,你這萬一是個陷阱,萬一藏了什么害人的法子,那可怎么辦?
但偏偏,也就地瓜燒這種任性膽大的敢答應,而且不僅答應,還真的如約來了,問都沒有問過情由,只是看見了棺材在此,便立刻對著棺材施起了這種法門來…
便是在轉生者群體里,這也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啊…
胡麻都暗想著:“不過,我把自己封在棺材里,任由地瓜燒這樣的人來‘殺"我,是不是也算膽子大的?”
正想著時,地瓜燒念完了咒,便將手里的三柱香高高舉了起來,忽然后退一步,單膝跪地,然后第二條腿也跪下,重重的,一個頭磕了下來。
“咚!”
她頓時嚇了一跳,失聲道:“還以為老白干前輩是給了我一個簡單的活,沒想到這居然…”
腦袋之上,倒像是被重錘擊打一般,轟鳴作響,暈淘淘的,仿佛自己已經一點點被填入地下。
但如今,它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拼命大叫了起來,大難臨頭,這一次的掙扎,卻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甚至仿佛一下子就驚動了什么冥冥之中的東西。
“呼喇…”
出于對老白干前輩的尊敬,還是打算硬著頭皮把這術施完,卻不想,剛剛再次舉起了香,身邊忽然傳來了嗚嗚的哭泣聲音。
她猛得轉頭,就看到身邊的兩個紙人,本來嘻皮笑臉的表情,都仿佛因為褶皺,變成了苦臉,那若隱若現的哭聲,就是從它們身上傳過來的。
此時的谷外,忽然有狂風刮了起來,空中一團烏云漸漸匯聚。
她這一個頭,便磕在了棺材前,那一枚只是淺淺了地表的鐵釘之上。
每磕一個,這枚鐵釘,便入土一寸,等她磕了三個頭之后,這鐵釘已是入土三寸,大半入土,最關鍵的是,棺材里面,胡麻也覺得身子動搖,棺材居然下陷,寸寸陰風,自腳下升騰。
正手里持著香,準備繼續拜下來的地瓜燒,都不由得吃了一驚,看著自己手里的香燒得極旺,身邊的陰風又兇惡,也不由得表情有點慌:‘老白干前輩這是讓我打的什么樁?這么兇的?"
這東西早先,是一直刻意避免與胡麻交流的,只在那孟家二公子,請了老祖宗降臨時,它隱約露出過一個頭來,聽到了它說話。
一邊想著,一邊飛快琢磨,忽然將手里的香,向旁邊一丟,眼看著兩個紙人,燒得飛快,居然硬是搶在這時候,雙手結起了一個觸地印,咬著銀牙,狠狠向了那釘子一指。
地瓜燒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還不待說話,紙人竟是呼得一聲,直接燃燒了起來。
“吱哇哇…”
胡麻早有準備,自是能夠忍住,但他胳膊里的那東西,卻忽地受到了驚動,又急又恐,拼命掙扎著,似乎想要逃走。
但胡麻對它,也同樣早有準備,神魂微微一動,便已將這東西,死死摁在那里,甚至特意湊到了那重擊之力下面去,連帶著自己的部分神魂,皆被砸入土內。
“你敢…你敢…”
“…是個考驗啊!”
一個頭后,又是一個。
“定!”
這一指,動了道行,可比單純的施術還要快,竟是直接一下,便將這還剩了小半截在外的釘子,給打進了地下。
也同樣在此一刻,胡麻立身的棺材,更是轟隆一聲,下方泥土破裂,結結實實,跟著陷入了地下,滾滾黃土伴著陰氣,淹沒并纏繞了整個的棺材。
而做完了這些,地瓜燒身邊的兩個紙人,已經燒得只剩了兩只鞋子了,她也嗷的一聲怪叫,飛跳了起來,轉頭就向了谷外跑去。
別看一條腿還沒好利索,但跑的是真不慢,最后一點火光消失之時,她已經竄出了谷去,但這谷里,陰風怪異,卷著些許還燃著火星的灰燼,竟是追在了她身后。
但是當她沖出了谷后,便可以看到,那谷邊,一左一右,仍然擺放著兩只紙人。
83最新地址 灰燼追了過來,這兩個紙人,便也跟著燃燒了起來。
但如今陰風強勁,燒得卻是比里面還快,而且滾滾灰燼,追著她一直向林子里面飛來,地瓜燒居然頭也不回,只是向前跑。
但沿途之上,卻是每隔十丈左右,都有她擺放的兩個紙人,甚至還有一些上面沾滿了泥土的壇子,瞧著是裝骨頭的,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個墳里,新鮮刨了出來的…
于是就這么一路逃竄,一路燃燒,跑出了好幾里地,連鞋都跑丟了,才總算發現身后的陰風動靜小了。
“反噬我?”
地瓜燒橫橫的,轉頭瞪了一眼:“我擅長的法,就沒有一個不受反噬的,從開始學法我就開始躲孽債,你能追得上我?”
橫了一通,卻又在一個墳頭上坐了下來,一邊捶著腿,一邊向了那血食礦的方向,暗自嘀咕著:“不過老白干前輩給我安排的究竟是個什么活?”
“就算是把十姓子弟打進了地下,怕也不過如此吧?”
“幸虧是找了地瓜燒啊…”
棺材里面的胡麻,心里都唬了一驚,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了某種冥冥之中的力量被驚動。
虧得自己只是假死,也虧得防了一手,在這谷里起了法壇,雖然沒有特意 動用壇上的力量,但也阻止了一些變化,這才將地瓜燒保了下來,沒能當場死在這里。
若是換了別人,就算自己提前說了能保住,對方一見剛剛那個陣仗這么大,也定然直接就中止了這術,跑了…
…比如某個左護法,比如某位草心堂的小東家。
“嘩啦…”
而見此術已成,深陷地底的他,也忽然全身變活,陽氣蒸騰,轟得一聲,直接從土里面,撞碎了棺材板,直接跳到了地面上。
但是,生人樁已經種下,這種術,要得就是將人神魂禁錮,壓在地下,胡麻強行跳出來,也仍然有一部分神魂留在了下面,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以及那神魂里的異物。
跳了出來的胡麻,立刻跺地施法,將這冥冥中的力量驅散,外面正在逃竄的地瓜燒許是不知道,她其實還低估了這反噬,若不是胡麻及時驅散,如今她沒準已經被反噬影響到了。
做完這些,胡麻才又轉身,目光森森,盯上的,正是放在了谷里,平時都已經被人遺忘的石砣。
他展出自己如今顯得殘缺微弱的法相,將這石砣雙手搬起,然后結結實實,砸在了那一根釘子入地的地方()
,然后才盤坐在了石砣前,慢慢的念咒。
才剛剛開始,地瓜燒的術,是幫自己將身體里的東西扯出來,打入地下,禁錮于此,而自己真正的目的,則是要在此時,將之降伏,煉化,形成自己的第四柱道行!
隨著他盤坐于此,能感覺到,地下有混亂嘶吼,拼命大叫,一半,像是在外界響起,傳入自己耳中的,另一半,像是直接在自己體內響起。
兩重交疊的聲音,便讓人頭暈腦脹,隱約間,仿佛還能看到一個人身影,正被壓在了石陀下面,拼命的伸著手向外抓撓,口中嘶聲痛罵,喊叫著:“該死,該死,你怎么敢的?”
“我乃通陰孟家四房老爺,你怎敢用此邪法害我?”
胡麻冷漠瞧著他,一手伸出,按在石砣之上,口中一直念著消咒。
“胡家,胡家明明應該奉命清剿地獄惡鬼,轉生邪祟,正因如此,鎮祟府才交到了你們家里,但是,但你居然也是轉生者…”
“你們這些邪祟,侵我陽世,亂我乾坤,老祖宗會知道的,老祖宗會將你們大卸大塊…”
“是么?”
聽著他的嘶吼,胡麻默默誦咒,直到火候差不多,才睜開眼睛看他,臉上帶著嘲諷:“那誰能想到,鎮歲胡家的兒孫,本身也是轉生者呢?”
“你莫要擔心,我知道你一直沉默,其實是想我殺你,一來殺了你,我自己也會神魂受創,二來,殺了你之后,你們通陰孟家,也有別的方法可以得著信兒?”
猜測著,他臉上的笑容,變得陰森,低聲道:“所以,我不殺你,我要你活著,只是,作為我的替罪身,而活著!”
無形的恐懼,讓這被石砣壓著的東西瘋狂嘶吼:“鎮祟胡家的兒孫,怎敢用此邪法?”
“你剛剛不還說我是邪祟么?”
胡麻看著他,卻只是笑:“那我既為邪祟,用點子邪法,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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