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胡麻知道老掌柜早有離開的心思,卻沒想到這么快。
見著胡麻表情有些詫異,老掌柜卻也只是笑了笑,向身邊點頭,旁邊的吳禾妹子便端起了酒壺,給胡麻身前的杯子滿上,又給老掌柜滿上。
老掌柜端起酒杯,向胡麻示意了一下,輕聲嘆道:“我早就呆不住了,只是一來現在就走,上面不好交待,二來總覺得欠了你的,想著幫你謀謀前程。”
“如今大事已定,我別無掛礙,還不緊著走了?”
“大事已定?”
胡麻察覺了老掌柜話里的關鍵,頓時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呵呵,你這一功,立的好。”
老掌柜笑著看向了胡麻,稱贊道:“年輕人做事,果然更精進一些,換了我年輕的時候,倒不見得有這等膽量,敢拼了命去爭這么一批血食,這件事上,伱也算是幫到了自己。”
說著向胡麻解釋:“我此前,已經向上面投過薦信,只是被壓了下來,也沒人給個準話,想是上面人不太放心,把這莊子交到你這么個年輕人的身上。”
“不過這一次,我卻收到了消息,那幾位紅香弟子立了這一件大功,連帶著你的名聲,也到了上面人那里。”
“如此一來,我推舉你,便輕松多了。”
“有我做保,再有這兩件大功打底,你便是年輕些,管這莊子也夠了。”
“果然…”
聽到了老掌柜的話,胡麻心里頓時微微一松。
也難怪,這批血食進了城里四五日,都沒有賞賜下來的動靜。
是趕上了老掌柜的保舉,所以兩件事合并作一處了?
“你有本事,這是好事,只不過…”
而老掌柜,見胡麻面露思索,并沒有得意忘形,倒也微微沉默了一會,他一雙眼睛,有些深沉的看向了胡麻,良久,才低聲嘆了一聲,道:“臨走前,我怎么也得囑咐你一句話。”
“做了掌柜,便安穩修行,其他的事,少摻與吧…”
聽得他話聲有異,胡麻便抬頭看了過來,認真道:“請掌柜的示下。”
“沒什么示下,只是一句話關起門來的話。”
老掌柜擺了擺手,嘆道:“現在這世道,邪祟叢生,天下大亂,那州縣里的官衙,坐擁良田萬畝的世家老爺,自保尚且艱難,更何況咱們這種拜邪祟割血食討生活的血食幫?”
“那些拜了紅燈娘娘的紅香弟子,自入會起,小命已經交到娘娘手里了,想有二心也難,不得不掙命活著。”
“但咱們守歲人的本事是自己身上的,倒不必硬往他們那個圈子里鉆…”
“紅燈娘娘她再厲害,再威風…”
說到這里,老掌柜微微頓住,才緩緩說了出來:“但她終究不是個…”
“人。”
冷不丁聽得這話,胡麻倒是立刻抬頭,看了老掌柜一眼。
這位老掌柜,心思深沉,又擔著大仇,顧念著自家閨女,雖然教了自己守歲人的本事,但也是各有算計,利用居多。
如今這番話,倒算是兩人認識以來,最實在的一句了。
“掌柜的,我明白。”
他認真向老掌柜作了個揖,道:“我只信咱這一身本事,并不惦記其他的。”
老掌柜聞言,倒是寬慰,深深看了胡麻一眼。
也不知內心里,是不是有后悔過,當初那一念之差的事情。
“胡麻大哥,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啦…”
倒是在這沉默里,旁邊的吳禾妹子輕輕的開了口,她穿上了一件毛絨邊的黑色棉襖,系上了腰帶,若是遮住了頭臉,看起來倒像個小子。
如今天氣漸熱,冬天時她穿這一身,倒也正常,但如今穿著卻嫌略厚了,但想到她的狀況,卻也知道只能這般遮掩著。
如今,她提起了酒壺,小心的給胡麻斟著酒,眼睛紅紅的。
“這說的什么話?”
胡麻笑道:“等你治好了傷,不就見著了?”
邊說著,邊向老掌柜道:“掌柜的說的那神手趙家,有下落了?”
“現在還不太確定。”
老掌柜聞言,也是苦笑了一聲,道:“十姓本家,哪有這么容易找到的?”
“不過,總算是虧著這張老臉,托城里的朋友四處打聽了下,有了一點線索,這就要急著過去碰碰運氣,也虧得有你之前向娘娘會求來的青玉膏,妮子才能承受這趕路之苦。”
“但這神手趙家,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能不能找到,還得看我們的命。”
“十姓本家,又是什么?”
胡麻默默的想著,但見他們父女心情不佳,便也并不多說,只是勸慰了幾句。
人都要離開了,也替自己爭取了最好的一個待遇,胡麻便也暫時放開了其他的事情,陪著他們用了這一餐飯。
原本自己是個被請的,但吳掌柜心思疲倦,興致不大,吳禾妹子倒是依依不舍,但又是個女孩兒家,所以到底還是胡麻陪著他們說話,故意忿開話題,聊了些修行與江湖中事,驅散陰霾。
這倒不得不承認,吳禾妹子對陰陽修行等事,懂得卻是不少。
早先胡麻便是跟著她,學了些陰陽門道里的基礎,才啃下了鎮歲書里的一些法門,如今快要分別,吳禾妹子更是知無不言。
“丫頭早年也是個機靈的,還有人想收她進害首門道呢…”
就連老掌柜,聽得胡麻夸吳禾妹子懂得多,都輕輕的嘆了一聲,表情有些驕傲,只是一轉頭,卻又嘆惜了起來。
飲幾杯酒,盡了盡心意。
出得莊子來,已是月上柳梢,胡麻心里,倒也默默想著。
自己真就能謀了這掌柜之位?
一時覺得有些不踏實,畢竟才入娘娘會不到一年,做了一季的工,直接便實現了伙計到掌柜的二級跳,多少有些夸張。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似乎也合理。
自己確實只是廟街剛開始混的馬仔,但已經幫社團干了一票大的,再加上老大的保舉,做個小地方的扛把子,難道很過份么?
不過…
他又忽地意識到了最后一個問題,既然上面有了話,那自己也該準備著打點打點了呀…
這掌柜不比管事。
管事是各莊子的掌柜,自己就定了的,掌柜的卻是實打實的高位,供養也極高,每月便有二十兩銀子,三十斤青食,一百二十斤白太歲的份額。
此外每三個月,或是逢年過節,還有血食丸賞下來呢。
比管事的不知高出了幾個量級。
紅燈會里的莊子管事、或是煉制血食丸以及其他秘藥的供奉等等,其中不少,都是成名已久,被請過來的。
想從下面爬上來,那真得是熬上個十年八年,皮都脫上幾層。
自己算是幸運的,掌柜的心里有愧,極力推薦,又恰好幫著楊弓立了大功,才有了些機會。
但饒是如此,也不代表就高枕無憂了,該送的禮,可是一點也省不下來。
只是,這可怎么送?
如今不是剛入紅燈娘娘會的時候,幾條青太歲,就讓人家管事眉花眼笑的。
但如今自己若是去城里走動,只是拎了這么幾條青太歲送過去,估計人家能直接把自己給哄出來…
可若要送貴禮的話…
…自己手頭上好東西倒是不少,但一是舍不得,二是見不得光。
而自己明面上的,這幾個月攢下來的,也有十幾兩銀子,青食也能從莊子里拿個十來斤。
別說一一打點,給一個人送都是不夠的。
他雖然對城里人際還不是很熟悉,但憑著前世經驗,估摸了一下,自己若想坐穩了這掌柜之位,光是城里的人事走動,就怕不得三五百兩銀子。
這么一大筆,自己可去哪找呢?
正默默的想著,往屋子里走,冷不丁看到一條黑影迎頭撞來。
兩人都嚇了一跳,才見是周大同提了褲子從剛茅房里出來,見是胡麻,才緩了一聲,道:“嚇我一跳,麻子哥,你這么晚了還不回去睡?在這里找鬼呢?”
“沒事。”
胡麻正滿腹的心事,隨口問道:“大同,你有錢嗎?”
周大同道:“有啊。”
胡麻道:“有多少?”
周大同道:“好幾兩呢,還有幾個銅板。”
胡麻嘆息:“沒事了,回去睡吧!”
寨子里最有錢的寨二代都幫不上自己,看樣子借錢送禮這事不太可行。
“老白干兄弟,恭喜榮升啊…”
無奈的回房睡下,倒沒想到,許久未曾通話的二鍋頭,忽地找到了自己。
自從與白葡萄酒小姐合作,一起搞了那么一票,三個人之間的聯系倒是少了些,大概一是要安置分到自己手上的血食,二也是下意識聯系少些,以免露出了什么馬腳之類…
…雖說轉生者之間的聯系很隱秘,但總得按道上規矩辦不是?
搶過劫的都知道,做完這一票,都得一段時間不聯系的。
“你也知道了?”
胡麻聽見了二鍋頭的聲音,心情也好了許多。
“我何只是知道,你這批血食都是由我的手交上去的呢,我還刮了層皮…”
二鍋頭笑道:“不過,我也正是來問你,可準備好做這掌柜之位了?”
胡麻怔了一下,笑道:“自由自在,為啥不做?”
“這倒是巧了…”
二鍋頭道:“今天晚上,我找你還真就是為了提醒你這件事,這掌柜之位啊,先別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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