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炮灰的話】
京城，《人民文學》雜志社。
雖然說編輯張偉對于林有成寫得那篇投稿給《收獲》，心里是很受傷的，但是作為海王，他自然是不可能就這么放下，他還是要試著挽回，努力讓林有成再重新給《人民文學》雜志社投稿。
“你在給林有成寫信約稿啊？”
一旁別的編輯同事瞧見張偉正在寫信，瞧了一眼信紙。。
這一次張偉倒不是同樣的約稿文字內容群發了，因為信件的內容不一樣了，這里面還有提要給人民出版社想要出版林有成的那兩篇《情書》和《人間奇事》，這兩本也都想要發表單行本，這自然是需要和林有成說。
張偉說道：“也不僅僅是約稿，還有就是他前面那兩本發表單行本。”
同事一聽張偉這話，不禁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他那兩本早就可以發表單行本了，說起來，那部《風聲》也可以發表單行本，畢竟那么受歡迎，文學圈子里面都有在討論他這篇諜戰啊。”
張偉自然知道林有成的《風聲》有多受歡迎，畢竟那個故事真得震撼人心，尤其是還埋了《人間奇事》的那個伏筆。
同事望著張偉，又說道：“《人間奇事》里面有《風聲》的伏筆，要是《風聲》這篇能過發表在《人民文學》就好了，你可真得好好和林有成聯系啊，他現在正是創作激情高昂的時候，他這說不定是什么就又寫了新的，別又給別的雜志給搶過去了。”
話雖這么說，但其實張偉自己都有些不確定。
同事搖了搖頭，說道：“這誰也說不準，之前你不也沒想到他會投稿給《收獲》。不過，投給《收獲》其實也不意外，畢竟那是巴老主編的雜志。”
張偉點了點頭，十分認同同事這話，他心里也清楚，巴老主編的《收獲》雜志在文學界的地位，說道：“除了《收獲》，他應該不會再投給別的雜志了。”
“希望吧，我看像《十月》，還有《當代》這些雜志其實應該也一直都有再向林有成約稿，說不定現在林有成投稿給《收獲》，讓其它雜志也看見了希望，沒準現在都一個勁地給林有成寫信約稿。”
很顯然，張偉并不知道自己這位編輯同事會一語成真。
現在他聽著自己同事的話，只是覺得壓力頗大，心里想著還是要和林有成多聯系，不禁說道：“早知道今年過年，我就應該回去一趟。”
張偉和林有成是老鄉，如果張偉回老家，作為編輯自然也就會登門去拜訪林有成。
這樣一來，相信林有成如果新稿，也會考慮投稿給《人民文學》，畢竟他都親自登門了。
同事聽見張偉這話，不禁笑了，說道：“你也別想了，不管人民文學投稿給哪家雜志，我現在倒是非常期待林有成的新，他那一篇《風聲》我真的反復看了好幾遍，真得太厲害了。”
“誰又不期待呢？”
就是不知道，遠在德城的林有成心里還有沒有《人民文學》雜志，有沒有他。
德城，春風巷。
雖然現在有江秀蓮幫著照看蘿卜頭，林有成這邊在寫稿子，但是林有成并不是除了寫稿什么事都沒有，他還是有照顧蘿卜頭，就像現在林有成也有去外面買菜。
林有成剛從外面買菜回來，便瞧見隔壁的謝春霞走過來說道：“有成，有件事想麻煩一下你。”
林有成和謝春霞一家的關系很好，現在江秀蓮還租住得謝春霞的房子。
“你說。”
謝春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就是你家那個洗衣機——”
林有成以為是謝春霞想借用洗衣機，不禁說道：“你要是用的話，直接用沒事。”
謝春霞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就是我一個表侄他也想買一臺洗衣機，但是沒有票，我就想著問一下伱，看你有沒有法子。”
林有成有些意外，看樣子謝春霞這位表侄的日子也是很好啊，居然還想著問他要洗衣機的票。
“我這也問的別人，后面我倒是可以幫你問一下，不過——”
后面的話沒說出口，謝春霞就已經猜到，忙接著林有成的話，說道：“有成，不管有沒有都沒事，就是麻煩你了。”
林有成自然是說幾句沒事。
這事說完，謝春霞瞧著林有成買菜回來，瞧著林有成提著的那些菜，不禁又笑著說道：“有成，你現在的日子是越來越好了。”
“現在大家的日子不是都越來越好？要不然你這表侄現在怎么回想著買洗衣機？”
謝春霞一聽林有成這話，笑著連連點頭，說道：“是啊，現在日子都是越來越好。”
雖然說1985年是改革開放的第7個年頭，處于改革開放初期，經濟也才剛剛起步，但終歸是越來越好，要不然城市居民高檔消費品老四大件的手表、收音機、自行車和縫紉機，怎么會轉向新四大件的電視、立體聲收錄機、洗衣機和電冰箱。
林有成知道這樣的日子是會越來越好的。
日子都是越來越紅火，但是林有成心里清楚這樣的好日子也都是因為有先輩們的付出。
林有成將買回來的菜交給江秀蓮之后，看了一眼自己在玩的幾個小蘿卜頭也沒出聲打擾，走到桌前打開了那封《人民文學》張偉寄過來的約稿信。
林有成好奇地拿起了那封約稿信，上面沒有再印上別的作者信件內容，看樣子這一次不是群發的信件。
張偉寄過來的信件的內容自然是約稿，另外就是關于《情書》和《人間奇事》發表單行本。
這件事林有成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雖然說國內出版社的發表單行本只是按千字稿費，并且稿費不高，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林有成自然沒有道理拒絕。
之前《月報》那邊的百花出版社可就是出版了《山楂樹之戀》和《嫌疑人X的獻身》。
林有成自然給張偉寫回信，同意了兩篇出版發表單行本，同時也十分坦誠地表示自己現在在寫《風聲》的劇本，新也有在寫，但是時間會很久，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完稿。
信里面林有成并沒有直接回應會把新稿寄給張偉，畢竟他收到的真得就不止《人民文學》的約稿信。
正如張偉同事所言，也許是因為林有成給《收獲》雜志投稿了，這讓別的文學雜志也看見了一絲希望，也都更加熱情地給林有成寫信約稿。
林有成看了一眼桌上那厚厚的一大堆約稿信，這里面的每一封約稿信都是誠意十足。
這些約稿信林有成自然是不可能都回信的，因為林有成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他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寫稿，他給張偉的信中也沒扯謊，他現在的確就是在寫《風聲》的電影劇本，同時也在寫《我的團長我的團》這篇長篇。
林有成看過《我的團長我的團》這部經典的劇，也非常清楚那個炮灰團的故事都是虛構的，但虛構的故事終究是有原型的。
既然是有原型的，林有成自然是希望能夠寫得更加真實。即便似是而非的時空，有些事也是一樣的，那個發生在禪達的故事，自然也會有相似的故事發展。
要知道在原著的禪達南天門一戰改編自歷史上真實存在的松山戰役，軍人殊死決戰95天，以傷亡7763人的代價擊斃＊軍1250人，敵我傷亡1：6.2，足以證明這場戰爭的慘烈程度。
林有成特意查閱了這里的一些資料，也就是為了讓這個真實的故事更加真實。
屋子里面很安靜，林有成沒有再想那些雜志的約稿。
他現在只是安靜地寫著這個故事，寫著龍文章說得那番話——
“我去過那些地方，我們沒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千絲燒麥，還有銷金的秦淮風月，上海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廣州艇仔粥和腸粉，旅順口的咸魚餅子和炮臺，東北地三鮮、狗肉湯、酸菜白肉燉粉條，苦哈哈找活路的老林子，火宮殿的鴨血湯，還有臭豆腐和已經打成粉的長沙城。
“都沒了。我沒有涵養，沒涵養，不用親眼看見半個中國都沒了才開始發急和心痛，不用等到中國人死光了才開始心痛和發急。好大的河山，好些地方我也沒去過，鐵驪、扶余、呼倫池、海拉爾河、貝爾池，長白山、大興安、小興安、營口、安東、老哈河、承德、郭家屯、萬全、灤河、白河、桑乾河、北平、天津、濟苑、綏歸、歷城、道口、開封、陽曲、開封、郾城…”
“我是個瞎著急的人，我瞎著急。仨倆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場大敗和天文數字的人命，南陽、襄陽、賒旗店、長臺關、正陽關、潁水、汝水、巢湖、洪澤湖、鎮江、南京、懷寧…”
也就是像龍文章說得這番話，這個故事就是從1937年的華北華東，再到1938年的華中華南，連綿幾千公里覆蓋多半個版圖的大潰敗，一群人就那樣一路又一路地向西敗到了滇邊小鎮禪達。
現在是滇西，往西就是，開戰了，那些人無處可逃，只能聚集在鎮子里的一個潰兵收容站。
林有成寫著這個真實的戰爭里一個虛構的故事。
雖然是虛構的，但一如《人間奇事》里面出現的，龍文章是真實存在的，他的真實身份是中尉，并不是什么團長。
雖然說故事里面的龍文章見過林奇，但其實林有成非常清楚，這個故事是以孟煩了來講的，嚴格意義上孟煩了才是真正的男主角，畢竟名字就叫做《我的團長我的團》。
但是那并不意味著龍文章就是配角，應該說《我的團長我的團》里沒有配角，每個人都是主角，每個人都不可或缺。
那些虛構的角色性格迥異、背景懸殊、經歷不同，卻都有著非常鮮明的形象，即便是一條軍犬也有血有肉，仿佛是真實存在的，仿佛就在身邊，因為那些人只是肉眼凡胎，會流血，會死亡。
但即便是炮灰，即便是敵我實力懸殊也戰斗到最后一刻，要想走進南天門除非從那些炮灰的尸首上跨過。
虞嘯卿要那群炮灰堅持兩天，最終他們堅持了三十八天。
沒有支援，沒有糧食，什么都沒有，只剩下信念和意志。
沒有矮化敵人，沒有貶低敵人來襯托炮灰的優秀，畢竟那些都只是炮灰，炮灰又有什么可襯托的。
是的，故事里面的主角們是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炮灰潰兵，被鬼子追著打了大半個國。
除了龍文章和阿譯，還有孟煩了、迷龍、獸醫、不辣、蛇屁股、董刀、克虜伯、豆餅、崔勇…
故事里面這大半以上的炮灰主角都死了，像孟煩了和不辣少了一條腿，李連勝被當成槍靶，要麻被一槍爆頭…
在林有成看來，這個故事和《風聲》里面顧曉夢說得那句話一樣，也真正說了當年為什么差點滅亡，但為什么在如此嚴峻的時刻都沒有滅亡。
一如炮灰不辣說得那一句話——
…要乜亡，…先四絕！
是的，就是炮灰口中震耳欲聾，響徹天地一句話，即然是炮灰，那便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燃燒的，那即便是把自己燒成灰，也要將那些燒的干干凈凈。
這句話如同黑暗中的一把燎原的大火，驚心動魄，蕩氣回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