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盡頭,鹿不二落下了右手。
仿佛揮動戰旗。
古遺跡里破繭而出的異鬼們蜂擁而出,就像是決堤后洶涌流淌的大潮一般浩浩蕩蕩,它們的軀體淋漓著暗質,每一個個體都很孱弱,但卻悍不畏死地沖進了海水中的死氣里,撕咬著那些怨魂。
而他本人則孤獨地坐在起始之花的花蕊里,捂著額頭承受著劇烈的疼痛,這是他第一次嘗試支配如此多數量的異鬼,帶來的反噬也是前所未有的,足以讓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頃刻間腦死亡。
但因為阿爾法和歐米伽的核心融合以后,他卻能夠短時間內承受住這種代價,他額頭上的黃金瞳劇烈顫動,流淌出了金色的鮮血。
這一刻的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兩種力量的區別。
起源之神的力量象征著永生不死的無窮。
生命之樹的力量則更像是無所不能的無窮。
前者是能量上的無窮盡。
后者是技術上的無窮盡。
用武俠舉例就像是走兩個極端的對手。
前者擁有近乎無限的內力,但在技巧上卻落了下乘,打起架來只能揮出簡單粗暴的一拳。而后者則掌握著全天下最精妙的武學招式達到了技近乎道的級別,但在量級上稍顯不足。
一個像是無限產出能量的永動機。
另一個像是擁有無限計算力的計算器。
這兩種力量本來就是相輔相成渾然一體的,只不過出于某種原因被強行分開,漸漸演化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性質。
起源和終結。
阿爾法和歐米伽。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可惜他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去分享這個秘密,這一仗的兇險程度連他自己都無法預知,因此他便抬起了另一只手。
仿佛手槍一般,抵住了自己的額頭。
只要情況不妙,他就會把自己殺死,連同阿爾法和歐米伽的核心一起毀滅,這些天神謀劃了上萬年最終什么都得不到。
贏了血賺,輸了不虧。
翻涌的海面上,死氣籠罩的怪人抬起了頭,恐怖的漆黑眼洞里仿佛流出了憤怒的眼神,祂仿佛發出了不甘心的暴怒咆哮,那些恐怖的怨靈卻被蜂擁而來的朽鬼們撕扯著,根本無法登島。
有那么一瞬間,海風里不知何時響起了遙遠的歌聲,破滅的歌謠所過之處一切生靈都被強行支配,彼此廝殺在一起。
只見洶涌的海水里浮現出了一頭頭巨大的獨角鯨,以驚人的速度沖撞著破碎的浪花,那種破滅的歌謠就是它們散發出來的。
而在深海里仿佛還有一尊巨大的陰影在游動。
深淵歌者!
很難想象這座起始之地里竟然一次性出現了兩位天神,雖然祂們都并不完整但卻是數十年來從未出現過的盛況。
但即便是兩位天神的眷屬齊至,依然被潮水般的異鬼們所阻擋,短時間內根本就無法入侵那座孤獨的島嶼。
鹿不二唇邊的笑意愈發瘋狂,流淌著鮮血的黃金瞳瘋狂地顫動起來,他在試圖操控著如潮般的朽鬼去吞噬那些怨魂和鯨魚們的暗質,眼下僅僅用數量必然是擋不住了,必須嘗試提高戰斗力。
他的異鬼們必須進化。
短短的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腦細胞在死亡,大腦承受的高負荷幾乎讓他崩潰,壓抑不住喉嚨里的低吼,渾身顫抖。
恰好此刻,有人登上了島嶼。
那個人是殷霾。
鹿不二疲憊地抬起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頓:“你覺得我做不到,現在我做到了,這就是我的答案。”
這一次的殷霾并沒有冷漠的譏諷他,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靜說道:“是啊,這就是你的答案,真他媽的了不起。”
這位經歷過紀元前的浩劫,蹉跎了整整五百年的老人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我真的想不到,你父母那么溫文爾雅的人,竟然會生出你這種瘋子。我本不喜歡你,也不想把這個世界交到你的手里,但就在剛才的瞬間,我為你的魄力感到折服。”
他的語氣有些激動,冷漠的眼神里泛起了一絲狂熱的希冀,顫抖著說道:“是啊,面對天神,我們為什么總是犧牲呢?我們為什么總是一味的忍讓呢?我們為什么不能…贏一次呢?”
鹿不二冷冷地看著他。
“今天,我幫你一把。”
殷霾走到他背后,雙手按住了他的太陽穴。
其實鹿不二也不喜歡這個老人,按理本該排斥這樣的動作才對,但不知道為什么他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仿佛在五百年前,老人也經常對他父母這么做。
“術式展開。”
殷霾平靜說道:“靈魂共鳴。”
有那么一瞬間,鹿不二感受到了一股精純溫和的精神融入了他的大腦,頃刻間撫平了他所有的腦損傷,就連操控異鬼潮所承受的巨大負荷也被分擔了過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
而反觀殷霾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卻在一瞬間七竅流血,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仿佛億萬根鋼針扎入了他的大腦。
痛苦不會憑空消失。
只會轉移。
鹿不二剛想掙脫。
便聽到了老人的咆哮聲。
“不要管我!”
殷霾聲嘶力竭地嘶吼道:“我的死活跟伱沒有任何關系,我等了五百年才等到這個機會,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打贏他們一次!我只想贏一次!我不想逃了,我不想再逃了!”
這個老人的咆哮聲中仿佛透著無盡的屈辱和凄涼,其實沒有人知道五百年前他是怎樣躲過了神明的追殺,在隊友和學生幾乎全滅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駕駛著戰機,穿過了茫茫大海來到了這片島嶼。
經歷了漫長的沉眠,承受著無窮的孤寂。
作為一個守望者,默默觀察著這個世界。
看著曾經熱愛的世界漸漸滑落深淵。
卻始終無能為力。
鹿不二這才明白,這是個戰士啊。
即便再不喜歡他的性格。
但也不得不承認。
這是一個真正的戰士。
而這個戰士已經沒有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了,他在這里蹉跎了那么多年只為了守護歐米伽的秘密,但現在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他唯一的心愿恰恰就是復仇,嘗試著打贏這場仗。
鹿不二跟他靈魂共鳴的那一刻,也感受到了他這些年的孤寂和滄桑,還有那一抹被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濃濃的恐懼。
五百年前的臨海市,郊外空曠的高速路,伴隨著死氣來襲的裹尸布怪人,還有慘死在身邊的同伴尸體。
面對那無可抗衡的力量,唯有咆哮。
只有咆哮才會帶來勇氣。
不至于被嚇破膽跪地求饒。
咆哮著戰斗,咆哮著死去。
每一個戰友都是這樣咆哮著,戰斗到死。
殷霾也咆哮。
但他只能咆哮著逃跑,即便再怎么想回頭拼命他也必須要逃走,因為他是天神科考隊的最后一人,隊伍不能全滅在神明的手里。
他必須要活著,帶著那個秘密活下去。
幾百年的沉睡,世界的一切都物是人非,其實他大可以直接離開起始之地去安度晚年,但他卻沒有那么做,他的人生早已經結束了,在那個被神明屠戮的雨夜里,他的精氣神已經被毀了。
如今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堅持著當年的信念。
但現在殷霾心里的野火被喚醒了。
老夫聊發少年狂。
如一場燎原大火,燃燒起來。
“好。”
鹿不二抬起眼睛:“我們…打贏祂們!”
他的額頭上的黃金瞳劇烈顫動起來。
蜂擁而出的異鬼們得到了命令,瘋狂吞噬著那些怨魂和巨鯨的暗質,它們痛飲鮮血和血肉咆哮著進化,枯瘦的軀體被強勁的肌肉所撐裂,荊棘的鎧甲和翅膀破體而出,泛著灼熱的紋路。
朽鬼。
荊棘鬼。
熾身鬼。
祂們咆哮著廝殺,傾瀉怒火,勇往直前。
但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
因為腐敗死神和深淵歌者的一部分還在,祂們就如同勢不可擋的天災一般侵襲而來,硬生生在異鬼潮里撕裂了一道口子。
“我們跟天神們戰斗千萬年的歷史,手中唯一的武器就是勇氣。無數次的歷史證明,當你心懷勇氣一路向前的時候,這個世界都會為你讓路。你會發現你從來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背后有千軍萬馬。”
殷霾嘶吼道:“他要來了!”
就像是回應著他們的咆哮。
黑夜里的天空中打響了一個響亮的響指,無盡的光明照亮了世間,黑暗便從此無所遁形,仿佛破曉時刻,黎明將至。
無盡的光明里懸浮著一道人影!
梅丹佐!
其實事到如今鹿不二已經沒有指望過他了,還以為他去見了自己的老朋友以后再次被暗算,這時候早就已經完蛋了呢。
“這是目前古往今來最強的進化者。”
殷霾沉聲說道:“他的王國要來了!”
海天之間的光明里,梅丹佐雙手結蓮花印式,蒼白的碎發在海風里飄搖,黑色的西裝和白色的襯衫在風里飄搖,修身褲被風吹出了波紋般的褶皺,鱷魚皮鞋上沾染著鮮血和泥土。
可想而知他一路趕過來是多么的風塵仆仆。
“喲,看起來鹿老板是干了一件大事啊。既然如此,我就再幫你一把好了,完事以后別忘了幫我補藍啊。”
這個囂張不可一世的男人仰頭望天,仿佛陶醉般閉上了雙眼,輕柔的聲音如變得莊嚴肅穆起來:“不完全王國展開…”
他手中的印式凝結:“人間極樂光明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