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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五年,張融靈四十七歲。
在他金元攻勢之下,整個西南地界一片糜爛,民生載道。農民起義時有發生,但張融靈不在乎,他手中掌控的這支軍隊裝備越來越好,部隊上下的官員都成了他的私軍,他說的話在這支隊伍里面比圣旨還管用。
科道言官也收了他的好處,就連暗地里代表皇帝眼線的暗衛,都被他給買通了,利益捆綁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這些人從上到下全部說他好。
更有宮里的太監開始頻頻在皇帝耳邊提及他的名字,讓皇帝對他這個被遠調的尚書有了印象。
“這是誰的畫?”
剛剛從鹿苑回來的皇帝看著桌子上面的字畫,眼底閃過一絲驚奇。他快速走過去拿起畫卷,眼中滿是欣賞。當今好字畫,這個消息張融靈早就知道了,為了尋到機會,他苦練書畫五年,字畫一道大成。
大奸大惡亦是大毅力之人。
現在張融靈的畫在外面都是萬金難求,他還給自己取了一個文雅別致的名號——青竹先生。
“是青竹先生的畫作。”
旁邊收受了張融靈好處的大太監立馬開口說道。這些年張融靈為了喂飽這個太監,不知道砸了多少銀子,眼下終于見到了成效。
“青竹先生?”
皇帝皺眉,他一時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正是前任尚書張融靈。”大太監立馬開口說道。
“張大人目前是西南鎮守,負責剿滅倭寇和西南政務,這些年在他的管理之下,西南蒸蒸日上,每年上繳到國庫的銀子都是足額。我聽下面的人說,張大人執政有方,老百姓對他感恩戴德,還送了他一把萬民傘”
“原來是他!”
本就有些印象的皇帝頓時心情大好,看著手中的字畫,滿是贊賞的說道。
“字畫如人,能畫出如此名畫的人定然是大忠臣,如此賢才放在地方上太過可惜了。調回來吧.”
皇帝看著手中的畫卷,一時間愛不釋手,畫卷上面的美人看的他心癢難耐。
內心對于張融靈這個‘賢臣’有了期盼之心。
三個月后。
張融靈再次返京,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阻擋他。
收了他錢財的官員和那些失勢的新黨成員匯聚在他的身邊,這一次在宮中有人幫忙的情況下,他僅僅用了半年就成功入閣,成為了圣朝閣老,位極人臣。
這一年,張融靈四十八歲。
一身緋紅色的官袍,在大殿之上站在最前端,擋住他腳步的,就只剩下丞相一人。
“三個月后,東華帝君誕辰,朕準備重修東華殿,以告慰帝君庇佑之恩,諸卿以為如何?”
皇帝坐在龍椅之上,說著自己的計劃。他感覺圣朝在他的執掌之下達到了巔峰,海內升平,萬族來朝。作為盛世帝王,他理應祭祀上蒼,讓后世人銘記自己。
“皇上,東郡大旱,國庫空虛,實在是抽不出銀子來修宮殿”
戶部尚書滿頭大汗地跪在下面,眼神求助的看向丞相。
他是丞相一系的官員,掌管著圣朝的錢袋子。這個位置對于戶部尚書來說就是火山口,倘若圣朝有錢,這些自然都不是大事,他只管掏錢就行。可現在圣朝內部空虛,很多官員的俸祿都拖欠半年。補窟窿都來不及,哪里還有錢去修宮殿。
“皇上,告慰帝君祭天殺畜即可,何須大修宮殿,為君者,當以天下萬民為重,切不可貪圖享樂,圖耗民力.”
丞相上前一步,頂回了皇帝的意志。
這件事鬧得皇帝很不高興,他覺得自己貴為天下之主,居然連個修宮殿的錢都拿不出來。
堂下朝臣皆是碩鼠,竊國之財,苛待君父。
站在旁邊全程一言不發的張融靈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朝會結束,張融靈尋到一個機會進宮給皇帝作畫。
趁著這個機會,張融靈大肆鼓吹自己的改革之道,并且直言君父就應該享有天下,丞相尸位素餐等等。本就對丞相不滿的皇帝頓時下定決心換相,在歷經了兩年的博弈之后,‘舊黨’丞相成功致仕,代表‘新黨’的張融靈登上相位,站上了他夢寐以求的舞臺。
這一年,張融靈五十歲。
陳洛七十三歲。
張融靈的頭上也開始出現白發,臉上也開始出現皺紋。他的妻子郡茹也四十七歲了,兩人的孩子也都長大成人,開始踏足政壇。作為丞相,張融靈把權力用到了極限,給他的兩個兒子大開方便之門,科舉舞弊,讓他們二十來歲就高中進士,金榜題名。
在張融靈的‘新政’之下,圣朝開始了改革,和新舊兩黨的爭執不一樣,張融靈變革的基礎就是搞錢。站在這個基礎上,各地士族豪強引來了狂歡,土地兼并嚴重,賣兒賣女之事比比皆是。
和地方的慘狀比起來,京師歌舞升平,遍地榮華。
皇帝在張融靈的影響下愈發貪圖享樂,再加上身邊人的鼓吹,讓他覺得自己功蓋太祖,德比三皇。
二十年時間。
張融靈把自己的權勢延伸到了方方面面,文官、武官、宮廷內侍,全部都有他的人。到這一步,張融靈的權勢已經走到了頂峰,外界的他道基也破碎了,氣息正式跌落到煉氣境,胸口和頭顱都被黑火焚燒。
就在張融靈站在人生巔峰,準備享受人生的時候,異族入侵了。
在張融靈‘新政’之下糜爛不堪的邊軍根本就不是異族的對手,不過數月的時間就丟棄了大量的土地。異族刀兵一直殺到了京城,從‘千古一帝’的美夢中醒來的皇帝帶著一眾大臣驚慌失措的難逃。
國破家亡。
張融靈這位七十歲的相爺也在難逃隊伍當中,他和兩個兒子走散,只有一群家奴護衛。
時局混亂,張融靈年事已高,跑了一段之后就被家奴丟下,他和陳洛還有妻子郡茹三個老人被丟棄在荒野。
尸橫遍野,滿目瘡痍。
兩天后,張融靈的妻子郡茹病故。
“郡茹?郡茹”
七十歲的張融靈坐在廢墟當中,抱著懷中的女人,痛哭流涕。他不解,他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為什么還會落得這個下場。他一輩子都在追逐,可到頭來卻什么都沒有得到。
“她已經死了。”
陳洛站在邊上,他已經九十三歲了,這個年紀放在這個年代已經是活神仙了。可陳洛依舊身姿挺拔,白須白發,宛若神仙。
“為什么?”
感應著手中越來越冷的女人,張融靈抬起頭看著陳洛問出了他的第一個問題。
他不解。
“我也不知道。”
陳洛是真的不知道。干尸大腦告訴他,斬劫即可脫劫,可‘劫’是什么?他連看都看不到,又如何去斬?總不能斬他自己吧?他并不覺得張融靈殺掉他就能脫‘劫’,這所謂的劫,應該是抽象之物。
“哈!”
張融靈笑了,他輕輕地將懷中的女人放下,從旁邊取過一個石頭慢慢地挖了一個坑。
動手一點點將女人埋了進去。
陳洛站在邊上看著,并未幫忙。張融靈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心魔劫也要結束了,修煉心魔訣的他能夠感應到。
伴隨著女人的下葬,張融靈的精氣神也快耗盡了。
他躺在廢墟當中,無比饑餓,他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那群家奴逃跑的時候,搶光了他的食物。陳洛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一如這些年的陪伴,從張融靈考中舉人開始,他就這么默默地陪著。看著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結局。
“好渴.”
張融靈背后依著枯樹,抬頭看著天空盤旋的禿鷲,嘴唇干枯地說了一句話。
恰在這時,有一農夫拖著板車路過,板車之上躺著一名鶴發雞皮的老婦。那兩人也察覺到了他們,板車上的那個老婦人側過頭,目光正好和張融靈對上。
只一眼,張融靈的記憶就像是倒流一般開始回溯。
他想起了這個女人。
想起了多年以前,他為了攀附權貴,而讓二叔幫他放棄的女人,她的眼神依舊和當年一樣,看到張融靈的時候露出了一絲微笑。張融靈的目光轉過,看到了前面拉車的農夫,那漢子胸前,正掛著一個平安符。
“哈哈哈劫?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張融靈突然笑了。
伴隨著笑聲,他如同回光返照一樣,精氣神重回巔峰,竟然從枯樹邊上站了起來,四周的顏色開始變淡,整個世界升起了一層迷霧,刀兵聲遠去。
“二叔?”
張融靈的目光落到了陳洛身上,直至此時,他終于想起了自己是誰,在做什么。
他是張融靈!
正在渡心魔劫。
“后悔嗎?”
陳洛看著‘醒’過來的張融靈,突然問了一句。多年前他曾經提點過對方,告訴他‘放下’,但那個時候的張融靈不愿意,并且明言如果真有另外一邊,那就讓那邊的張融靈永遠別醒來。
“不后悔。”
張融靈看著陳洛,認真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