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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路盡歧途須轉回

  葉良成這么說,何考并不意外,而且還挺滿意。

  某種意義上,葉良成也算是被胡叔略害得家破人亡,這樣的仇如果都不想報,還能指望他做什么?是非恩怨分明,是為人最起碼的要求。

  何考問道:“你修煉了五年,已有三階修為,可曾嘗試著報仇?”

  葉良成:“我當初想打胡叔略的悶棍,結果差點被他殺了,幸虧苦茶師父路過救了我。這些年我雖然修煉有成,但每每回想當日情景,自問還遠不是胡叔略的對手。”

  何考:“你有沒有求過苦茶,讓他出手幫你?”

  葉良成:“沒有!因為苦茶師父傳我秘法時就曾說過,他不會插手我的私人恩怨。我若想找胡叔略算賬,那就自己好生修煉,等將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戰勝胡叔略。”

  聽到這里,何考卻放下筷子搖了搖頭。

  葉良成納悶道:“前輩,難道這話有什么不對嗎?”

  何考看著他,反問道:“假如要懲治一名貪官,你一定要官做得比他更大嗎?假如要懲治一名奸商,你一定要比他更有錢嗎?

  這又不是擂臺競技,你輸了之后下決心要贏回來。胡叔略之所以該受懲治,不是因為伱恨他,而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不可容忍,所以你才會恨他。

  你在修煉,他也在修煉,若論修為境界,假如你這一輩子都趕不上他,那就算了嗎,此人就不該被懲治了嗎?”

  葉良成居然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答道:“苦茶師父當初所言,我一直銘記在心。您剛才說的這些,其實也有道理…但我真的還不是那胡賊的對手。”

  何考又問道:“當年你父親被坑,明顯是胡叔略設局。既是設局,肯定不是一個人參與,拿了你家的好處又坑害你家的人,也肯定不止胡叔略一個。

  以你的修為和身手,對付不了胡叔略,難道還對付不了別人?這些年你有沒有去追查內情、懲治相關人等呢?”

  葉良成張大了嘴,神情有點發懵,突然喝了一大口酒,沒有用杯子,而是直接用分酒器干的。

  干了一壺后,他擦了擦嘴道:“剛開始的時候,我還真這么想過,雖然不像前輩您說的這么明白,但是總覺得就算打不過胡叔略,應該還可做些別的。”

  何考:“可你好像什么都沒做。”

  葉良成:“苦茶師父在傳授我秘法時說過,不要讓仇恨吞沒了理智,那樣會影響心境。

  而且他還說了,既然想報仇就不要打草驚蛇,我要對付的人是胡叔略,那么有朝一日就去打敗胡叔略。

  不瞞前輩,父親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深夜難眠時,我也曾有過閃念,恨不能去殺了胡叔略全家…”

  何考:“哦,只是閃念嗎?”

  葉良成苦笑道:“確實只是閃念而已,我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做。包括當初去打胡叔略的悶棍,我也沒想要了他的命。

  說到底,我家損失的只是錢財而已,父親病倒雖與胡叔略有關,但終究只是病故。”

  何考:“你曾經這樣想過,有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過苦茶?”

  葉良成:“我提過一次,苦茶師父告訴我,冤有頭債有主,不可傷及無辜,修行者不能做那樣的事情。”

  何考:“的確不能那樣做,術門也有門規。我方才講的尊師重道、持戒敬法、任責守諾、護報宗傳,都在門規之列。

  門規之上還有天下弟子皆須遵守的飄門律——莫違事端,先付有司;莫惹無端,術法身藏;莫遺禍端,當斷則斷;莫挾八端,天下共誅…”

  何考詳細介紹了一番飄門律,包括宗法堂新近公布的共誅令。

  葉良成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他敏銳地抓住了一個新詞:“前輩,您剛才提到了術門,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考:“我告訴過你,你所修煉的根本法訣,叫入微術。天下秘法傳承并不止入微術這一門,修煉不同術法,便是不同的術門弟子。”

  葉良成:“世上還有哪些秘法修行門派?”

  何考:“你現在還不是打聽這些的時候,記住我剛才說的飄門律即可。”

  葉良成追問道:“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當年真的去殺了胡叔略的全家,是不是就觸犯了共誅令,天下高人都會要我的命?”

  何考:“當時還沒有共誅令,但你也是一樣的下場。別忘了飄門律的第一條‘莫違事端,先付有司’。

  那樣的行止,應先行廢逐,就是廢去修為逐出師門,然后交給警方處理…你認為自己會被判什么刑?”

  葉良成下意識地點頭道:“那還是難逃一死,就算沒被槍斃,胡叔略也會要我的命。”想了想,他又問道,“假如我連死都不在乎呢,寧愿被天下共誅,那又怎么樣?”

  何考:“不怎么樣,只能說明你不怕死,豁出去寧愿付出代價。”

  葉良成:“假如是這種情況,共誅令也保不住秘法修行者的家人。”

  何考:“共誅令并非萬能,哪怕有共誅令,也不能完全防止禍及家人。如此也能提醒術門弟子,行事不可太過。”

  葉良成又皺著眉頭道:“苦茶師父當初的話,我一直記在心中,這些年就想著修煉秘法,有朝一日能擊敗胡叔略,而且我也無暇去做什么。

  可是按您剛才的說法,我不應該這么想,因為若是一輩子的修為超不過胡叔略,就等于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

  何考:“你終于想明白了?”

  葉良成:“可是苦茶師父也說過,世上無難事,只要盡心盡力…”

  何考打斷他道:“那你給我寫一個質數方程試試!”

  這一句話把葉良成給干懵了!他好歹也是大學畢業,明白何考是什么意思,這是一個數學難題,無數天才一輩子都沒解出來。

  苦茶給他留下的思想鋼印太深,假如沒有碰到何考,他可能就會一直在鉆這個牛角尖。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何考也不再搞蘇格拉底式的提問了,直接說道——

  “就算你一輩子的修為都超不過胡叔略,也不代表你不可以做別的。

  就算你不能擅自殺了他的全家,但并不代表你不可以去調查他全家。

  他除了害過你,是否還害過別人?他的親朋好友中,是否還有同謀?

  古茶勸阻你,你是否就不應該去做這些了?就算你曾經無暇去做,但是這半年來,你又在干什么?

  假如你能拿到他的不法罪證,完全可以提交給警方,哪怕警察抓不住他,至少也能逼得他放棄現有的身份…”

  葉良成端著分酒器起身道:“前輩,我明白了,敬您一杯!”

  何考伸手下壓道:“少喝點,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葉良成:“什么事?”

  何考:“這半年,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有沒有去打聽過胡叔略的情況?”

  葉良成:“我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這陣子就去打聽!”

  何考:“不必了,胡叔略已死。”

  葉良成的分酒器脫手落在了桌上:“什么,他死了!怎么死的?”

  何考:“苦茶能遭遇意外,他當然也能,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聽說是干壞事的時候栽了…總之消息確鑿無疑,世上已沒有這個人。”

  葉良成悵然良久,看神情似是想哭又想笑,最后將半瓶酒都倒在地上道:“活該,死的好,死得太便宜了!”

  何考阻止了葉良成再開一瓶酒的沖動,等他恢復平靜之后才說道:“所謂修煉秘法的目的,你上次回答的很對,就是為了追求那超然境界。

  無論你是想報仇還是想報恩,或者是想做別的,有修為便有更好的能力。

  你如今已不必再惦記著找胡叔略報仇,我們還是談秘法修行吧,苦茶都教了你什么?你可以不告訴我,讓我來問你,究竟有哪些是他曾教過的…”

  何考沒有讓葉良成先說,而是介紹了自己所知的入微術三階法訣內容,逐篇問葉良成有沒有學過?

  葉良成情緒還沒調整過來,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過去了,何考一邊介紹,他一邊點頭。當何考介紹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道:“前輩,從這往后的內容,苦茶師父尚未教我。”

  何考:“哦?看來你所得傳承不全。”

  葉良成二話不說,推開椅子走到何考身邊,俯身下拜道:“火青前輩,苦茶師父已經不在了,我如今不見前路,能否拜在您的門下?”

  何考搖頭道:“按術門約定俗成之規,我并未年長你二十歲以上,倒是不方便收你為徒。

  但你已得入微術傳承且修行有成,只要立誓遵守江湖飄門律,我倒也可以托尊長之名,幫你補全法訣。

  畢竟每階境界根本法訣,傳法時不應殘缺,這也是各術門的門規。你如今的身份尚屬江湖散修,將來若有緣法,或可認祖歸宗、正式拜入宗門。”

  聽見何考前面的話,葉良成原本很失望,可是聽到后來,他又不禁大喜過望。盡管何考已申明不便收他為徒,他仍然當場行拜師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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