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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當為武松莫林沖

  錢固然的遭遇終于調查“清楚”了,結果不出意外地顯示——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十月五日凌晨四點三十分左右,錢固然開車沿江北大堤自東向西行駛,也就是伏波市前往棲原方向,車輛突然失控,沖出路基落入江中。

  那是一條二級公路,路基就是江堤,沒人知道錢固然為何在那個時間開車出現在那個地點,可能是因為視線情況不好,也可能是因為犯困了,所以才出了意外。

  有交管監控攝像頭拍下了事故的全過程,雖然拍攝距離比較遠,但也足以說明情況。當時那條路上沒有別的車更沒有人,完全是錢固然自己的責任。

  這就是一起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意外事故,警方已經得出了調查結論。相信看到這個結論,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氣。

  從術門高層的角度,也不希望錢固然是被同門謀害;而站在顧云騰的角度,他也終于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但站在何考的角度,卻深感疑惑,然后想到了一種可能。因為老錢出事的時間,他和黃小胖那邊已經全部“收工”了。

  是老錢接到了何考的電話,是老錢通知的黃小胖。老錢本人也去了江北,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他本人卻一直都沒有露面…當時的情況似乎也用不到他出手。

  等一切都結束之后,老錢又制造了一個不在場的證據,以及不能開口說話的理由。老錢很可能還有一個“同謀”,就是姚少蘭律師。

  何考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測靠譜,但他卻沒有說出來。無論老錢怎么做,首先也是為了幫他,然后又設法保全自己,既不想說出發生了什么,也不想泄露隱蛾的身份。

  待到老錢醒來后,很可能會自稱什么都記不清了,遭遇這樣的意外,有短暫失憶也是正常情況,臨床醫學上有的是例子。

  其實警方兩周前就發現了這起事故,但由于監控拍攝距離太遠,無法確定涉事車輛的具體情況,直到前幾天那輛車被打撈上來了,根據登記信息才確定了車主的身份。

  據車主說,車借給了一個叫錢固然的朋友,然后才推斷出當時的駕駛人是錢固然。錢固然很走運啊,落江后居然從車里逃出來了,不知怎么就順流飄到金山寺,還讓人給救了。

  但他也很慘,至今還在醫院里躺著,等他醒來后,還得賠償朋友的車輛以及警方的打撈費用…嗯,姚律師已經先幫他都賠了。

  何考在姚少蘭那里看到了那段監控,的確挑不出毛病來,全是老錢自己的責任!

  姚律師還告訴何考另一件事,不算是什么好消息。節后棲原市成立了專門的調查小組,就是調查有關顧云騰的那份黑材料,但目前調查工作已告一段落。

  調查小組得出的初步結論:材料涉及的年代過于久遠,很多人證物證都已消失,難以確定其真偽,需要補充其他證據才能繼續調查。

  最后一句就是官話,聽上去是不放棄調查的意思,其實就是到此為止了。顧云騰算是涉險過關,至于私下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就沒人能說得清了。

  據姚少蘭所知,顧云騰明面上付出的唯一代價,就是暫時被限制出境了。

  姚少蘭怎么會知道這些?她當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且刻意去打聽了。各地很多部門收到舉報材料、顧云騰接受調查這件事,雖然沒有新聞爆料,但在某個圈子已經傳開了。

  何考很失望,忍不住問姚少蘭:“這也能過關嗎?哪怕不判死刑,判他個幾年也成啊!”

  姚少蘭苦笑道:“這種事,要么追究,要么不追究,想追究則有追究的借口,不追究也有不追究的理由。

  你上次在我這里吐槽律法界的運行體系,但你想沒想過另一個問題?”

  何考:“什么問題?”

  姚少蘭:“那份材料,我也想辦法搞到了一份拷貝,從頭到尾仔細研究了,結論就是四個字——證據不足。

  假如二十年前拿出來,或許能給顧云騰致命一擊。可是等到現在,很多涉案的人、機構都已經不在了,資金往來的記錄也查不到了,便無法確定真偽。

  更別說那些若是孤立案情,則早就過了刑法的追訴期…假如在這種情況下,連顧云騰這種人都無法保全自己,那么普通人呢?”

  何考愣了半天,沒想到姚律師會從這個角度提問。

  假如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連顧云騰這種人說拿就能拿下,那么普通人更無法保護自己了,不是被人隨便找個借口就能送進去?

  規則不該主觀地區分好人與壞人,而是應該根據客觀事實一視同仁。

  良久之后,何考終于點頭道:“我剛才確實沒想到這點,您說的很有道理。”想了想他又問道,“老錢出意外,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暗中動用術法導致?”

  姚少蘭:“你這個推測,同樣沒有任何證據。”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可能性非常小,假如真是那樣,老錢恐怕活不下來。”

  何考:“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各術門弟子在什么情況下可以動用術法,宗法堂是怎么規定的?”

  姚少蘭反問道:“你沒聽說過飄門律嗎?”

  何考:“什么飄門律?七大術門中,也沒什么飄門啊!”

  姚少蘭:“老錢沒有告訴你?”

  何考搖頭:“他沒說過。”

  姚少蘭:“他可能是還沒來得及,你如今倒是有必要知道…”

  所謂飄門律,也叫宗法堂令,它與各術門具體的門規不同,但又包含在門規中,是一種指導性原則。

  它闡述了術士在什么情況下可以動用術法、什么情況下則不能擅用,也是宗法堂監察術士行止的依據。

  術士在世間也會跟普通人打各種交道,但宗法堂監管的只是術門內部事務,假如是與術門及術法無關的事,則宗法堂也不會干涉,那么如何區分呢?

  所謂“飄”,指的是行走江湖,也指術門弟子在外的行止;所謂“門”,指的就是各術門;所謂“律”,當然就是規范原則。

  飄門律很簡潔,只有三條——

  莫違事端,先付有司。

  莫惹無端,術法身藏。

  莫遺禍端,當斷則斷。

  這三條原則不是并列關系,而是遞進關系,后面的原則以前面的事實為前提。

  第一條“莫違事端,先付有司”,首先要求術士不能輕易觸犯律法,遇到事情能不動用術法就不要用,盡量先利用各種律法規則、合理合法地去解決問題。

  哪怕在過去的亂世中也是如此,更何況如今這種太平文明社會。

  第二條“莫惹無端,術法身藏”,則要求術士平日不可炫耀顯弄術法,更不能依仗術法在身便無所顧忌。

  盡管身懷秘術,但能不用就盡量別用,尤其是不要沒事找事,更不要無端去招惹誰。總是擼著袖子想打架的,并不是真的高人而只是流氓小混混。

  術法只在有必要的關鍵時刻瞅準了再用,否則恐怕總有一天會倒霉的,因為伱總會遇到惹不起的人,或者手段比你更高明的人。

  關于術士在什么情況下應該動手,姚少蘭還介紹了三句話——

  第一句,我沒有害對方,對方卻要害我或我的家人。第二句,我或家人現在還沒事,并不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或良心發現。

  第三句,如果前兩句都符合,就不要糾結對方是因為什么!

  第三條“莫遺禍端,當斷則斷”,就是在上述兩條原則的基礎上,必須要動手的時候,當斷則斷,切忌心存幻想、猶豫不決。

  手段一定要干凈利索,盡量不留任何隱患,避免導致事態無法挽回的情況。總之一句話,在有必要的情況下,動手就要果斷干脆,不能搞得像《水滸》里的林沖那么慘。

  姚少蘭不僅用林沖舉例,還舉了同一部東國古代評書話本《水滸》中的例子,就是“武松殺嫂”這一段。

  術門宗法堂講解飄門律的時候,也常用這個故事舉例。

  武松出公差回到家中,發現大哥已過世,懷疑是嫂子勾結奸夫謀害,但他并沒有當場發難,而是找到各方當事人搜集證據,提告到了官府。

  結果官府枉法,包庇兇手。武松無奈這才親自動手,而且動手時果斷干脆、證據確鑿…假如將他的武藝替換成術法,這就是飄門律的范例。

  武松后來被官府鎖拿、充軍發配,那是官府的處置,但術門宗法堂不會認為武松違背了術士的行止原則。

  同一本書中再換一個例子,比如“石秀殺嫂”這一段,跟武松的情況就不一樣了。石秀有沒有被官府捉拿是另一回事,但他若動用了術法,顯然是不符飄門律的。

  何考以前真沒有聽說過這些,無論老錢還是林青霜,好像都忘了告訴他。因為他不是術門弟子,本人也不存在是否要動用術法的問題。

  但是換一個角度,身為一名知緣客,也可以據此判斷所遇術士的行止,所以姚少蘭告訴了他,并特意講解了一番。

  姚少蘭是律師,對這些事情肯定比較敏感。

  何考眨著眼睛琢磨了半天,連連點頭稱謝。然后姚少蘭又給了他一堆東西,包括換成他名字的房本、觀流小區的門禁卡、那套房子現在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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