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燕裕也沒打算插手周紅羽的家事,因為很容易吃力不討好——誰知道她對她母親是怎么想的?
如果這姑娘的真實想法是“媽媽再愛我一次”,那么貿然將她和她母親拆開,絕對會弄巧成拙。如果讓燕裕來操作,他會想辦法抓住她母親的把柄,威脅她在周紅羽面前扮演“慈母”,然后慢慢開導周紅羽對她幻想中的母愛祛魅脫敏。
但如果周紅羽只是想要回報“生育之恩”,那找個地方把周母圈禁供養起來,生活品質直接拉滿,換取她不出現在周紅羽的生活里,自然就是更好的方法。
歸根結底,還得看周紅羽的想法如何。
問題是這姑娘就是個渾身帶刺的小刺猬,根本就不會跟人好好交流。
燕裕打算先探一探她的口風。
周紅羽這邊離開軍府大院,直接御劍沖天而起。
燕裕御劍緊隨其后,飛了半天,才發覺這姑娘似乎根本沒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飛。
“你要去哪里?”燕裕傳音問道。
周紅羽根本不理,燕裕又提出建議:
“聽說你是外婆撫養長大的,能帶我去你外婆家看看嗎?”
赤紅劍光盤旋片刻,忽然就朝著老城區方向飛去——雖然沒有回答,但看樣子是心動了。
兩人在某個筒子樓小區降落下來,這邊的樓房大多六層樓高,又矮又舊,陽臺上全都裝著防盜窗,一看就是非常有年代的小區了。
燕裕跟著周紅羽,走進陰暗昏沉的樓梯間。地上有垃圾水留下來的污漬,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噴灑消毒水的氣息。
來到三樓,周紅羽取出鑰匙開門,燕裕這邊剛要跟著進去,只見門啪地一下就被關上了。
但是不好意思,我會穿墻。
他悄然施展穿墻術,無視了房門阻攔進入屋內,就看見家中陳設雖然大多古舊,卻也整潔干凈,顯然有人定期在這里打掃。
周紅羽拿著掃帚和簸箕,從陽臺那邊回來,看了門口的燕裕一眼,將手里的清潔工具遞過去,說道:
“不打掃就滾。”
“幽默,我什么身價,在這里幫你搞衛生?”燕裕輕蔑不屑地說道,接過她手里的掃帚,“為什么不請家政?”
周紅羽沒有理他,轉身去衛生間打了一盤水,洗干凈抹布然后擰干,開始擦拭茶幾、板凳和柜子的臺面。
燕裕將客廳大致清理干凈,隨后仔細打量周圍。
客廳墻上貼著許多獎狀,三好學生、班長、學習委員…可惜幾乎都是小學頒發的,似乎周紅羽的成績到了初中就開始一落千丈。
“你還當過班長啊?”燕裕頭也不回地問道。
“因為我打了人。”周紅羽淡淡說道,“班主任喜歡讓壞學生當班干部,美其名曰‘榮譽改造’。”
“有用嗎?”燕裕問道。
“你說呢?”周紅羽將抹布丟進盆里,濺出了大量水花。
“看來沒用。”燕裕呵呵笑了起來。
“客廳打掃完了就去臥室。”周紅羽不耐煩道。
“主臥還是次臥?”燕裕問道。
“有陽臺的。”周紅羽說。
跟陽臺相連的次臥,應該就是周紅羽小時候居住的房間。衣柜上貼著許多貼紙,有美少女戰士水兵月、百變小櫻和犬夜叉里的桔梗。靠陽臺的一側擺著書桌,左側是桌上書柜,右側是一個墊著毛線布的竹簍,里面放著許多本子,紙頁已經完全變黃了。
燕裕隨手拿起一個本子翻開,里面貼著許多老照片,幾乎都是小時候的周紅羽和外婆的合照。
“看夠了嗎?”周紅羽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后響起,聲音冰冷、壓抑而又惱怒。
“伱外婆可真偉大。”燕裕從容翻動本子,嘖嘖稱奇,“你讀幼兒園的時候,你外婆應該六十多歲了吧?老人家還要帶小孩,不容易啊。”
周紅羽沉默下來。她心中積攢下來的怒火,被燕裕只用一句話就輕松擊潰了。
“六十四歲。”她低垂著眼瞼,視線落在相片上的老人,“確實不容易。”
“嗯。”燕裕點頭,“畢竟你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種容易帶的娃。”
“你放屁。”周紅羽罵了一句,語氣里卻沒剩下多少憤怒,“我小時候最聽我外婆的話。”
“那為什么在學校里和人打架?”燕裕問道。
“因為如果我被欺負了,外婆會心疼。”周紅羽說。
“如果是這樣,你就不應該縱容你媽吸血。”燕裕試探說道。
“你懂什么?”周紅羽惱怒起來,“那畢竟是我媽!”
“你對她有感情嗎?”燕裕假裝詫異。
“…沒有。”周紅羽閉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燕裕說起這個,或許是因為看到照片里的外婆,讓她原本堅固冰冷的心防暫時被融化了,又或許是她認為燕裕不會對外說出去,所以終于選擇袒露心扉,緩緩說道:
“因為外婆不希望我記恨我媽。”
“嗯。”燕裕沉吟起來。
“外婆…”周紅羽停頓片刻,低聲說道,“還在的時候,經常給我媽打電話,希望她回來看看我。”
“那你媽回來了嗎?”燕裕明知故問。
“沒有。”周紅羽看著相冊,“一次也沒有。”
她的手指拂過照片表面,像是在觸摸外婆那張蒼老的臉。
“外婆之所以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不僅僅是因為我是她的外孫女。她時常說,小孩子是父母上輩子討債的鬼,我媽欠我的不肯還,所以她來幫她的女兒還。”
合著你們家三代人不是在傳承基因,而是在轉移債權是吧?燕裕心里吐槽起來。
“所以,盡管我媽沒有盡過作為母親的職責,但外婆替她給予了我足夠的補償。”周紅羽冷冷說道,“這就是為什么我愿意承認她為我母親的緣故。”
“燕裕,我不管你為什么對我的私事這么感興趣,但我沒有你以為的那么脆弱,更不需要你那拐彎抹角的善意和好心。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同情!”
“從我外婆離開的那一刻起,曾經軟弱的我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你在干什么!”
燕裕不知何時已經從褲袋里摸出手機,并且打開了錄音按鍵,說道:
“沒事,你繼續,我錄著呢。”
周紅羽盯著他的手機屏幕,眼角微微抽動片刻,冷然說道:
“幼稚。”
“咳咳,我替小周總結一遍。”見她不肯繼續說了,燕裕就對著手機說道,“小周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與同情。曾經軟糯的那個小周已經死了,現在的小周軟糯又可口…”
“是軟弱!”周紅羽氣急敗壞地叫道,隨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跟這個人說話就很容易生氣。
“好,我們姑且認為你很強硬,很有骨氣,不需要別人幫助你。”燕裕關掉錄音按鈕,將手機塞回褲袋,笑瞇瞇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比如,我并不是在憐憫同情你,只是覺得你生氣的樣子很好看,想要欺負逗弄你一下。”
“我不好看。”周紅羽冷冷說道。
“你認真的?”燕裕聞言頓時詫異起來。
“你覺得我好看?”周紅羽挑起眉梢,露出“你這人是不是分不清美丑”的表情來,“被我嚇哭的小孩子可不止一個兩個。”
那難道不是因為你的表情太過兇狠的緣故嗎?不能說明你長得丑吧!
燕裕忽然靈機一動,擊掌說道:
“決定了,我要跟你打個賭。”
“沒興趣。”周紅羽下意識回絕說道,隨后又皺起眉來,“什么賭?”
“我會把你變成美女。”燕裕說道。
“你找別人吧。”周紅羽再次搖頭。
“我勸你還是答應比較好,不然…”燕裕呵呵冷笑起來。
“不然怎樣?!”周紅羽瞪起眼睛,露出足以嚇哭小孩的兇神惡煞表情。
“你也不想我們剛才錄下來的談話,被平西軍的人聽到吧?”
燕裕這邊話音剛落,忍無可忍的周紅羽直接就一肘上來,目標依舊是他的脖頸。
但燕裕只是一個矮身,便避開了周紅羽的肘擊,順勢抱住她的腰肢,使出一記蠻牛沖鋒,立刻就將失去平衡的周紅羽撲倒在床上。
“放開我!”被壓住的周紅羽張牙舞爪。
“那你保證不肘我。”燕裕卻不肯松手。
“我保證!”周紅羽一邊大叫,一邊用膝蓋用力頂他。
她頂的位置頗為危險,以至于燕裕不得不開啟象咒防御,同時大叫:
“你對你外婆發誓!”
“我!”周紅羽氣得不行,咬牙切齒地道,“我對我外婆發誓,只要你松開我,我保證不再肘你!”
“好…”燕裕這邊剛松開她的腰肢,就被脫困而出的周紅羽抱住掀翻,一個利落地旋身上馬,反客為主將他壓在身下。
“你去死吧!”周紅羽騎在他的身上,連環拳頭瘋狂下砸,狀如瘋魔。
開著象咒,完全不疼,但看這姑娘如此賣力,燕裕也就配合地叫了幾聲,權當助興。
周紅羽聽他裝模作樣的慘叫,反而又冷靜下來,伸手去掏他褲袋里的手機。
“哎喲,你干嘛亂摸!”
“把手機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