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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漂流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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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時停區有多久了?

  喬瑟夫不知道。

  時間在這里變得沒有意義。

  不論羽人還是咒蟲,只要身處于此,生命都不會自然流失。

  喬瑟夫記得,一位生物學家老師講過,時間的力量與生物的生命息息相關。

  累了會睡,餓了要吃飯,而隨著衰老生命步入死亡,這些過程構成了一個個時間段。

  生命體內有一個計時器。

  或許不同個體之間有所差異,但從生入死這一過程卻基本相通。

  大家為了更好地彼此合作和協同,于是約定統一了時間,所以天亮了知道起床,中午了準時吃飯,入夜后就會自然而然地睡覺。

  堯族文明中,人們將彼此的時間約定統一,變成了一種全民習慣。

  而時停區沒有統一時間的土壤。

  羽人和咒蟲不會自然衰老和死亡,哪怕就什么也不做,就找一個小空洞里躺著,除非黑質災難或者其他人攻擊,就可以一直存活。

  或許也是因為長生不死的原因,時停區大多數地方都表現出一種死氣沉沉,大量咒族和咒蟲日常都一動不動。

  靜止是這里最常見的姿態。

  大家懶得動。

  喬瑟夫由此想到,會不會就是因為這種特性,導致時停區難以誕生真正意義上的文明。

  有的只是一個個羽人君主所割據的領地,咒蟲和咒族都是聽從咒令行動,而并非是自發積極的欲望驅動。

  未覺者與他討論說:“學僧認為,學兄說得很有道理。學僧過去游歷中訪問了許多咒族,它們大抵認為無須白費力氣,重要的是找到一名英明君主投效。遵循君主的咒令,一切就會變得容易,面對天災時也有更大機會存活。”

  “雖未曾能與許多羽士、公侯乃至君主切磋談論,但以學僧所見所聞,因長生不死,各族裔并無其他欲望。無欲則無求,故而長期都止步不前。”

  未覺者也是羽士,自稱是異域僧侶羽化而來。

  它銀皮鐵骨,有著似人的軀殼,只有一只能發出強光的光眼,背后兩只光翼平時收攏于背脊內。

  光翼是羽人力量的外在顯化,使用時才會展開。

  未覺者一直在研究時停區的時停現象,它想要找出其中的原因和意義。

  就這個話題,另一位羽士鼠須士卻用尖爪捋了捋長須,說:“時停區從古至今就是這樣,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這個世界只會對君主有更多的友好,只要能成為君主,那么很多困難都能迎刃而解,君主就是這些問題的最佳答案啊諸位。”

  未覺者是一名深思的僧侶,鼠須士確是一位奉行簡單主義的實用者。

  對它而言,成為君主就能解決這個世界大多數麻煩。

  喬瑟夫也同意這一觀點。

  他夫進入時停區之后,到處交涉說服之后找到了這兩位同行者,連帶自己在內,都是流浪羽士。

  鼠須士有些擔憂地說:“游擊軍之前有數萬咒蟲士兵,卻都被其他公侯和君主瓜分掠奪了,前路實在是遙遙無期。”

  它爪子刺入流動的黑質中,眼神略顯沮喪。

  未覺者沉默不語。

  喬瑟夫則是笑著說:“我們的名頭打出去了不是嗎?這就是我們要達到的戰略目標。”

  “你我都知道,光靠這數萬咒蟲是很難形成勢力。它們成員駁雜,不少都是被其他羽人淘汰下來的傷員和弱者,它們也會被一沖就散,只要遇到君主或公侯的咒令,就會毫不猶豫倒戈。”

  “重點是,我們游擊軍的名字算是打出來了。”

  他看向兩位同伴說:“怕是沒有羽士像我們這樣出名了吧?公開串通勾結外界神明,圖謀時停區領地和君主之位,這個標志應該會讓大家印象深刻…”

  鼠須士長須翕動,它的一雙下顎骨左右張開,形如鉗子:“你這癲狂者的確名副其實,最初我以為你是嘴上說說而已,沒想到你真敢干。不過名氣再大似乎也沒什么用,遇到公侯們我們還是得到處躲藏,根本無法對抗。”

  未覺者雙手合十,面龐中央的藍色獨眼泛光:“有足夠的聲望,才能得到咒蟲的跟隨…在游擊軍上次被追殺之前,已經有很多流浪和逃亡的咒蟲主動過來應征,它們知道我們的存在。”

  “對。”

  喬瑟夫點點頭:“有名氣之后,我們才有更多的機會。往下有咒族和咒蟲們的跟隨,往上也要繼續爭取一部分羽士加入我們,哪怕只是名義上也好。”

  “雖然我們在大多數君主和公侯那里不受歡迎…”

  “不是不受歡迎。”鼠須士嚴肅糾正:“是殺無赦。”

  “那不重要。”喬瑟夫擺擺手,抬頭挺胸:“重要的是,我們名聲在外。這當然是一種弊端,畢竟君主和公侯們對我們這樣的異端那是咬牙切齒,罵名也是名,在時停區要家喻戶曉這反而是最可能做到的。”

  但背后目的不止于此。

  喬瑟夫沒有在軍隊里呆過,但他曾是運動員,所以知道,想號召大家一起參與夸父追日這樣的活動,就一定要有簡單明了的口號。

  “每天奔跑,強壯身體!”

  “勃勃生機,跑步第一!”

  這樣的口號簡單易懂,也能讓大家知道參與長跑的好處。

  所以他給游擊軍定下了宣傳語。

  “加入游擊軍,享羽化人生!”

  “為自己而戰,我們與你同行。”

  湊合用。

  當然,即使他們三讓咒蟲們到處宣傳,其可信度一直被認為趨向于無。要從咒蟲蛻變為咒族,再進化為羽人,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

  最初聽到時,本地羽人鼠須士非常吃驚:“真的嗎?”

  “一部分真。”喬瑟夫聳聳肩:“不過先喊出來再說,以后說不定都可以變成真的。”

  “哪部分是真?”

  “我們與你同行。”

  鼠須士氣到吹胡子:“這不是欺騙嗎!這真的能騙到咒族?”

  “怎么說呢。”喬瑟夫一臉嚴肅地說:“有的事你得先相信,才能做到。如果不相信希望和可能,那么大家就都完了,都只能躺著,等哪一天莫名其妙地被天災或君主殺死。”

  他這一番話發自真心。

  三名羽士正在商量,狹小的空洞開始震顫,洞壁上黑質流動驟然加速。

  喬瑟夫和兩名羽士熟練地身體蜷縮,化作白色繭狀,彼此連成一團。

  這繭叫羽蛻,是羽人身體的一部分,只是通常是最無關緊要的記憶部分包裹在外,即使出現一定程度磨損也無關緊要。

  面對黑質沖擊或大規模決堤,羽人危險不大,被掩埋和摧毀的只是咒族和咒蟲。

  羽蛻隨黑質的沖擊漂流而翻滾。

  喬瑟夫無事可做,想起了過去的日子。

  麥餅,烤肉,葡萄,玫瑰花,海灘,落日,雪,雨,漂亮的姑娘,太陽女神的照耀和治療,沖入虛空的遠航飛舟,還有那環繞世界的恢弘環道…

  置身其中尚不覺得奇異,直到在時停區的這些日子,他才回過神來,原來自己也擁有過很多。

  經歷了羽化最初的興奮和好奇,在這個看似長生不死、實則殘酷而冷峻的世界里,他漸漸明白,為什么羽人總表現出一種深沉的冷漠和麻木。

  時間就像是一把銼刀,會將身上那些變化多樣的東西全部磨掉。

  呆的越久,失去的越多,最終剩下的只有生存的部分。

  他想回去。

  這也是喬瑟夫打出游擊軍稱號,自稱得到強力神明援助的最核心原因。

  他考慮的是。

  如果打出名氣,讓自己的事跡傳遍時停區,那么讓自己羽化的堯神大人,一定能夠知道自己的近況,那就有能回去的機會。

  他堅信,堯神一定在以某種方式凝視著自己。

  只是自己必須做出點什么,才能引起祂的注意。

  就像是堯族世界,那邊一旦成為英雄,做出影響人們和世界的巨大成就,堯神意志就必會降臨,給與相應的獎勵。

  過去喬瑟夫還不太明白,擁有君主級羽人代表著什么。

  現在他很清楚。

  羽人君主認可凌駕于自身之上的,只有已經無法回歸的舊日統治者,以及那更加神秘的超脫者。

  堯神能隨意指揮群星環繞的君主,這證明祂極可能是超脫者。

  謹慎起見。

  喬瑟夫只說得到境外的強大神明援助,而閉口不提是誰。

  就連未覺者和鼠須士,也僅僅認為這是他一個宣傳手段,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件故意大張旗鼓宣揚出來的實情。

  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發出聲音,擴大名氣和影響力。

  喬瑟夫在時停區經過了漫長的流浪,受到過不少公侯、羽士的襲擊,數次被殺,也征召接收過不少咒族和咒蟲,然后又看著它們被更強大羽人掠奪而走。

  師傅法海曾經說。

  “要想航行夠遠,并不是飛舟越大越好。我認為,飛舟應該像是風中的樹葉一樣,大風難以撕碎樹葉,只會將它吹得更遠。應該像是水一樣,能進入群山和峽谷,能乘風而起,隨云而降,能進入杯中,聚河成海…”

  要像水一樣。

  在時停區,跟隨黑質漂流,適應這里的形狀。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忽然安靜了下來。

  喬瑟夫慢慢恢復形態,他能感覺到,自己遺忘了一點東西,那是和一群咒蟲的談話。事實上,絕大多數咒蟲們只會說是,更像是自己單方面在發號施令一樣。

  “那是…”鼠須士眺望前方。

  前方是一條長長的通道,盡頭一片遼闊。

  那是一個大型空洞。

  他們三個臉色驟變,扭頭就跑。

  身后,令人窒息的威壓已瞬間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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