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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破招還先舍寶刀,山門石椅問誠心

  正說二力相爭,那萬丈江流竟被一刀橫斷開來。可刀光落至沐遠風身前,卻也再沒了氣力。林近山反被真氣沖了氣海,手腕垂下,竟連刀也提將不起。

  沐遠風故作良久,才起身道:“此番交手,暫且認作平手,我無意更起紛爭,你若實不肯信我,我便只好下山便是。”抖落目光堅毅起來,“卻有一事相求,那二人已過棄劍崖,若能過你這關,日后便不可為難。”

  “我林近山豈是那等鼠輩?便縱是我如今真氣不暢,他二人恐怕也未見得勝我。若真能勝我,這一年內我便無論如何不與其二人動手。”林近山強撐著抬首,苦笑道。

  沐遠風點頭,自顧下山去了。他信他,是因為他知道,林近山從來有自己的驕傲——其實他原來也有,只是忘卻許久。

  而那陸婉與田北秋順自到了第二道山門,來人是個手持竹竿的黃口小兒,田,陸二人只道是山上過路的行人,卻聽他開口道:“獨步峰前,且試我這竹竿再過。”

  田北秋只以這小兒尚且乳臭未干,能有多少手段?不出重秋刀,但把鐵手架住,自忖將他震退便是。那小兒卻止步在前峰險峻之處,兀自不進不退。田北秋無法,只得以低向高,鐵手向去,卻不料才一抬手,那竹桿已近,將田北秋不由分說便抵住肩胛骨,再也動彈不得。

  田北秋退下幾步,那小兒道:“拔劍來對,能近我身前便算勝過。”

  田北秋立引重秋入手,縱刀砍去,未至,這一竿打手腕,若不是田北秋自失了左臂手掌凡事多依托右手,這一下只怕要被打落重秋下山崖去。

  他正住腳步,又聚氣力在左手,挺重秋直劈下去。這一刀來得勢大力沉,又分向幾段,正是那橫斷吳江。這刀法氣力,意境都混然上佳,無奈縱然再快,也總有那抬手的瞬息。

  那竹竿偏又總能捏住那瞬息,不偏不倚地,正以竿頭每每抵住手腕。田北秋偏不信這邪乎,又連揮數刀,都被依例挑撥開來。

  還要再砍,卻被那陸婉叫住:“秋哥,那童子武藝這般平常,觀他又無多少內力,能勝過只怕另有說法。”

  田北秋才鎮住心神,退下一旁看向那童子。陸婉再道:“你看那竿,為何不是長纓槍,為何不是齊眉棍,偏是這川渝巴蜀中隨處可見的竹竿。都說居高臨下,勢如破竹,如今人在高處,已盡得其勢,又使的一柄竹竿,物侯不失。”連道“只借了地勢奇險,習了段奇巧功夫,如今該如何靈巧的劍術才能以招取勝。”

  田北秋聞言競豁然開朗,道:“不用刀法劍招便是了。”

  他趨步登臨,依例砍來,那童子只道無甚變化,一竿打去仍落手腕,可才剛碰上,田北秋立時松手,竟把手來抓那竹竿,頃刻間重秋落地,更將手一抽,立時卻也奪了那小兒的竹竿。小兒見形勢不妙,立刻攤手退步,道:“輸便是了,莫與為難!”

  田北秋知其適才亦未動真,否則縱然不論性命,單說這重秋寶刀,也不知失墜山崖多少次數。拾掇起自身寶刀,架手還了竹竿道:“僥幸在下勝過,還望放行。”

  “贏便是贏,輸便是輸了,什幺腳幸手幸的,聽不真切。”說罷退了邊下,讓出道去。

  田北秋仍揖禮方引陸婉一同過了,他自覺依巧而已,反是身旁的陸婉一雙明眸中看他愈是歡喜欣然。

  二人一并上山,童子亦趨步跟上。

  未幾峰回路轉,正在豁然開朗。巨石夾道,頂蓋成門,被一席長石闊桌擺在近前,坐一人約莫三十年紀,面前無琴無茶無酒無書,單單卻是獨自悠然。

  見了前兩關形勢,田北秋立知這便該是第三道山門了。身后跟來的持竿童子走過擊,站在一邊。那人不怒反頷首含笑道:“這一關不同余下四關,不考較半分武藝。只消答我三個問題,都合了心意便放你過第三道山門。”

  田北秋只道這有何難,道:“直顧問來便是。”

  來人道:“爾等逢武會拜五道山門而入蜀山,合是有所求所請。可如今平民盛世,俠客凋零,卻不知這一請為的是家國天下還是江湖恩怨?”

  “天下如斯,雖無紛爭于前,可權謀獨斷,利馭人施,我雖為青門漕幫而來,卻亦愿合盟蜀山,共抗金錯刀門與朝延狼狽之徑。反之,若二者不能同仇敵愾,則青門潰,蜀山崩。”陸婉搶說利害。

  來人不理會如何,只道:“說這許多,還是為了個江湖恩怨。”

  反是田北秋點頭:“不錯,我心比不了那些懷抱蒼生的高義俠士,說到底只為一己之私。”

  來人又道:“惡虎饑狼擇人而餐是為兇暴,人食諸如豬狗牛羊又是否殘忍不堪。”

  “物競天擇,得其所歸。人何嘗不是直立行走的異獸?不怨青天,不憫黃塵,從三皇到五帝,誰又不是如此。”田北秋答來。

  來人大笑,道:“卻是一番見地。”說罷他引那童子站在石門下,道:“倘若你身邊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和我這童子只能活一個,你如何選?若不合心意,這石門立時放下,你二人便再過不得這山門!”

  陸婉聞言,只向田北秋道:“秋哥,盡將我性命換去搏他心意,只還萬望爭取蜀山為青門相助!”

  田北秋不語,他不忍放棄這機會,亦不舍得陸婉。這舍不得里,又算是愛么?他又有多喜愛這個姑娘?他不知道。

  或許是他流離人世伸出的手,是他飄搖困頓中眼中所贈的秋波,是他于江湖浪跡,不曾嘗過的溫柔。

  要他說便縱沒了這身武藝修為,有這婉妹在旁又有何妨?可如今身負重任,又被婉妹所托,該如何是好?

  “我選她!我選這在我身邊心上眉間的人!”田北秋突然狂喊道:“你說怎地我也放她得下!”

  來人點頭大笑:“倒確是合了心意,這便算是過了。”

  田北秋與陸婉才明白,這所謂合心意不是別人,正是合自己的心意。不掩其私,不怨青天,不憫黃塵,不茍于心,乃是對于自己最大的“誠”。于武于道,只有先精誠于己,才能行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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