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沒有醉,但也已經到了七八分了。
沒法子的,為了計劃能得手,他也是豁出去了拼命給這群人灌酒,畢竟天子身份,他一杯,所有人就得陪著,怎么算似乎也不虧。
帶來的好處也很直觀,在后續董承、伏完他們的加持下,退場時候已經看得呂布站立不穩了,張遼更是直接趴在了臺案上。
趙云似乎挺能喝,不過問題不大,他就一個人,沒有坐騎沒有兵器,翻騰不起什么浪花。
“快!快!快!”功成就在眼前,七八分醉意的劉協跑起來卻無比的迅速,倒是讓董承伏完都有些跟不上腳步。
從后門走出的時候,這里已經有三百御林軍守著了,見著劉協立刻行禮,帶隊軍侯拱手道:“請陛下速往前門,吳將軍已經帶人候在那了,就等陛下一聲令下!”
“好!”劉協甚至都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輕聲回了個字便急匆匆的繞往前門。
不多時,便看著吳碩站在一隊方陣前頭,吳碩趕忙上前行禮,劉協壓手示意免禮,“怎么樣了?”
“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微臣來時沒有驚動巡防營,四門也已經封閉,就等陛下下令了!”
說著吳碩還朝著身后揚手道:“陛下請看,強弩隊都準備好了,任憑他們武藝再高,沒有兵器坐騎也絕是擋不住這箭雨的。”
“好!”
劉協深吸了一口氣,眸子中跳躍著復雜的情緒,有興奮,有感慨,也有光芒,唯獨沒有愧疚。
自從被呂林再次接回許昌,盡管他們并沒有逾越之舉,可在劉協看來,這只不過是偽裝尚未褪去罷了,骨子里,呂林跟曹操、董卓、李傕、郭汜都是一路貨色罷了,殺了也就殺了,談什么愧疚。
退一萬步說,他們翁婿就算是真的忠臣,那也要不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畢竟,在他的肩頭上是大漢四百年國祚,是二十三先帝的傳承,是天命延續的根基所在,絲毫不容有‘假如’的發生。
劉協緩緩舉起右手來,董承、伏完、耿繼、吳碩,包括身后的所有御林軍全部都注視著劉協那只手。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劉協右手揮下,天地將為之一新,社稷將重新整肅,朝堂將歸于皇權,一切的一切,都將結束了。
甚至于劉協自己都在看著緩緩舉起的右臂,這十數年來的心酸苦楚如同無聲機播放默片一般重現,從董卓到王允,從李傕郭汜到曹操呂林,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人間陰暗。
從煉丹服藥到表現出一副昏君模樣,也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列祖列宗保佑,今日過后,破碎山河朕會收拾好的!
這一刻,崇正殿外安靜的只聽得到風聲。
正當劉協準備揮手喊出‘動手’的時刻,忽的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有情況?
眾人循聲望去,竟是見到幾十號穿著朝服的官員跑了過來。
這.這是什么回事?
劉協有些懵,沒有人通傳這是合情合理的,為了這次計劃,他特意將內侍、宮女都調開了,所以這群官員突然出現在崇正殿門口可以理解。
問題是,他們怎么從宮外進來的?
劉協倏然扭頭剜向吳碩,后者也是一臉懵逼啊,四門不是讓御林軍戒嚴了嗎?
“微臣等拜見陛下!”帶頭的是鐘繇,如今在這朝堂之上,除了呂布、林墨和楊彪三公以外的第一人就屬這位后來居上的太學院院長了。
跟在他身后的,不說是朝廷百官吧,大幾十號人是有的,認真細看的話其實除了楊彪一黨全數都到齊了,甚至包括荀彧在內。
“你們.無朕傳召,為何深夜入宮?”劉協心中大為惱火,但還是強壓著性子悶聲問道。
“微臣等有要事稟報。”鐘繇不急不慢的說道。
“什么要事都等明日再說,現在,你們全部退出宮去!”劉協不敢耽擱太久,深怕里頭的林墨起了疑心橫生枝節。
“陛下,既然微臣等都到了這,難道陛下一點時間也不愿給微臣等嗎,微臣要奏報的也是社稷大事啊。”鐘繇一臉懵逼的問道。
“你”
“當然不能給伱,現在陛下召集御林軍是要鏟除我們這些人的,只要我們死了,陛下覺得這天下就真正太平了。”
劉協的話沒說完,崇正殿內就傳來了林墨的聲音。
緊接著,呂布、林墨等一干人全部走了出來。
看著所有人都走了出來,又看了看一旁的百官,劉協心頭一沉,就耽擱了這么一小會,還是被他察覺了嗎,不愧是這謀定天下的奇才啊。
事情,有點麻煩了。
“什么?陛下要殺太尉、司空他們?”
這個時候,百官之中盜號臥龍的男人站了出來,一臉驚恐的看著劉協,“難怪這么晚了這些御林軍還集結于此,原來是要對付太尉和司空他們。
陛下啊,太尉和司空掃平亂世、蕩清寰宇,終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若無他們的赫赫戰功,天下狼煙依舊不止,社稷猶如累卵倒懸,就連陛下也不過是曹操的掌中之物。
微臣實在不理解陛下為何要對有功之臣大開殺戒?”
“笮大人不理解嗎,初時在下也不甚了解,可細想陛下雖是孱弱之君,卻未必不想效仿高祖圣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這事不能怪陛下,要怪就怪太尉和司空功高震主了,陛下,不知微臣所言對否?”鳳雛郭圖也站出來配合著臥龍向劉協發出了靈魂拷問。
這個時候,百官中傳來一片嘩然之聲。
他們中,有人是知道今晚要發生什么事情的,比如郭圖、笮融、鐘繇、辛家兄弟,但大多數人是不知道的,比如荀彧這種忠于皇室的臣子,比如朝堂之上想兩不相幫的墻頭草。
來到這里,原本只是因為鐘繇突然告知他們荊州發生了兵變,規模非常大,需要立刻著手處理,必須要見到陛下,再不濟也要告知太尉和司空,所以他們才會深夜穿著朝服進宮。
當然,從北門而入的時候,顏良文丑他們早就把御林軍的尸體都處理妥當了,根本沒人察覺到異常。
這一刻,忽然聽到這樣的消息,自然是如同一瓢冷水潑入熱油里炸開了。
眾臣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劉協看著這一幕是想解釋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就目前這個情況來看,主動權還是在他的手上,畢竟來的這群人里沒幾個武將,而呂布他們手無寸鐵,一千多御林軍一陣箭雨能放倒一半了吧,再沖殺一番,他們跑不出去的。
問題是,這樣的場景是不可以讓百官看到的,消息一旦傳開,他劉協冤殺功臣的罵名將會萬世流傳,這不僅僅是會讓劉協背負污名的問題,還會牽扯出一系列的后續麻煩。
譬如,在劉協的計劃里,斬殺呂林后大可以給他們安個謀反罪名,軍營里的人沒有真憑實據,加之木已成舟,大多是會選擇默認的。
可如果這件事被咬定是他劉協無故誅殺功臣,很可能會逼著那群武夫謀反,道理很簡單,他們也是有功之臣啊,連太尉司空都能殺了,他們能逃的了嗎?
而且,今后天下的有識之士都會畏懼進入朝堂的,畢竟就算是劉邦這種開國君王尚且要小心翼翼的來給那些功臣定罪再下手,他劉協,論名、論望、論德、論行哪一點能跟劉邦比呢。
現在的劉協是左右為難,一旦揮手下令,那這群百官怕是也不能留了,到時候朝堂會成為笑話,沒幾個大臣站在那里,并且一下死這么多人,怎么安罪名啊?
可若是不下令,事情到了這一步,呂布和林墨事后為了自保肯定也不會放過自己。
劉協看著一臉驚恐的百官,又看了看崇正殿口站著的呂林一干人臉上吃定自己的表情,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落下的手再次舉起,爆喝道:“動手!”
所有人都知道,劉協選擇了劍走偏鋒,那么,他們這群文官怕是也難逃池魚之災了,誰都不是傻子,他們清楚的知道,目睹了這一切的自己,劉協是不會讓自己活下去的。
所以,很多人下意識的選擇就是轉身逃跑,畢竟在他們看來,呂布、趙云、張遼這些人當然是猛將,沒有兵器戰馬也擋不住一千多御林軍的。
可他們剛剛轉頭,就瞧見遠方有一群人跑來。
“我看你們誰敢!”遠方,顏良一聲爆喝如雷霆萬鈞,搭弓上弦的御林軍停了下來,循聲望去。
聽腳步聲,來人似乎不算太多。
可即便如此,也足夠讓劉協心都涼了一大截了。
怎么回事,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今天的宮門是菜市場嗎,誰都可以進來湊熱鬧,吳碩已經不敢與劉協對視了,他也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魏越、顏良和文丑帶著巡防營逼過來后,氣氛緊張到了極致,劉協只覺得全身戰栗、瑟瑟發抖。
論戰斗力,這巡防營只不過是負責內城宵禁、鎮壓械斗之類的,戰斗力肯定不是御林軍的對手。
論人數,巡防營不過八百,打起來肯定吃虧。
可是一旦開戰,難保會有漏網之魚啊,只要呂布他們中有一人逃跑出去,他的皇位只怕也坐不穩了。
而且到那個時候,對方動起手來將不再有任何顧慮,所謂的欺君罔上也成為了廢話,畢竟是他先動的手。
可,還是那句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今天不動手,今夜過去,甭說帝位了,就是小命能不能保都是個問題。
劉協呼吸急促,酒意早就退散,他想動手,也一定要動手,可此時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雄心壯志和信心滿滿,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
呂布動了,他朝著顏良他們走去,身后張遼、趙云跟隨。
林墨、徐盛、高順、陳宮他們還是站在原地漠然看著這一切。
“動手!”劉協還是喊了出來。
與此同時,高順也怒吼一聲:“陷陣營!!!”
“沖鋒之勢,有進無退,陷陣之志,有死無生!”當巡防營喊出陷陣營的口號時,劉協的心宛若掉入了冰窟之中,刺骨的寒意自背脊深處傳來,不由向后踉蹌了兩步。
巡防營沒什么戰斗力,只是因為在內城里只有他們才有資格披甲執銳,所以讓人忌憚。
可.可陷陣營不一樣啊。
劉協知道,他知道陷陣營是什么隊伍,那可是四十萬呂林大軍中戰斗力最彪悍的步卒軍團。
聽聞幾十萬的呂林軍團里,除了呂布一人可以在騎馬握戟的時候沖出陷陣營的包圍,再無第二個人能辦到,由此可見陷陣營戰斗力的強悍。
讓御林軍剿滅巡防營問題不大,可讓他們去剿滅陷陣營 多少有點不尊重人的意思了。
事實上,不只是劉協,自吳碩以下的御林軍一個個都心生怯意,這不是對劉協的不忠,而是感受到陷陣營散發出來、多年生死廝殺沉淀下的殺氣,本能的驚恐。
就在他們一干人等杵著不知接下來怎么收場的時候,呂布他們三人已經來到陷陣營的面前,陷陣營隊伍左右分散,讓出一條通道。
通道的勁頭,三名軍士牽著赤馬、玉獅子和灰影,馬鞍上還放著各自的兵器迎了上來。
等到呂布、趙云和張遼三人翻身上馬后,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劉協面如土色、眼神中彌漫著絕望,渾身的氣力都在消散之中,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而已,局面從碾壓到優勢在我,再到眼前以卵擊石,劉協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的皇帝生涯,到頭了。
初時是覺得能交出一份列祖列宗滿意的答卷,此時是心知這大漢最后一個皇帝名為劉協,他,要當亡國之君了。
百官中那群不明計劃的臣子卻在這一刻亢奮了起來,這是好事,他們可以活下去了,甚至開始怒視著劉協,讓他給個交代出來。
“陛下,我與岳丈大人自問接回您后進出鞠禮、事事稟報,您僅僅因為心中猜疑便對我們揮起屠刀,今夜,怕是不止我們,就連帶著這群百官也難逃你的殺戮吧。
可惜啊,天也不幫你,可惜微臣從頭到尾都跟你待在一起,不然還是愿意幫你打聽打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林墨雙手掬在前,冷冰冰的朝著劉協喊話。
“陛下啊,不是微臣喝多了說胡話,就這點人,微臣可以把子龍、文遠和陷陣營都喝退,自己就把他們給收拾了,所以啊,請陛下投降吧。”呂布扭動著脖子,漫不經心的說道。
“請陛下投降!”百官也跟著喊話了。
劉協環視眾人,此時已然淚眼婆娑,但作為天子的威儀,眼淚是懦夫的象征,他澀聲大笑了起來,“好,好,好!你們翁婿,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