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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朱棣:我的手,其實很黑!
告御狀!
朱棣所在的車廂,以及一門相連的車廂內,瞬間陷于安靜。
徐妙云、朱鏡靜、東旭、祈婳…
均都不由皺眉。
透過車廂,目光擔憂看向朱棣。
此刻,朱棣也眉頭緊擰。
他沒想到,這一身鐵膽的家伙,給他出了這么一道難題。
不出所料,肯定與江浙地區,被士紳地主拋棄,艱難生存的難民有關系。
說實話,于謙就是提請,燕華出面,籌措糧食,養著這群難民,并且不準燕華招募這些難民遷徙燕華。
都好過,告御狀!
大哥大權在握,登基稱帝之際。
他帶著于謙搞這么一出。
大哥若是胸懷足夠寬闊,會把這當成,他這個朱家皇子,對老朱家皇朝穩定的關心。
若是稍微狹窄一些。
都會把此事,當做對其登基的一種打擊。
江浙的事情,大哥知不知道?
肯定知道!
馬全之前對他說,江浙地方官府,只能動用府庫,每年搞幾個月以工代賑,讓這些難民從事勞動。
賺取報酬。
剩下的時間,難民自己打打零工,或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挖挖野菜之類充饑。
這一做法,表面看是馬全這個布政使治理江浙的行為。
其實說白了,就是大哥知道情況后,穩定難民的一種手段。
這些法子結合起來。
難民就餓不死。
甭管對未來生活多么麻木,沒有希望。
甭管營養方面,跟不跟得上。
至少,這一系列施政法子,確保了這些難民不會鋌而走險。
維持住了局勢穩定。
不出意外,大哥是以此來換取時間,會慢慢逐步解決這些問題。
至于辦法。
他也從,近些年,大明一些施政措施中,看到了。
過去幾年。
大哥已經在革新派主政的地方,小范圍推動工廠廢除身契制。
打破身契綁定工人,工人淪為工廠主的牛馬豬狗境遇。
工廠主就無法,對工人,進行類似現在這種,沒有底線的殘酷壓榨。
工作時限,工作量必然會縮小。
那么,工廠想要在競爭中,產出更多物美價廉的貨品。
除了技術升級,就是產能擴張。
技術升級,大明暫時不具備這種條件。
只能發展技術較低的勞動密集型,規模龐大的工廠。
如此,就能消化這些難民。
不過,估摸著,按照朝廷現在的進度,以及受到保守派的掣肘,至少需要十年時間。
鐵鉉神色復雜看著跪在地上的五個讀書人,以及皺眉沉思的朱棣。
此刻,他心情十分復雜。
即希望燕王插手,畢竟他很清楚,單靠朝廷的力量,太子的力量,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時間線必然會很長。
‘只能苦一苦百姓,讓百姓再苦一苦…’
這類話,在朝堂上,并不新鮮。
幾乎聽出老繭了。
若是真沒辦法,為大局出發,苦一苦百姓,那也說得過。
而現在,只要這位王爺,肯插手,或許這個問題能迅速解決。
任何一個有良心的官員,此刻,都希望這位能插手。
可身為忠于太子的朝臣。
他也很清楚,這位插手,會給太子帶來的負面影響。
而且,這位插手,無疑極有可能,激化太子和這位的矛盾。
這一刻。
有人期盼、有人緊張、有人擔憂…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朱棣身上。
“你倒是給我出了個難題。”朱棣苦笑打破沉默,看著以額觸地的于謙,“我父皇病重,你讓我現在帶著你們告御狀,將人倫之情置于何地?”
“如此可好。”
“這御狀伱們暫且不要告了,待我入京后,以其他名義,從燕華籌措一批糧食,至少確保三四年內,這些難民,有一口果腹的正經糧食,在這三四年時間內,朝廷也能想辦法,解決這次危機…”
于謙抬頭,眼神無所畏懼,直直看著朱棣,眼底似乎有些失望之色閃爍,直言道:“王爺這是詭辯之術,首先,學生等在這個時候告御狀,與陛下、王爺的人倫之情并不相沖。”
“陛下愛民,天下人皆知,此事,王爺助學生等,成功告御狀,讓朝廷拿出一個徹底解決此事的辦法,陛下即便…即便…也能安心!”
“大膽!”馬全驟然拍案而起,怒叱:“狷狂之徒,竟然敢詛咒陛下!”
這小子,雖然最終沒說出來。
可話里話外的意思,說的就是陛下也能含笑九泉。
朱棣擺了擺手,制止馬全。
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
正如這個鐵膽小子所說。
他此番話,有詭辯的成分。
以他對父皇的了解,若是臨走前,能迫使朝廷上上下下,在這種氛圍壓力下,定下解決的辦法。
正如于謙所說,父皇心中也是高興的。
父皇不清楚難民事情嗎?
清楚!
父皇不插手,那是大哥現在這種拖延著,用時間換空間的策略。
雖說父皇心中未必認同。
但勉強能接受。
在大哥,在革新派主政的地方,小范圍搞廢除身契制的實驗時。
父皇不插手,是給大哥足夠的空間施展。
也是給大哥這個未來儲君,留顏面。
總不能,父皇自感身體撐不住了,馬上要面臨皇權交接時,還叱責大哥,讓大哥威嚴掃地吧?
這不利于皇權交替。
只聽于謙繼續說道:“圣人說過,遇事多求助于內,少求助于外,圣人言論,雖然大而泛化,可這些至理名言,都有著指導意義。”
“這些年,朝廷在工業上,只想著,從王爺燕華搞技術,甚至,不惜用盜取盜用等手段,卻絲毫沒有想過,求助于內,效仿燕華,自己搞研究,所以,朝廷這些年,工業搞得亂七八糟,若非大十字鐵路建設這些年,燕華援建,以及幫忙梳理朝廷控制工業區,恐怕,這工業秩序,只會更加糟糕。”
“自己不奮斗,向外得到再多,永遠也不是自己的,也永遠不可能,真正把這些資源,完全利用起來!”
朱棣微微頷首,唇角浮現一絲笑意。
心中也十分感慨。
人杰到底是人杰。
儒教那套大道理教出來的真正人才,即便是在工業化時期,依舊能用這些道,游刃有余。
說到底,儒教那些大道理,教人人情世故,教人大道。
但大道太模糊朦朧了。
只有少數人,才能真正悟透,并且靈活運用。
而術,才是面對,絕大多數普羅大眾的。
歷史上,縱觀整個清末,那些老派風云人物,說到底,什么李曾張,其實都是些庸才。
比起面前這個鐵膽小子,差遠了。
求助于外不如求助于內!
一句話,道盡一個人,一個國家發展的精髓。
“現在也一樣,學生不認為,王爺幫朝廷,養難民三四年,朝廷就能解決這個問題,相反,學生認為,王爺燕華的供養,只會養成朝廷這邊的懶惰,將來有一天,當王爺停止供養時,學生可以肯定,不但朝廷會認為王爺不地道,怨恨王爺,就連受王爺供養的難民,都會埋怨王爺。”
“此舉,于朝廷沒有任何好處。”
“于王爺,更是百害而無一利!”
“王爺花費了無數錢糧,到頭來,卻連說句好的人也沒有!”
“這便是升米恩斗米仇!”
“故,學生請王爺,帶學生前往燕京告御狀!”
話罷,于謙猛地重重叩首。
碰撞產生的聲音不高。
可卻宛若洪鐘大呂,在所有人心頭響起。
啪啪啪…
朱棣的撫掌聲響起。
“好!本王帶你去告御狀!”
馬全臉色頓時變白,卻不敢反對。
朱棣話鋒一轉,“不過,我也有個要求,促成此事后,你跟我去燕華,燕華更適合你這種鐵膽鐵腦袋。”
“王…”
鐵鉉剛開口,就被朱棣凌厲的眼神制止。
朱棣視線轉移,重新落在于謙身上。
他是真舍不得,讓這小子,在大明死于無盡的陰謀算計和排擠中。
就朝廷現在的官場生態。
于謙留在中原。
恐怕會比歷史上隕落的更早。
歷史上的他,雖然對這小子也是恨得咬牙切齒。
可是要和唐太宗比高。
太宗能容魏征。
他怎么能容不下這小子。
后來,高熾父子,又是比較仁的君主。
而當時三楊主政的朝局。
有三楊護著這個年輕晚輩。
朝堂上,總體也沒人敢明目張膽搞這鐵腦殼小子。
君不見,等這些人都走了。
這鐵腦殼小子,就只能留下一首千古佳作,慷慨赴死嗎?
而現在的朝堂上,可沒有這么多人護著他。
相反,現在的保守派,也最討厭,厭惡他這種年輕人。
學運一起。
稍有不慎,于謙就可能成為第一個灑下滿腔熱血的人。
學運需要流血。
但于謙這種熱血,如果只是灑在學運中,化為春暖花開,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太可惜了。
去燕華。
放到官場磨練幾年,身上多點綴一絲圓潤。
等雄英繼位后,在放他回來。
于謙抬頭,看著朱棣,堅定搖頭,“燕華少學生一人,少學生這一捧血,無所謂,但中原需要學生這一捧血,王爺這等英雄人物,既然答應學生,再對學生提條件,有損王爺英明。”
朱棣被氣笑了,冷哼道:“記住,我從未承認自己是英雄,我也告訴你,這世間需要英雄,英雄精神指引所有人,在徘徘徊徊中,不斷修正錯誤,走上一條,正確的道路,但英雄做不成事情,英雄只能把精神傳承給我們,讓我們以英雄為標榜,守住本性本心,想要做成事,就別做什么英雄,我做的一些事情,你應該了解,我的手黑的很!我只是比絕大多數人,做對了一件事,守住了本性本心!”
“滾吧!條件免了,你告御狀的請求我答應了!馬上下車,去勸說其他人離開鐵路,你們五人跟隨我入京!”
“在學生心中,王爺就是英雄,若將來有機會,學生也希望,能聆聽王爺教誨!”于謙高興說著,鄭重叩首謝恩后,起身和其他四名同窗下車傳達朱棣的意思。
嗒嗒嗒…
片刻后。
列車重新啟動。
“在下于謙。”
“楊東旭。”
“春曉。”
“劉民豐。”
“朱祈婳!”
“朱高煦!”
辦公車廂內。
門關上了。
徐妙云親自為朱棣烹茶。
聽著外面孩子們相互介紹的聲音,不由笑笑,“動愛才之心了?”
這少年讀書人,的確很不錯。
四郎若非動了愛才之心。
不可能想護其周全。
只是…少年人性情單純,還并未清晰意識到,隨著告御狀發生后,他將得罪多少人,又將,在今后,留在中原,面臨著怎樣的風險。
徐妙云話中抬頭。
就見朱棣看著窗外出神。
端著一杯砌好的茶,來到朱棣身邊,視線看向窗外。
車窗外,隨著列車駛過。
向后掠過的雜亂低矮三角窩棚。
窩棚林中,一張張麻木呆滯的面孔。
刺的人眼睛難受。
在江浙。
沒有福建那種夾道歡迎。
自從跟著四郎出海后。
她將近二十年,沒有看到如此凄天才一住言情小說s23us慘的景象了。
許久后,朱棣轉身,嘆了口氣,“是我把他們推到這個境地的。”
是的。
他故意的。
大規模向中原輸送農機具,他就料到這一天。
就像布局已經很久,尚未發生的學運。
這些難民。
也是他逼迫中原,逼迫大哥進行變革的一顆顆棋子!
大十字鐵路計劃,需要很多勞動力。
以及,脅迫大哥給燕華三百萬人口。
都是為了這一天,稍微緩和這種矛盾。
在達到逼迫大哥變革的同時。
盡可能減少無辜者的犧牲罷了。
其實,當初在鄉土村社過程中,忽略這些依附士紳的純佃戶時,他就知道隨著工業化進程。
會出現這一幕。
而這也是當時他故意忽略,留下的一個環扣。
當時,他并未想好怎么用罷了。
所以,他才會對于謙說,他從來不是什么英雄。
他的手,真黑!
隨后的一路。
再也沒有發生狀況。
兩天后。
列車進入直隸境內。
金陵頓時燥熱…
隧道爆炸、讀書人攔路這些消息,也早已傳回金陵朝堂。
暗流在燥熱中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