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土納群島,一條向南的水道入口處。
一艘,掛著陳朝旗幟的公爵級混合動力戰船,停泊在入口處。
陳壽站在艦首甲板。
舉著望遠鏡觀察。
可鏡筒內,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熱帶林木。
轟轟轟…
林中深處傳來的激烈炮擊轟鳴聲,沒有一刻停歇,傳入陳壽耳中。
陳金北站在陳壽身邊,小聲提醒:“世子,咱們該走…”
話未說完,就被陳壽抬斷。
陳壽依然舉著望遠鏡,說道:“再等等。”
他不想這么離開。
多次敗于朱棣,他希望,這次二叔大勝,他也能分潤一份榮耀。
不能讓擊敗燕王朱棣的功勞,全都成全二叔。
陳金北唇角動動,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其實他很清楚,陳壽不肯離開的原因。
短暫安靜片刻后,陳金北微微擰眉,炮擊聲正在向他們這邊靠近!
這怎么可能!
燕華海軍已經被堵塞在納土納群島中央海灣水道內部。
己方海軍圍殺燕華海軍,燕華海軍根本不可能撤退出來,更沒道理,向他們這個方向撤退啊!
除非…
咯噔!
陳金北想到了一種可能,心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就在此時,一顆碩大的,帶著強大動能的彈丸,在水道入口前方,一個拐彎處落下。
水柱沖濺!
這不是他們火炮能發射的彈丸!
他們的火炮,沒有這么大的威力!
“燕華!”陳金北無比震驚大喊一聲,顧不上請示陳壽,轉身凄厲呼喝,“傳令,馬上啟航!愣著干什么,快!”
剎那間。
甲板上,亂作一團。
陳金北這才轉向陳壽急切道:“世子,這種威力的炮擊,絕不是我方,一定是燕華…”
就在戰艦開始緩緩啟動之際,陳金北的分析尚未說完之時。
已經不需要陳金北分析了。
四艘懸掛陳朝旗幟的戰船,慌亂從轉彎處沖出來,映入眾人視線中。
四艘在前面,瘋狂逃竄的小型戰船后面,更多體型較大的陳朝海軍戰船蜂擁沖出來。
落在最后面兩艘,相當于燕華侯爵級的戰船,由于體型較大,慌亂中,在拐彎處發生猛烈碰撞。
巨大碰撞聲中,兩艘戰船傾覆在海灣內。
逃竄的陳朝海軍,非但沒有為袍澤而傷感,相反還暗暗稍微松了口氣。
“世子,快走!”
“世子,快走!我們敗了!敗了!”
陳壽聽著后面追上來的戰船上,將士們,惶恐大喊的內容,不由微微皺眉。
敗了!
這怎么可能!
230對16。
二叔這位最具海戰軍事天賦的將領,還精心設計,選定了納土納這片,水文條件最為復雜的戰場。
怎么可能敗!
胡說!
陳壽臉色蒼白,心中憤怒的火苗,熊熊燃燒。
下一秒,陳壽的眼睛瞬間瞪大。
遠處水道轉彎處,己方巨艦傾覆的位置后面。
漆黑冰冷的一角出現在視線中。
他知道,那是燕華鐵甲艦的艦首。
陳壽緊緊攥著望遠鏡鏡筒,眼睛,緊盯從拐彎處冒出的冰冷漆黑一角。
這艘鐵甲艦相當于燕華侯爵級的戰艦規格。
體型十分龐大。
可在拐彎時,速度很快的同時,竟然十分靈活。
咔嚓!
刺耳的斷裂聲響起時,陳壽的瞳孔猛地一縮。
目視所及。
這艘燕華鐵甲艦在己方兩艘侯爵級巨艦傾覆處,猛地撞了上去。
兩艘侯爵級木質巨艦,一半露在水面上,在燕華鐵甲艦撞擊時,宛若紙糊一般,瞬間被撕裂。
燕華鐵甲艦就像猙獰的兇獸,碾壓著己方兩艘傾覆戰艦,發出‘嗞嗞’尖銳,且令人牙酸的聲音,橫沖直撞,沖了過來。
明白了!
他終于明白。
明明設計好了一切。
且具備天時地利人和。
他們為什么還會戰敗!?
鐵甲艦甲板上,第一時間,火光吞吐,白煙彌漫。
十三顆帶著巨大動能的彈丸,劃過一道優美弧線,落在陳壽所在公爵級戰艦附近水面上。
就當炮手將又一輪火藥、彈丸裝填完畢時。
指揮艙室內。
一名參謀人員,激動走到第二戰斗艦隊指揮官徐憲昌身邊,大聲道:“艦長,第二輪炮擊已經計算完畢!這輪炮擊,有很大機會,擊中正在提速,但速度依舊很慢的陳朝公爵級混合動力戰艦,為我第二戰斗艦隊,后面的戰艦,提供跨射參考。”
徐憲昌透過玻璃窗,舉著望遠鏡,看著遠處海面上,陳朝公爵級戰艦甲板上,慌亂的陳朝海軍。
搖了搖頭,“不用了,距離太遠,我們雖然有炮表輔助,但這么遠的距離,命中率也太低了,與其攻擊這艘巨艦,不如,盡快把其他陳朝戰艦殲滅…”
十八九歲,年輕的參謀擰眉,爭取到:“艦長,這艘公爵級戰艦上,極有可能有陳朝的大人物,這樣一艘巨艦沒有參與戰爭,反而早早停留在海面上…”
“夠了!”徐憲昌皺眉轉身,冷肅瞪視年輕的參謀,“葉開,身為一名職業軍人,你要明白,服從命令是一個軍人的天職!”
葉開!
呂珍結義七兄弟中,排名老二,葉成之子。
在這一輪海軍更新換代中。
呂珍、葉成這群當初投效的老一輩海軍,除呂珍出任海軍部部長之職外。
其他人,都主動以年齡大了,也無法適應新形勢下,日新月異的海戰技術為由,在這兩年內,相繼向朱棣提出退役請求。
朱棣同意。
并在葉成六人退役前,按照新頒布的軍銜制,將六人提拔為海軍一級上將。
六人分別以海軍一級上將的身份,退出現役。
整個海軍系統內。
如今只剩一位一級上將。
那就是履任海軍部長的呂珍。
即便俞靖這位實領海軍兵權的人,也只是新軍銜制下,中將軍銜罷了。
陸軍中,譚淵、柳升也是中將。
而像他這種,一個戰斗艦隊指揮官,同時兼任艦長的將領,只是一個少將。
葉成等人退役后,王爺也沒有忽略,他們對燕華事業,對燕華海軍發展做出的貢獻和功勞。
他們在海軍、陸軍中履任的孩子。
根據能力,也都去了,與能力匹配的相應位置。
當然,這種情況,也只是燕華立國初期。
加上,葉成等人主動退役,為全軍做出表率,王爺才會對他們的孩子,根據能力,提拔的稍微快點。
往后可沒有這種情況了。
燕華很快要成立海陸軍院校。
每一個人的晉升,都有一套,院校、配合實戰檢驗,十分完善的規則。
王爺對他們親口說過:我不反對你們,老子從軍,兒子也從軍,更不會嚴格要求你們,對自己的子女,都要做到,不照顧一絲一毫,這違背了人性,根本不可能實現,但伱們的子女,必須嚴格執行這套選拔標準,所有的流程都要走一遍,同等條件下,先提拔任用誰都可以的情況下,你們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先提拔你們的子女,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若是把燕華的官職,通過血脈、性、女人裙帶來傳遞,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未來燕華會建立一套完善的廉政、紀律督查系統,招募的就是那些,工人家、農民家的年輕熱血讀書人,他們會牢牢盯著你們!這不是大明的錦衣衛,這個廉政紀律督查系統,會光明正大監督你們每個人,擁有絕對的調查權!
王爺這番話已經表露的很明白。
他不反對燕華治下,出現政治世家、軍事世家。
但這些所謂的世家,必須自己要干凈,不能貪贓枉法。
他們在政治、軍界的傳承,子女也必須有相應的才能,若是沒有,那就不行!
這就意味著,他們這些人的家族,往后要管住自己的手,同時,一旦家族中,沒有出色優秀的子弟,就要擁有,耐得住的性子,默默等待,家族中,出現優秀,有才干的子弟。
王爺這番想法,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
不認同的,也沒有辦法。
燕華和中原不一樣。
在這里,政經權力通過兩個理念、兩個主張分散到各個群體中。
工人的子弟,也不是軟柿子。
他們背后,有一個由工人在各個工廠選舉,又由選舉之人,再選舉,形成的民間工人組織。
這是一個,由燕王引導扶持,有王室撐腰的民間組織。
這個組織的宗旨,就是維護各個工廠內,所有從事工業,工人的利益。
農民更了不得了。
一個鄉土村社。
村子與村子之間,又存在著姻親關系。
一個村子里的人受了委屈,眨眼功夫,這個村的鄉土村社,就能號召找來周邊十幾個,乃至數十個村子,烏泱泱上千人的隊伍,去告狀。
這種影響力。
即便他們這些人,位高權重,又有誰敢欺負人家的孩子?
人數過千,鬧出的動靜太大了。
何況,現在王爺還在搞民間改造。
當一群農民,真正認為,自己和商人、官員的人格是完全平等的,只是大家從事的營生不同罷了時。
欺負了人家孩子。
當數千人鬧起來,消息擴散,極有可能,整個燕華治下的鄉土村社,都會站出來聲援。
這種情況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隨著鄉土村社建成后。
用經濟紐帶,牢牢捆綁在一起的農民,已經不是,中原小農經濟農民那種一盤散沙了。
葉成看著徐憲昌出神,倔強抿唇。
“是!”
舉手敬禮后,轉身快步離開。
陳壽所在戰船上。
陳壽抹了把,彈丸濺起,落在臉上的水花,這才回神,驟然轉身大喊:“撤!撤!快撤!”
敗了!
他們敗了!
也不知,燕華海軍一輪炮擊后,為何突然放過他,調轉炮口,射擊后面逃竄的己方戰船。
要知道,以此刻,燕華幾乎單方面屠戮己方的炮擊命準率,以及那種,后面鐵甲艦,隔著前方鐵甲艦炮擊的高命中率。
燕華的鐵甲艦,如果繼續瞄準他這艘戰船。
即便這是一艘公爵級戰艦。
恐怕也吃不了兜著走。
就當陳壽肝膽俱裂亡命之計。
第一戰斗艦隊的戰斗,也接近尾聲。
較為寬闊的水面上。
數十艘陳朝主力戰船,幾乎已經全部沉默。
只留下一根根桅桿,靜靜佇立在水面上。
其中一艘公爵級混合動力戰艦,船體已經破破爛爛,吃水線以上,第一層炮艙已經被海水淹沒。
但依舊在一陣陣火光噴吐中,頑強的向燕華海軍第一戰斗艦隊發起炮擊。
完全無視,俞靖旗艦指揮艙室頂部,反復打出的勸降旗語。
陳祖丹拿著一副,從燕華走私而來,燕華民用級望遠鏡,盯著旗艦上的朱棣,在炮聲隆隆中,自言自語,“燕王朱棣,我們的命運還真的有些相似,若是換你被太子朱標囚禁一生,你會作何選擇?”
“可惜,我陳祖丹,沒你有本事,可以不靠父輩,白手起家創下今天這樣一番基業。”
話中,陳祖丹眼中閃過一抹羨慕。
放下望遠鏡。
整了整身上這套,被陳祖義放出來,為他準備的仿燕華制式的陳朝軍服。
仿燕華制式的軍服。
這在四海周邊,已經成為一種潮流。
即便是如占城、南朝、阿瓦王朝這些朝局混亂,王室貪婪吝嗇的政權。
其王室,總要購買燕華的帆布,效仿燕華式軍裝,裝備自己的禁衛軍。
同時,還會為自己的禁衛軍,不惜花費高價,向燕華購買制式火器。
陳祖丹整理好衣服后,舉手,沖著朱棣方向敬禮。
陳朝的軍禮,也完全是效仿燕華。
總之,只要陳朝有條件效仿的。
凡是燕華搞得,他那位好大哥,就會效仿。
這也恰恰證明了,他為何,會被那位好大哥,囚禁了這么多年,斗不過那位好大哥。
對方是個真正的權術者。
做事,沒有任何底線忌諱,只要對自己有利的,任何事情都能做。
而他,只是個純粹的軍人。
放下手后,陳祖丹扭頭傳令,“繼續炮擊,同時向后方深水區撤退!”
旗艦甲板上。
眾人搞不懂陳祖丹為何突然向朱棣敬禮,齊齊看向朱棣。
俞靖也看向朱棣,等著朱棣的命令。
陳祖丹!
這個人雖然敗了。
可是個海戰人才。
他想為燕華海軍招攬這個人才!
這對燕華,獨霸大洋的藍水海軍夢,一定很有裨益。
朱棣隱約體會到此刻陳祖丹心境,略微沉吟,吩咐:“開炮吧!”
大口徑、大威力的隆隆炮聲再次響起。
陳祖丹微微一笑,轉身,毅然留給俞靖等人一個背影,來到桅桿下方,坐下,拿出一張紙,一根燕華制的鉛筆,靠著桅桿,不知在紙上寫著什么。
某刻,一身巨響過后,陳祖丹身下的巨艦,發出‘咔咔’刺耳聲。
很快,一名士卒慌亂從船艙跑到陳祖丹身邊,急切道:“將軍,龍骨受損嚴重,支持不了太久了,請將軍馬上乘坐小舢板登岸!”
陳祖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寫完后,才抬頭。
緩緩起身。
看著這名,滿臉污血的將士,把手中紙張折疊好,又從軍服中拿出一本冊子,把紙張夾到冊子中,交給這名士卒,笑著拍了拍士卒肩膀,“我不走了,這里才是我最好的歸宿,你也別回陳朝了,我們陳家的陳朝不值得,燕華我沒去過,但如果聽說的那些是真的,那么,燕華就是未來,去更光明,更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真正活的像個人的地方去吧。”
話中,指了指士卒握在手中的冊子,“如果可能得話,把這個冊子,以及里面,我寫給燕王的一封信,交個燕王。”
話罷,陳祖丹抓起升風帆的繩子,將自己的身體,用繩子,捆在桅桿上。
這名士卒,顯然意識到,這位陳朝軍人中,很有影響力,很有海戰天賦的將軍,要做什么。
眼睛瞬間通紅。
嘴唇動動,最終什么話也沒說,舉手敬禮后,大聲道:“卑職一定把將軍的信,轉交給燕王!”
陳祖丹笑著點點頭,含笑,坦然閉上眼睛。
滿臉釋懷,滿臉輕松解脫。
士卒再次敬禮后,聽著斷裂響動聲越來越急促,不敢耽擱,轉身沿著側幫放下的繩梯,逃往小舢板。
又一顆巨大彈丸,砸在戰船上,本來就處于分解的船體,臨界瞬間被打破。
咔嚓!
斷裂巨響聲響起時,龐然體型的公爵級戰船瞬間斷為兩截。
戰船傾覆下沉。
周圍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
俞靖舉望遠鏡,看著桅桿上,捆綁著的陳祖丹,大喊道:“炮擊!往漩渦周圍散射炮擊!”
他想救下陳祖丹。
這個時候。
只有炮擊,或許才能打散漩渦。
否則,他這邊即便是鐵甲艦,也不敢靠近那個巨大漩渦。
被吸進去。
蒸汽動力的力量,也未必能掙脫出來。
“不必了!”就當參謀去傳達命令時,朱棣抬手制止。
俞靖,俞同淵,燕華、大明兩方所有的將領,都紛紛看向朱棣,很是不解。
他們不清楚。
陳祖丹這樣的人才,朱棣為何要放棄?
朱棣舉著望遠鏡,凝視陳祖丹,平靜說道:“此人,值得我們尊重,而對此人的尊重,就是尊重他的選擇,他選了這片海灣,這是一名純粹軍人的選擇。”
陳祖丹恐怕是解脫的。
眾人聯想陳祖丹的經歷,瞬間釋然了。
俞同淵感慨道:“沒想到,出海的中原漢民中,還有這等人杰,可惜了!”
所有人都不由點頭。
是可惜了。
這樣的人杰。
卻偏偏遇到,陳祖義那等滿腹私欲的權術者。
俞靖舉手,向陳祖丹的方向致敬。
燕華、大明雙方的將領,齊齊舉手致敬。
當陳祖丹的身影,隨著漩渦,被吞噬消失后。
海軍開始搜救落水的陳朝海軍士卒。
很快。
陳祖丹托付東西的士卒,就被帶到朱棣面前。
士卒結結巴巴講述了陳祖丹臨終前說過的話后,雙手捧著,被稍微弄濕的冊子,遞到朱棣面前,“王爺,這是我們將軍讓小人轉交給王爺的東西。”
朱棣點點頭,接過信,安撫道:“既然陳祖丹將軍安排你將來去燕華,你要是愿意的話,從現在開始,就可以是一名真正的燕華人!”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士卒被帶下去后。
眾人好奇看著朱棣手中的冊子。
都好奇,陳祖丹決定慷慨赴死前,到底給朱棣寫了什么,冊子又是什么。
朱棣翻開冊子。
冊子扉頁寫著一行字:海戰、海權、制海權——陳祖丹遐想!
朱棣眼中驚訝之色不由一閃而逝。
且不說,后面的內容如何。
就單憑,‘海戰、海權、制海權’這三組詞,都可以看出,陳祖丹的才華!
“陳祖丹這樣的人,卻屈居陳祖義這等人物之下,不得伸張,的確是對陳祖丹的一種侮辱。”
朱棣搖了搖頭。
沒有急于看陳祖丹,關于海戰、海權、制海權的遐想。
取出,夾在其中的信。
展開。
‘若王爺換做是我陳祖丹,面對我的局勢,假設王爺被明太子朱標圈禁,才華不得施展,王爺會如何選擇?’
看得出來,陳祖丹寫的十分著急。
信的開頭,連敬稱都沒有。
字跡也十分潦草。
“我很想問燕王這個問題,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可惜,我終究無法知道了,我知道,燕王肯定明白我的選擇,因為某種程度,你我的遭遇都差不多,只是,燕王比我更有能力,可以不靠父輩,自己白手起家…”
“能與王爺的新式海軍交戰,作為我這一生終結的句號,這是我最大的榮幸,馬革裹尸,是一個夢想成為純粹軍人最好的歸宿,謝謝王爺給我這個機會。”
“這些年,被囚禁期間,倒也能得到外面的消息,尤其是關于王爺的消息,所以,我根據燕華海軍發展,對未來大海、海戰,產生了一些不成熟想法。”
“若燕華真如傳聞,那么未來在燕華,所以,我將這點大言不慚,自編暢想的心得,交給王爺。”
“希望,能對王爺,能對咱們中原這個大陸文明族群,對藍水大海的探索,發揮一點作用。”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悲…”
“我已是一個將死之人,我由衷希望,王爺不要如我這般,王爺是真正的雄主,但一顆心,還沒有如雄主那般,堅不可摧般冷血無情,從王爺這些年,一直被動防守來自大明的明槍暗箭便可知。”
“王爺可曾想過,你父朱皇帝駕崩之后。”
信的內容,寫到這里,突然沒頭沒尾斷了。
出現一大片空白。
在紙張最下邊,陳祖丹又寫了一句話,“人之交往,最忌交淺言深,祖丹已經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猛浪了,望王爺珍重,末重蹈我之覆轍。”
朱棣在眾人好奇注視下,默默把紙張折疊好,裝入衣兜。
很顯然。
信中,空白的一片,是很多陳祖丹想說,卻又覺不合適的話。
不過,他已經猜到,陳祖丹想說什么。
匆匆翻閱陳祖丹關于海權的論述后,抬頭,看向眾人,拍了拍這本冊子,評價道:“這是一本,具有理論性,價值很高的書籍。”
話中,交給俞靖:“你好好保管,回去后刊印成海軍內部文件,給葉成幾位退役的老將軍每人送一份,你們按照陳祖丹的海權論想法,討論、完善、修訂。”
“是!”俞靖舉手敬禮,大聲領命。
朱棣笑著回禮,吩咐:“從今天起,納土納群島正式更名為祖丹群島。”
所有人都知道。
與馬六甲更名祖義行省不同。
祖丹群島,是朱棣給這位陳朝海軍主將,最高的榮譽!
燕華治下,有三地以人名命名,唯有這一地。
是出于尊重,予以榮譽!
眾人雖然羨慕,但又十分贊同支持。
陳祖丹純粹軍人的氣節,值得這份榮耀!
半月后。
就當陳壽前腳逃回馬六甲時。
十六艘,渾身彈坑,都沒有修繕維護的鐵甲艦,煙囪冒著滾滾黑煙,出現在馬六甲海峽。
“燕華海軍來了!”
“敗了!咱們海軍敗了!”
碼頭一片慌亂中。
十六艘鐵甲艦,側幫對準海港,一字排開,將近兩百門火炮,開始炮轟陳朝王都最大、最繁榮的海港。
將海港蹂躪的一片狼藉后。
又迅速沖向陳朝造船廠,對造船廠,進行了持續一個小時的炮擊。
徹底摧毀了陳朝的造船廠。
陳朝一片風聲鶴唳中,陳祖義開始拼命集結陸軍,準備拼命。
當天夜里。
俞靖的指揮室內。
參謀人員都被俞靖打發走了。
俞靖坐在桌案后,眼神陰沉銳利盯著站在面前的徐憲昌,“我聽葉開說,是你下令,不炮擊陳壽所在的公爵級戰艦,所以把陳壽放走了?”
王爺去其他戰艦視察,他才有機會,單獨質問徐憲昌。
徐憲昌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他已經上了軍情司的監察名單了!
當初,徐憲昌送藍玉、方孝孺為首,第一批去蓬萊觀摩的觀摩團,回金陵后,和太子單獨待過。
就被六叔注意到了。
作為海軍主要負責人。
自己麾下的人上了軍情司監察名單。
軍情司按照燕華紀律規則,肯定會通知他。
按照軍情司的建議,這次海軍更換新式戰艦。
徐憲昌即便不脫掉軍服。
至少也不能在第一線,指揮戰斗了。
是王爺不愿沒有任何證據,隨意懷疑下屬,以及他為徐憲昌求情。
徐憲昌才能擔任第二戰斗艦隊指揮官,兼任艦長的少將實權。
要不然,按照六叔的建議,徐憲昌至少要被調入海軍后勤部,甚至,直接拔了軍服!
可現在,就因為徐憲昌不聽葉開的建議,所以才放走了陳壽。
徐憲昌挺胸,大聲道:“是我否定了葉開的建議!”
“說說你這么做的原因!”俞靖聲音更加冰冷了幾分。
要不是,徐憲昌是他的老朋友。
要不是,徐憲昌為燕華海軍建設,兢兢業業,他此刻,恐怕早難以保持冷靜了。
徐憲昌大聲道:“統制,我認為,那些潰逃的陳朝海軍才是最具危險的,一旦不能再追擊中,將其盡可能,乃至全部打垮,陳朝海軍,極有可能帶著戰船,潰散到海上,最終成為海盜,眼下,我們的戰斗力雖然強,可數量太少,只有十六艘,但隨著我們打垮陳朝,我們要維護的海域卻更加廣闊,一旦我們海軍控制海域內,出現海盜游擊,將會對我們海軍聲譽,對海貿產生巨大損害!”
“放走陳壽,陳壽一定會回馬六甲,陸戰中,一樣可以將其擊斃,但放走陳朝海軍,卻未必會回馬六甲,給陳朝陪葬!”
“葉開身為參謀,他的建議沒錯,但我身為燕華海軍高級將領,我站的高度更高,我所要考慮的事情,與葉開身為參謀人員,考慮的有些不同。”
俞靖仔細盯著徐憲昌,觀察徐憲昌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
就當俞靖質詢徐憲昌時。
一個人,也趁著夜色,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登上了俞同淵的旗艦。
艙室內。
宋三思跪在俞同淵面前,“晚輩宋三思,拜見世叔!”
俞同淵冷哼一聲,對于宋家父子,為了在太子系中,牢牢占據重要地位,配合太子,成為太子和陳朝聯絡紐帶的行為,十分憤怒。
十分不齒!
大明就是有太多,這樣為了利益,是非不分的人。
才使太子和王爺的關系,日趨緊張!
他覺得,或許,恰恰是大明軍中,很多將領,如宋三思父子這般。
所以才讓太子,覺得有底氣和燕王翻臉。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你來做什么!”
宋三思豈能聽不出俞同淵對他的不滿。
俞家父子二人,分別效忠大明、燕華,俞同淵這種態度,他也能理解。
他此番秘密前來,可不是來和俞同淵置氣的。
“俞叔,陳朝海軍被全殲,燕華海軍的戰斗力太駭人了,現在陳朝的覆滅,或許也只是時間問題…”
“眼下附近水域的商船怕被戰火波及,全都撤離了,我需要把陳朝海軍覆滅的消息送回朝中,所以只能求俞叔派遣一艘戰船,隨同我的人回朝…”
“我答應了,你可以走了!”俞同淵聽到宋三思竟然還要留下來,頓時,語氣更冷了。
送消息,即便宋三思不來,他也會送。
畢竟,陛下還牽腸掛肚,為王爺擔心。
反倒是宋三思,在燕陳滅國之戰即將展開時,還要留在陳朝。
再聯想宋三思錦衣衛的身份,其留下來的目的,幾乎呼之欲出了。
定是要借混亂之際,在陳朝布置錦衣衛系統。
為將來,燕華占據陳朝,監視這里做準備。
宋三思謝過后,轉身就走。
“三思!”
一只腳踏出艙室時,身后傳來俞同淵的聲音。
轉身。
俞同淵看著宋三思,“不要為了從龍之功,無底線的摻和太子和燕王之事,破壞,大明和燕華之間的關系,一旦與燕華關系全面破裂,這個后果,你們父子承擔不起,恐怕太子也承擔不起,大明也承擔不起!燕華的實力,不遠處的十六艘鐵甲艦的威力,你應該明白吧!”
宋三思笑著點頭,卻一本正經糊弄道:“俞叔,小侄只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目視宋三思離開背影,俞同淵嘆了口氣。
眼中,對未來的憂慮,更濃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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