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
王宮。
外務長解縉,帶著沈至為首幾名代表,跟隨陳朝派來的官吏,邊往陳朝議政殿,邊打量著陳朝王宮。
雖然技術方面,不似王爺王宮那般安裝有自來水、沼氣燈…
但就奢華程度。
王爺的王宮是萬萬無法與陳朝王宮相比。
而且,人員配置更是不少。
估摸著,恐怕比陛下皇宮的宮女太監都要多。
解縉打量之際。
一輛燕華新式馬車從后面趕來,坐在車內的人,撩起簾子,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打量審視解縉等人。
隨行而來,扮作工人代表的方瑞,微微靠近解縉,低語:“謝部,此人就是錦衣衛駐陳朝代表宋三思,其父宋忠以前任鳳陽中衛指揮使,現在已經是太子新組建的,東宮衛率統制。”
解縉毫不示弱,打量宋三思。
其父宋忠現任東宮衛率統制官。
而宋三思本人,又是錦衣衛駐陳朝代表。
其實,這就和王爺所說的駐外使節差不多了。
他們外務部,在王爺的指示下,正在培養能代表燕華利益的駐外使節。
這件事軍情司也有參與。
駐外使節要配置的武官。
就由軍情司和軍方合作培訓。
武官承擔保護駐外使節的同時,還要承擔,為燕華搜集情報的目的。
等培訓成功后,駐外使節就會首先派往與燕華,有著很大商貿往來的阿瓦王朝、南朝、占城。
以及幕府為首,倭國諸侯聯盟,在次大陸開辟的一個個國家。
為燕華商人,解決利益糾紛的同時。
搜集派駐國的民情、經濟、人文等情報,為燕華的對外決策,提供支持。
宋三思現在的職能,很明顯,已經十分趨同,王爺所說的駐外使節。
宋三思、宋忠、太子…
由此也可見,太子與陳朝之間的牽扯很深!
打掉陳朝,會不會讓太子,真正正視燕華的崛起,改變,現在這種對燕華的態度?
解縉收斂思緒,看著已經超出他們很遠的馬車,笑問:“我記得,陳朝一直借助馬六甲海峽,封鎖咱們燕華,并且還十分抵制咱們燕華的商品,可從昨天入城到現在,我可沒少見,咱們燕華產的新式馬車。”
他可不認為,新式馬車的制造技術,也被盜取,這些新式馬車都是陳朝仿制的。
不是他瞧不起陳朝。
就算現在把新式馬車的全部技術,送給陳朝,陳朝也造不出來。
新式馬車所使用的很多新技術,即便陳朝,或者大明得到技術,依著兩方現在的工業制造能力。
有技術,也無法掌握制造過程中的工藝技術。
比如橡膠輪胎的硫化技術!
硫化程度,即便在燕京,能很好掌握這道程序的技術人員,也不超過三十人。
還有軸承技術。
沈至笑笑,看向方瑞。
方瑞看了眼前面帶路,豎耳偷聽的陳朝官員。
自從他們昨天抵達陳朝開始,這類陪同服務他們的陳朝官員、宮女、太監,一直都在監視、監聽他們。
不過,這個問題,他還真不怕陳朝聽到。
手拍了拍工裝,故意大大咧咧,高聲道:“謝部,陳朝禁止咱們燕華商品進入陳朝市場這沒錯,但以陳朝國主為首,陳朝的有錢人,可是典型的嘴巴硬,身體誠實的典范,咱們燕華的自行車、鐘表、新式馬車這些東西,有錢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好幾件,都是高價,秘密走私搞來的。”
“這類事情,在大明也有。”
“楊八叔他們自行車廠,接到了一個來自大明的私人神秘訂單,出價一千兩白銀,定做一輛舒適的輪椅,八叔懷著好奇,接下訂單后,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寫信給太孫妃,謝部你猜,結果怎么著?”
解縉笑笑,搖頭。
“這個訂單幕后之人是呂本!”
“八叔得知呂本后就不想給呂本做,專門為此事,跑去問王爺,王爺說了句,接!這可是一千兩,有錢怎么能不賺呢…”
解縉、沈至全都瞪大眼,接著,忍不住笑了。
若非在陳朝王宮,恐怕得大笑出聲音來。
沈至含笑搖頭,“怪不得,八叔的飛馬牌自行車工廠,去歲開始,突然增加了一條輪椅生產線。”
擺明了,就是呂本的訂單,順勢讓飛馬牌自行車廠,攻克、掌握了輪椅制作的一些技術。
楊八叔等人發現,這輪椅也有銷售市場,所以順便用已經掌握的專利技術,建立了一條生產線。
不然,一些專門用于輪椅的技術,放著也是白白浪費。
“也不知,呂本知道這些后,會有什么反應。”解縉含笑搖頭。
眾人交談中,很快來到陳朝的議政殿。
“宣,燕華使節團!”
在外面短暫等候,太監尖細的宣唱聲響起。
解縉整了整衣服,帶著沈至、方瑞一行人,在陳朝君臣注視下,腰背筆直,走入大殿。
解縉看了眼,和陳壽站在左側第一排的宋三思。
從站位,就可看出,宋三思在陳朝很有地位。
恐怕,甚至可以對陳朝的對外國策,進行干預和左右。
解縉抱拳鞠躬道:“燕華外務部部長解縉,攜我朝工商代表訪問陳朝,拜見陳朝國主。”
陳祖義坐在王庭上。
居高臨下,看著身穿‘奇裝異服’的燕華使節團。
其實,燕華的一切,他們比大明更了解。
畢竟,雙方的距離,很近!
“放肆!見了我國國主,竟不下跪!”突然有朝臣跳出來,指著解縉呵斥。
解縉唇角戲謔一閃而逝。
王朝底蘊沒有。
但這些尊貴卑賤的臭規矩倒是挺多。
怪不得,陳朝推行鄉土村社數年間,鄉土村社就面臨崩盤的局勢。
個中原因,恐怕不止家臣元老的壟斷經濟造成。
地方官員尊貴卑賤之風濃重,也會破壞、腐蝕鄉土村社的根基。
其實,這種情況,大明也應該會發生。
畢竟,朝廷那邊的尊貴卑賤之風,較之陳朝,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王爺當初在福建,抄家滅族,造成的轟動太大。
給大明百姓、士紳、官員敲得警鐘,影響效力還在持續。
再加上,朝廷官員都知道,鄉土村社在陛下心中,是一條不能碰觸的紅線。
陛下主宰大明二十多年的威嚴,只要人一天沒走,就沒有人敢碰觸霉頭。
可這種情況的缺陷也十分明顯。
極有可能,落得一個人走政息的結局。
畢竟,一切都在靠陛下的威嚴壓著!
王爺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不惜犧牲軍隊戰斗力,都要掀起這場燕華民間改造。
目的就是要掃除百姓心中的尊貴卑賤之風。
當百姓真正認識到,人格平等時。
即便王爺走了,有官員想侵害他們的利益時,他們也敢站出來戰斗。
沒有戰斗的勇氣。
即便把政經利益、權力分給百姓一部分。
百姓最終也會因為自身的怯懦,丟失掉!
而當百姓擁有了戰斗的勇氣時,即便王爺有一天不在了,即便他們這些,支持王爺的老臣不在了。
下一代的官員,也不敢對這樣一群百姓蠢蠢欲動!
王爺高瞻遠矚啊!
他解縉,此生能追隨這樣一位雄主,是他的榮幸!
這個時代,能有王爺這樣一位雄主,也必將會十分波瀾壯闊精彩。
解縉收斂思緒,深吸一口氣,看向呵斥他的官員,“我朝沒有跪拜之禮,吾王都不要求吾跪拜,陳朝有什么資格!”
“你!”
陳朝官員被解縉的放肆嗆得面紅耳赤。
陳祖義臉也微微難堪。
解縉可不管陳朝君臣的心情,他與其說是出訪,還不如說是下戰書。
視線轉向陳祖義,抱拳道:“我奉吾王之命,出訪陳朝,是關于我燕華技術被陳朝盜取盜用之事,吾王命我轉告國主,希望國主,馬上禁止陳朝商人,對我燕華技術,肆意盜取盜用!”
陳祖義不得不笑著打太極,“謝部長,這是民間行為,本王已經申飭了,可本王實在無能為力。”
在這件事上,陳朝的確理虧。
他又不能把太子朱標搬出來。
宋三思為何要參加今天的朝會。
不就是來監督他嘛?
如果他現在出賣太子,宋三思肯定馬上翻臉,當著燕華使節團否認此事與太子朱標有關系。
如此,不但得不到太子的支持。
還會得罪太子!
當初答應太子朱標,陳朝承擔起盜取盜用的黑鍋時,他就做好這個準備了。
陳朝現在有戰船一百多艘。
都是掌握了燕華鑄炮技術,以及混合動力的新式風帆畜力戰船。
軍隊,正軍十萬!
廂軍十萬!
可謂兵強馬壯。
反觀燕華呢。
海軍戰船都快被朱四郎為了錢財,敗家賣光了。
陸軍更是在兩年前,把三分之二有戰斗經驗的老兵踢出軍隊。
海陸軍孱弱。
他不信,這個時候,他糊弄了事,燕華有膽量與陳朝開戰。
即便開戰,他也不怕!
只要這幾年平安。
等太子朱標登基。
就是他聯手大明,夾擊燕華了!
總之,朱四郎及其燕華,早已成為他和大明很多人菜單上的一道菜了。
可笑,朱四郎竟然還沒有意識到。
解縉微微冷哼,他早預料到陳祖義會這樣糊弄了,抱拳冷冷道:“國主,吾王這些年對你們一直保持克制容忍,是不是讓伱們覺得,你們是坐在餐桌上的食客,而吾王是你們菜單上的那道菜?”
“既然你們這么不知收斂,咄咄逼人,就要承受,我們燕華與你們一起坐在餐桌上的后果。”
“我言盡于此,勿謂言之不預,告辭!”
話罷,解縉放下手,轉身就走。
陳朝君臣,及宋三思目睹解縉帶領沈至等人,留下的背影。
宋三思皺眉,若有所思:難道燕華真會在自身最虛弱時,發動一場戰爭?
這個問題,陳朝所有人也在思考。
“他這是什么意思?”一名陳朝官員,突然喃喃自語,打破了寂靜。
隨即,憤怒聲嘈雜響起。
“什么意思?燕華的一個小小部長,對咱們陳朝發出了戰爭威脅!”
“打就打!誰怕誰!”
“對,他燕藩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現在打,咱們不怕!”
“國主,打!必須打!而且還要大打,打大仗!”
“對,打滅國之戰!”
陳祖義看著叫嚷著大打,打滅國之戰的家臣元老,心里很清楚。
這些人是想打垮燕華后。
讓他按照當初承諾的分封,把燕華分封給他們。
說實話,他也眼饞燕華的財富、技術。
如果現在能打垮燕華,他就能得到燕華所有的技術,尤其那些有經驗的技術工人。
如果與大明合作打垮燕華。
明太子不是蠢貨。
或許會把一些邊角料技術分給他一些。
但燕華的核心技術,以及最寶貴的技術工人,一個也不會給他。
宋三思默默觀察陳朝君臣的反應,隨即,匆匆告辭離開。
他必須把這個消息,盡快送回金陵。
陳朝擺明了,有甩開太子爺單獨行動的打算!
燕華的技術,以及技術工人,絕不能落在陳朝手中。
否則,將來陳朝必將成為大明的心腹大患。
他在陳朝,比遠在金陵的朝廷更清楚,燕華技術以及工業展現的威力!
解縉一行人,當天就離開了馬六甲。
當解縉帶著出訪的工商團體返回燕京后。
不用燕華朝廷宣傳,出訪的工商團體就把陳朝的態度,在民間傳揚開。
“太過分了!”
“可不嘛,偷盜咱們燕華的技術也就罷了,監視慢待咱們燕華派出的使節,對盜取技術不道歉不賠償,糊弄了事,太過分了!”
“最可恨,陳朝得到這些技術,并沒有造福像咱們這樣的普通百姓,相反,陳朝百姓現在過得越來越苦了!”
“打!打垮陳朝這個為虎作倀,邪惡的政權,解救陳朝百姓!”
很快,隨著出訪消息不斷擴散,燕華民間就形成了一股,要求燕華對陳朝,發起一場正義之戰的聲音。
當從陳朝,偷渡燕京的百姓團體,以及偷渡而來的讀書人,自發組成請愿團,跪在王宮和政務堂請愿事件發生后。
朱棣終于表態:戰爭!
燕華內閣全數同意。
隨即,燕華的戰爭機器開始運轉。
海軍派遣艦隊,護衛著商船,前往徐福省轉運,停留在徐福省的混成騎兵協。
在太平洋訓練的十幾艘鐵甲戰艦,收到命令,揚帆啟航,向燕京進發。
陸軍。
動員備戰的同時,宣講員開始頻繁在軍中宣講此戰,維護燕華利益,解救被陳朝奴役百姓的正義性。
同時,反復向新兵,強調戰爭紀律。
軍糧、軍械一車車被準備好。
當燕華的戰爭動員開始轉動時。
所有人,乃至燕華百姓,這才驚訝發現,原來…他們的軍事力量,已經這么強大了!
燕華百姓倍感自豪榮耀。
可整個南海周邊,卻頓時風聲鶴唳。
不清楚情況的三佛齊王朝、阿瓦王朝、占城、南朝,以及日野業子為首的倭國次大陸諸侯國,紛紛派遣使節,來燕京探查消息。
在這種情況下。
方孝孺、藍玉耗時半個月,抵近蓬萊島。
公爵級體型的游輪甲板上。
沒有了桅桿、風帆。
一根一人粗細,高約三四丈的煙囪,直接從船尾甲板,直通而上。
冒著滾滾白色濃煙。
以極快的速度,沖破海浪,在海面上疾馳。
藍玉、方孝孺站在艦首甲板上,身邊,護欄邊緣插著的大明龍旗獵獵作響。
藍玉輕輕拍著鐵制護欄,感慨道:“蒸汽動力船,好快啊!”
以往,從金陵出發抵達蓬萊,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
可這回,僅僅只用半個月!
別看游輪還是公爵級。
但自重早超過公爵級了。
這艘游輪是朱老四送給陛下的禮物。
為了安全性,不但吃水線以下包了鐵皮,就連龍骨等關乎船體牢固性的很多地方,都用了大量的鋼鐵進行加固。
所以,別看這艘船,只是吃水線包了鐵皮。
其實,重量增加了整整兩成!
據說,朱老四原本是想把整個船體都包鐵的,可受限于舒適性,以及速度。
最終權衡利弊,只在吃水線以下的位置,包了鐵皮。
方孝孺點頭,感慨:“咱們和燕華的差距,真的是越來越大…”
方孝孺突然戛然而止。
藍玉順著方孝孺視線看去。
嗚嗚嗚…
汽笛聲中。
十幾艘黑色的怪物,冒著滾滾濃煙,從雞籠嶼海灣出來。
“鐵甲艦!”藍玉睜大眼睛盯著,驚呼一聲。
關于燕華造出鐵甲艦的傳聞,錦衣衛已經送回了朝中。
只是,據說,錦衣衛都沒有確定證據證明,燕華真的造出了鐵甲艦。
現在,無疑證明了這一點!
黑漆漆冰冷冷的龐大船身,極有可能就是包了鐵皮!
和陛下這艘游輪,吃水線下的顏色一模一樣!
鐵甲艦旗艦艦首。
俞靖舉著望遠鏡,盯著游輪,笑著對左右諸將說道:“陛下的游輪,不出意外,肯定是朝中派人來,請小周潮回去幫忙治理蝗災。”
諸將不由笑了。
“要我說,太子就是太放不下當兄長的面子。”
“倒也能理解,你們想想,咱們王爺沒有展露崢嶸之前,太子是大哥、是大明的儲君,是陛下膝下最優秀的兒子,集萬千榮耀、贊美于一身,可咱們王爺展露崢嶸開始后,太子的光芒越來越多被咱們王爺遮擋,就連大明的百姓都說,王爺比太子更優秀,試想一下,這樣的事情,若是換做咱們,恐怕連太子都不如。”
俞靖聽著身邊將領議論太子這些年的態度轉變。
也很認同。
即便站在燕華的角度,太子也已經很不錯了。
若是換做歷朝歷代的儲君,恐怕早對王爺動手了。
這或許,就是王爺一直還尊重太子這個大哥的原因。
當然,相較之下,還是王爺的胸懷更寬廣。
明明有在大明取而代之,問鼎的機會,卻毫不猶豫放棄,出海白手起家,披荊斬棘拼搏。
其實,太子這些行為好沒道理。
太子只看到燕華這些年發展勢頭咄咄逼人。
卻沒看到,王爺根本沒想與他爭什么。
更沒看到,王爺吃得苦。
哪個皇族二代,像王爺這般,有點錢不是用于建設,就是支持研究?
當初在雞籠嶼時,別看他,只要有機會,為了藍水海軍夢,就向王爺伸手要錢。
他很清楚,當時王爺有多么拮據。
老蔣給王爺管錢袋子,好幾次,被他和譚淵要錢要急眼,一個大男人,對著他們一邊落淚,一邊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他們沒良心!
說王爺、王妃每天的膳食,還不如大明稍微有點家資的士紳呢!
這些,太子根本沒有看到。
俞靖放下望遠鏡,傳令:“靠上去!看看太子派誰來做使節,要是那些保守派,就給他們點顏色!”
嘀——
十幾艘鐵甲艦得到命令后,全都囂張的拉響汽笛,浩浩蕩蕩撲向游輪。
“俞靖這個混賬東西!”
藍玉舉著望遠鏡,看著隨艦隊接近,出現在望遠鏡內的俞靖,笑罵道:“這是給咱們下馬威,見了這小子,不踢他幾腳,我都不配當叔伯!”
方孝孺笑笑。
俞靖十幾艘鐵甲艦撲來同時,汽笛聲不絕,的確是給他們下馬威。
不過,他也知道,藍玉并未真的生氣。
很快,艦隊靠近游輪。
藍玉、方孝孺乘坐小船,轉移到俞靖的旗艦上。
見了俞靖,藍玉笑著,抬腳沖俞靖屁股,不輕不重連踢,同時笑罵:“好小子,在你藍叔面前擺譜,給你藍叔下馬威是不是!”
“藍叔,我錯了…”
“我以為是朝廷派來的保守派,這些年,太子和我們王爺的關系越來越糟糕,雖然太子也有錯,但那些保守派也發揮了很大作用!”
叔侄二人笑鬧幾句。
隨著俞靖提及朱棣和朱標的關系每況日下,笑鬧聲漸漸息落。
藍玉站在艦首,打量著這艘,鋼鐵巨獸,詢問:“這是一艘伯爵級鐵甲戰艦吧?沒有公爵級嗎?”
俞靖老老實實站在藍玉身邊,搖頭,“蒸汽機的動力還不夠,如果公爵級戰船,全部包鐵,速度就會十分慢,不利于大洋中肆意行駛,現在,我們海軍中,除了以前制造的兩艘公爵級旗艦,吃水線以下進行包鐵改裝,就沒有建造公爵級鐵甲艦。”
“希直兄,藍叔,你們是來求援的對吧?”俞靖擠眉弄眼詢問。
方孝孺無奈搖頭。
藍玉瞪眼,“是!怎么,你要笑話藍叔?!”
“哪敢!”俞靖攤手笑道:“你們能來,我們王爺肯定很高興,據我所知,聽說蒙漢示范區蝗災越來越嚴重后,王爺就多次去小周潮的生物實驗基地。”
“其實,王爺一直等著朝廷派人來,太子這樣做,王爺只會高興。”
總不能太子不開口,王爺就主動派人回去吧?
即便王爺對大明,對中原再有感情。
身為一國之主,也不能這樣做。
如此,只會讓燕華喪失自主性。
會讓大明很多人,得寸進尺。
藍玉笑容凝滯,嘆了口氣,拍了拍俞靖肩膀,“陛下回來了。”
在這件事上,他不想欺騙俞靖,欺騙朱老四。
俞靖微微愣怔。
扶著欄桿的手,用力握緊,嘴唇動動,很想大聲質問一句‘太子到底想怎樣!’
話到嘴邊,又意識到,這種話僭越了,強行忍下來。
方孝孺察覺氣氛有些凝重,身邊,燕華海軍將領,紛紛沉默憤怒,忙笑著轉移話題,“除了請周潮回朝幫忙滅蝗災,梁國公還帶來了陛下訓斥,責問王爺的口諭。”
俞靖微微皺眉,好奇看向藍玉。
藍玉笑道:“陛下讓咱代為詢問,陳朝欺燕華如此,王爺還是不是陛下之子,還是不是朱家子孫,還記不記得朱家的家規,老朱家,只能占便宜,從來不吃虧,陛下讓王爺,滅了陳朝,否則,王爺就不是陛下之子,就不是老朱家子孫!”
俞靖頓時擊打欄桿,高興道:“還得是陛下!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剛剛還沉默憤怒的海軍將領,頓時如俞靖,喜笑顏開,高呼朱元璋圣明。
打掉陳朝。
表面上是打掉陳朝,實際上,是支持王爺,斬斷太子伸向南海的觸手。
支持王爺,予以太子反擊!
俞靖笑著,轉身,指著自己的鐵甲艦隊,自豪道:“藍叔,王爺已經下達了對陳朝戰爭動員令,我們就是奉命返回燕京,做戰前準備,在雞籠嶼造船廠,對艦隊進行檢修維護,俞叔你是不知道,這戰船科技含量越高越金貴,保養維護,太麻煩了…”
俞靖還在喋喋不休。
藍玉已經氣的吹胡子瞪眼了。
這抱怨,分明就是炫耀!
“俞靖,你再說下去,信不信我揍你一頓,再把你的所作所為,告訴你爹!”
哈哈…
頓時,甲板上,響起一片笑聲。
笑聲中,汽笛聲響起,載著眾人駛向燕京…
又半個月后。
這支完全由蒸汽動力組成的艦隊,駛入燕京灣。
“鐵甲艦!”
“果真!咱們燕京果真造出鐵甲艦了!”
“哈哈,有此堅船利炮,陳朝算什么東西!”
“開戰之時,我不做生意,都要去看咱們燕華鐵甲艦海戰!”
“同去、同去…”
來來往往的商船船東、船員第一次見到傳聞中,已經造出來的鐵甲艦,紛紛沖到甲板上,沖著艦隊大聲歡呼,激動議論。
藍玉、方孝孺站在甲板上,看著歡呼的眾人。
相互對視。
他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凝聚力!
人格平等!
政經權力的公平分配!
工農業的發展!
運動會、新服飾、發飾形成的新文化文明。
正在把朱老四,憑借戰爭以及個人威望捏合在一起,散裝的政權,慢慢的凝聚起來。
這種凝聚,是一種思想和血肉的凝聚!
方孝孺看著所遇,比上次更多的商船,看著遠處工業區,冒著滾滾濃煙的煙囪更多了,“燕京比兩年前更加繁榮了。”
俞靖自豪笑笑,點頭:“是更加繁榮了,至今年,軋鋼廠、煉鋼廠、以及其他各類工廠,基本完成生產線蒸汽機改造,王爺所說的產業升級,基本已經完成了,我們現在遇到的問題,是產能過大,生產出來的貨品,缺少銷售市場,就好像自行車,其實,我們的成本,已經比太孫妃開辦的自行車廠成本更低了,不過為了保護太孫妃的自行車廠,無論是飛馬牌,還是其他幾家自行車廠,都在有意控制銷往中原的數量,有意控制價格。”
“同時,積極轉型,發展其他工業品,就好像土橋村的飛馬牌自行車,現在正在分出部分產能,生產輪椅。”
提及輪椅。
藍玉、方孝孺忍不住相視一笑。
俞靖繼續道:“不過,等滅了陳朝,打通馬六甲海峽后,我們的貨品,就能販運到西方,那邊雖然窮人很多,但貴族也是真的富有,市場大得很,完全沒有必要,沖擊大明這個,工業剛剛萌芽的市場。”
艦隊在海軍碼頭停泊。
方孝孺下船后,第一時間請求:“俞靖,能不能快點帶我們去見王爺,蝗災不能再耽擱了。”
俞靖鄭重點頭,“王爺這個時間點,應該不在王宮,如果想盡快見到王爺,咱們就直接去研究司的實驗車間吧,這兩年,王爺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研究車間。”
藍玉、方孝孺和俞靖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駛出海軍大營。
藍玉好奇詢問:“此事,我們也聽說了,王爺怎么不務正業,搞起了研究?”
俞靖看了眼藍玉,略微沉吟回答:“王爺想要陛下在有生之年,乘坐軌道火車,看看陛下親下的秀麗江山。”
“雖然王爺從來沒說過,不過,我們這些人都知道,王爺沒辦法在陛下膝前盡孝,當初聽聞陛下的心愿后,就想著,用這種方式,盡一份孝心。”
藍玉默然。
他知道的更多。
陛下已經秘密交代他。
一旦駕崩,就拿出密旨,即便太子下旨讓王爺回來。
他都要拿出陛下的密詔,當眾宣布,陛下不準燕王回朝奔喪!
陛下是擔心,王爺回來就無法平平安安的離開。
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到時候,會發生什么?
王爺真會按照陛下的旨意,不回來嗎?
他無法判斷。
其實,陛下也無法判斷,他留下的密詔,是否管用,是否能阻止王爺回來涉險。
所以,把密詔交給他時,要他發誓,如果燕王回朝奔喪,如遇危險,他必須保證燕王能平平安安離開。
他能完成陛下所托嗎?
這份厚托,沉重,但也反映了,陛下對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