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銃廠。
朱標帶著一群人,行走在寬敞的磚瓦木頂廠房內。
廠房寬十米,廠幾乎一百米,中間是人行以及運送物料的通道,通道兩側,各有兩排立式腳踏機床。
機床數,足足兩千架,同時有四千,隸屬匠作監的匠人在加工火銃管。
一座座預熱的小爐子,哪怕是臨近春節的臘月時節。
整個廠房內,四周寬大的窗戶通著風,依舊熱浪滾滾。
一個個匠人,穿著去掉袖子的內襯,光著結實黝黑,寬大的膀子,奮力加工銃管。
朱標指著匠人用布包在頭頂,大大的發包,“用這種方式包起頭發,后面再沒發生什么事故吧?”
這兩年,就因為匠人不注意,頭發被旁邊的預熱爐點燃,或者一個機床兩個人配合,負責蹬腳踏板的,將負責加工火銃之人的頭發卷入機床中,造成的事故就不少。
雖然都沒鬧出人命。
可最初一年,老四派回負責技術指導的匠人離開后。
這樣的事故就幾乎每天都有,以至于,匠人們都有些畏畏縮縮。
而且,頻繁的人員受傷,也十分影響火銃制造進度。
朝廷有百萬精銳,父皇要力爭在三四年內完成全面整編。
就算火炮可以慢一點配置。
火銃每年需求量就高達二三十萬支。
自火銃廠建立以來。
產量就一直無法滿足需求。
到目前為止,京營二十萬精銳,也只完成了十五萬整編!
反觀老四幫老二、老三他們編練藩王衛。
到目前為止,老五的藩王衛據說都編練完成了。
總共編練了十萬新軍!
在老二、老三他們編練成后,藍玉、沐英他們代表朝廷去點檢回來說,老四可能是為了給朝廷留面子。
所以有意控制了編練藩王衛的速度。
并且還拿回幾支燕藩制作的火銃。
無論是做工精美度,還是質量,都比金陵火銃廠強很多。
藍玉曾提出,金陵火銃廠的產能既然無法滿足編練新軍的需求。
是不是可以向老四燕藩購買。
價格低廉,質量又高。
他當時也心動了。
他和藍玉為首的軍中將領一樣,都想盡快完成百萬精銳整編。
反正,大明現在不缺錢。
這幾年,恐怕是朝廷立國以來,最好的幾年。
整個大明境內,鄉土村社建成度達到四成,百姓漸漸富裕。
又加全面放開海貿。
河北、山東江浙等地的海商,雖然沒有可以遠航的大船,但利益驅使下,駕駛小船,往來于高麗、倭國。
尤其是倭國。
據說,現在整個倭國都殺瘋了。
老四支持的五個倭人在倭國搞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受到倭國精英層的尖銳反擊。
視為異端。
打入五個倭人統治范圍后,凡事搞鄉土村社的普通倭人百姓,也被視為異端,統統殺了。
對方似乎秉承著,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制造問題之人的理念。
誓要通過肉體消滅的方式,徹底產出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這套理念。
而以大野五郎為首的五個倭人也爭鋒相對。
打出去,凡事精英層全都殺了!
據說,搞得十分極端,完全喪失了中庸之道。
倭國的情況,也無疑驗證了他推行鄉土村社,而明面上否定雇工身股制的決定是正確的。
倭國的戰亂,導致倭國需要各種各樣的物資。
于是,倭國的白銀、黃金大量涌入朝廷。
同時還有老四燕藩流入的金幣、銀幣,促使朝廷國庫充盈。
僅僅一年多時間。
朝廷已經由過去,每年幾乎收支平衡,或者略有結余,變成今年節余五百萬兩白銀!
所以,朝廷完全有能力支撐外購火銃、火炮,編練新軍。
可這個提議剛被藍玉等人,在朝堂提出來。
就被已經開始參政的雄英斷然否決了。
雄英當時當著父皇、他以及滿朝文武是這樣說的:朝廷的成本雖然高,火銃精美度以及質量是差了點,但并不影響正常使用壽命,如果向四叔購買火銃、火炮,我們就達不到訓練工匠的目的。
對于雄英的建言,父皇表現的極為高興。
事后,他詢問父皇,才得知,老四已經預知了大明工業,發展會緩慢。
但老四向父皇建議。
只要保證工廠的收支平衡,控制好貪污腐敗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培養工人。
他問父皇,老四從什么原因,判定朝廷工業發展一定會緩慢?
父皇只說了一句話:陳腐的風氣!官僚風氣、尊卑貴賤風氣…
他這次來工業區視察,就是想好好搞清楚,到底什么制約了朝廷工業的發展。
可貌似呂兆等人也干的不錯,并沒有一味守舊,也在積極尋找辦法變通啊。
就比如這頭發。
以前散在背后,現在不也變通了嗎?
呂兆并不知,短短瞬間,朱標想了多少事情,邀功道:“太子爺,自從上次允炆來觀摩,提出這個辦法后,就再也沒有受傷事故發生。”
朱標聞言,驚訝看向跟在身后的朱允炆。
眾人全都齊齊看著朱允炆。
藍玉微微皺眉。
朱允炆文質彬彬作揖道:“父親,孩兒就是隨意提了點意見,沒想到真的發揮了一點作用…”
其實,這不是他想出來的。
是不久前,他來這里觀摩。
發現有一個老匠人用毛巾包著頭,他詢問才知道目的。
然后指派舅舅試著推廣一下,看看到底管不管用。
當時的目的很簡單。
就是想讓金陵工業區變得更強大。
一定要追趕、超越、狠狠碾壓燕藩。
可沒想到,舅舅把別人的功勞給了他。
不過,確實有他的功勞。
大哥剛剛不久前,因為堅持自造培養工人,得到皇祖父夸贊。
他也想讓父親贊賞。
“允炆,這件事你辦的不錯。”朱標含笑表揚一句,轉身繼續參觀。
雄英帶著楊榮,時不時詢問工匠,漸漸落在后面。
某刻。
楊榮看到朱允炆跟在朱標身邊,時不時有說有笑的一幕,微微皺眉,拉了拉正在和工匠攀談的雄英。
雄英結束與匠人的攀談,起身,邊走邊問:“師兄,你怎么了?”
“太孫真相信,發包這個想法是允炆殿下想出來的?他都沒有深入一線親自干活,他能想到?而且,類似發包這種修修補補的辦法,真的能對咱們大明的工業環境,產生突破性促進作用?”
朱允炆特別會討太子歡心。
太子屬于那種中庸溫文爾雅之人。
他注意到,這一年多,朱允炆似乎有意在模仿太子。
他無法判斷,這到底是朱允炆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在背后教朱允炆。
雄英看著楊榮雖然擔憂,卻十分沉穩的神色,不由笑了,拍了拍楊榮肩膀,“師兄,我知道你擔心什么。”
雄英沒有繼續談論關于朱允炆和朱標的事情,只是向楊榮豁達表明,他都知道。
轉而說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種類似發包,修修補補的辦法,原本,我想著,巨大不便中,最終促使人們放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老觀念,主動剪發,可我沒想到…”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類似這種,束縛大明發展的傳統老觀念還有很多很多。
這一道道枷鎖,如果不沖破,大明的工業發展,就永遠不可能提速和活躍。
“其實,問題都擺在那兒,呂兆為首的管理層,除了皇祖父、父親視察時,會來一線,平日里,他們幾乎天天坐在官房喝茶,下面人做出功勞了,他們搶著往自己頭上按,這種情況,匠人們如何能有積極性?”
這就是典型的官僚風氣。
雖然父親還沒看出來。
可皇祖父已經知道了。
但能有什么辦法?
永遠沒辦法遏制官僚風氣。
四叔說過,天下各種力量講究一個平衡、勢均力敵才行。
只有百姓的力量增加,才能有效遏制官僚風氣。
否則,除非換一個真正的好官能官,才能辦好金陵工業區。
可用四叔的話說。
天下絕大多數人都是平庸的,同理,絕大多數官員也是平庸的。
真正的好官能官,太少了!
總不能,把左相、伯溫先生放在金陵工業區,搞工業吧?
雄英看著朱標已經走出火銃廠,收斂思緒,“走吧。”
一個時辰后。
朱標走出金陵工業區。
看著殷勤送他們出來的呂兆,叮囑道:“看得出,伱也用心了,不過,不要總是坐在官房內,咱們都去雞籠嶼工業區看過,你們難道沒有發現,雞籠嶼工業區的管事之人,都天天在一線嗎?”
“輝祖和老四他們當時搞鄉土村社,還天天深入農村調研呢…”
呂兆臉上笑容凝滯,忙低頭。
他堂堂太子側妃的兄長,難不成還要天天泡在這種環境惡劣,高溫、噪音、灰塵飛揚的一線?
用得著嗎!
別說他了。
太子爺問問滿朝文武,誰愿意這樣干!
大家伙兒是來當官兒的,不是做低賤的匠人。
如今看來,以后得天天去廠房,裝模作樣,裝裝樣子了。
“太子爺教誨,臣記住了,往后,臣肯定天天坐鎮一線!”
楊榮瞧著呂兆,搖了搖頭,湊到雄英耳邊,低語:“瞧著吧,以前工業區這群官員是坐在官衙喝茶,接下來,他們就要去一線搞形式主義了,他們的心情必然不好,惡劣的情緒,必然要發泄在匠人們身上,對生產、匠人積極性的打擊更大!太子殿下似乎看到了問題,可解決問題的方法,完全錯了…”
藍玉偷偷聽著楊榮的分析。
滿眼欣賞。
楊榮這番預測,令人驚訝。
他聽聞太子對呂兆的叮囑,也覺得,應該對金陵工業區能起到促進作用。
可楊榮卻認為,非但不會促進,反而還會起反作用!
楊榮這番分析,又讓人無可辯駁!
不愧是朱老四的學生!
而朱老四把這么優秀的學生,安排在雄英身邊,幫雄鷹。
這恩情,他們藍常兩家,還不清。
藍玉伸手按在楊榮發頂,楊榮和雄英看來時,低聲笑問:“今年除夕夜,在宮里過完,是不是還要去土橋村大營,和你們那一群兄弟,一起過年”
朱雄英含笑點頭,藍玉征詢道:“舅姥爺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
一大兩小,跟在朱標的視察隊伍后,往前走。
來到緊鄰工業區不遠,坐落在秦淮河碼頭的一處院落外。
院子外面,排著長長的隊伍,有單獨的青壯、有攜家帶口的。
院落大門左側的柱子上,掛著一塊牌子,上書:燕藩遷民辦事處。
朱標看著熱鬧的排隊景象。
身后很多官員臉色變得難堪。
朱標詢問:“今年,金陵這處遷民辦事處,不包含朝廷動員的無地百姓,自愿主動的百姓有多少人?”
方孝孺看看左右同僚,知道的也全都臉色難堪不說話,微微向前一步,作揖:“稟太子,臣前幾天曾來這里了解過,據辦事處人員介紹,自發性遷民,大約有一千人,幾乎有八成,就是金陵本地的百姓…”
金陵雖然是皇城。
身在皇都的百姓,會自豪。
可也有些百姓,并不在乎這些虛的東西,他們更喜歡,全面施行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的燕藩。
認為,燕藩比大明更有前途。
也相信燕王。
所以,變賣城內為數不多的家業,攜老扶幼乘坐往來燕藩和金陵的商船出海。
“太子,臣也了解過,各地遷民辦事處,真正活躍的只有三個地方,一個是福建、一個是江浙、一個就是咱們金陵,其他地方,除了朝廷動員,一般情況都很冷清。”
方孝孺看了眼齊泰,想反駁,嘴唇動動,又咽了下去。
他要說的這些話不好聽。
沒必要直接說出來。
私下里找太子爺,單獨談談。
他認為,大明必須抓緊時間變革。
因為他調查統計過,自發出海的這批人中,很多都是讀過書的!
雖然沒考中功名。
但不是文盲!
他很擔心,未來,考取功名的人,都想出海!
大明再不抓緊時間變革。
或許十幾年后,這種情況就會出現。
甚至更快!
“嗯!”
朱標點點頭,看了眼遷民辦事處熱鬧的場景,轉身離開。
當初,和老四簽協約時。
很多人冷嘲熱諷說:每年能有一千人愿意出海,都不錯了。
事實證明,一年多,說這話的人就被打臉了。
恐怕,用不了幾年。
每年五萬名額,就不夠了。
“馬大!”
“馬大!”
“哎,俺在這兒!”
一個排在門口的壯漢,收回盯著朱標的視線,大喊著,急匆匆走了進去。
辦事處院中放著一張桌子。
兩名辦事人員坐在桌子后面。
坐左側的讀書人,不耐煩催促:“以前是做什么的?哪里人?為什么要遷徙出海,家里一共幾個人,父母走不走,有沒有父母的同意書,把這些問題都說說。”
馬大忙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問話的讀書人,“俺是山西人,孤兒,以前是山西富商孫家的伙計,家里沒人了,這是俺東家給俺寫的介紹信。”
讀書人接過掃了幾眼,抬頭,打量著馬大。
忽然冷哼一聲,“我看你不像山西人,像是蒙古人!”
“對對對,俺是跟隨燕王到的示范區,然后被山西富商孫家大掌柜相中就做了伙計…”
讀書人再次審視馬大幾眼。
把文書交給身邊的年輕人,“朝廷這邊沒問題了。”
年輕人絲毫不介意讀書人的冷淡傲慢,接過介紹信后,起身,沖馬大抱拳,“馬大哥,燕藩歡迎你的加入,我們辦事處提供短暫的住所,同時提供免費飯食,不過,住處是大通鋪,飯食也是普通飯食,馬大哥是住在我們辦事處,還是自己找地方住…”
“俺就住這里吧,俺還想早點了解了解燕王治下的一切,聽說,辦事處專門有人會介紹…”馬大憨厚笑著。
哈哈…
年輕人笑著點頭,“對。”
話中,為馬大登記好后,作一請的手勢:“馬大哥往左走,進了左邊的院子,有人負責為你安排住處。”
馬大憨憨笑著離開。
走遠一些。
扭頭看著讀書人和年輕人。
小聲嘀咕,“代表燕藩這個年輕人挺親切的,倒要看看去看看,明四皇子的燕藩治下,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馬大是他的化名。
他叫綽羅斯·馬哈木!
大明北征,朱四郎力挽狂瀾,滅北元王庭,卷著百萬草原部落南下,在長城以北、陰山以南,臨走之前,為大明王朝建立了一個蒙漢示范區后。
陰山以北的廣邈草原,失去一個領導核心后。
就徹底亂了!
他帶著綽羅斯家族的部眾,聯合西蒙古的太平、把禿孛羅,結成聯盟,與東蒙古阿魯臺、鬼力赤等人,狠狠打了幾場,徹底占據優勢上風。
但也無法吞并東蒙古的情況下。
對綽羅斯家族部眾進行梳理后,將首領的位置,傳給兒子脫歡,就南下。
先去了示范區。
示范區的漢民還不多。
只是從山西、陜西遷徙了數萬無地漢民。
但示范區的變化已經十分明顯了。
他是今年冬天去的。
親眼見到,示范區內降雪,積雪掩埋草場,牛羊吃草困難期。
牧民把經過一個春夏秋,養的膘肥體壯的羊宰殺,切塊,用草原隨處可見的羊油,加鹽巴,腌制在一個個大缸內。
然后被中原來的商隊購買走。
換成中原的茶葉、鹽巴、鐵鍋之類在北方草原,十分緊俏的貨品。
十戶為一個鄉土村社的半耕半牧戶。
冬天吃上了除肉外的玉米窩窩,或者直接煮玉米粒。
喝著秋季,自己用玉米秸稈釀制的玉米酒,釀制過的秸稈也沒有浪費,竟然挖出一個大坑、壓實、掩埋。
冬天,產仔的母羊,就吃這種發酵過的玉米秸稈。
他觀察了,母羊雖然在冬季,依然掉膘,但不像以往,大面積餓死凍死。
羔羊成活率極高!
來年,不產仔的羔羊長大,在冬季,又會被腌制,販運回中原。
當時他真的驚呆了。
昔日的同胞。
如今做了大明百姓,整個冬天,窩在蒙古包內,使用著從燕藩販運回來的一種鐵爐子。
在溫暖的蒙古包內,男人們一邊喝酒,一邊用馬頭琴、二胡彈奏著草原曲子,女人們唱著歌跳著舞。
若說有什么不和諧。
那就是誰走出溫暖的蒙古包,去喂牛羊時,男人和女人,總會發生一些爭執。
草原的女人會說:你看人家隔壁漢民遷民家庭,男人都是家里的頂梁柱!
這時,喝醉的蒙古漢子們,總是嚷嚷著:你是蒙古女子,要保留蒙古的傳統!
最后搖搖晃晃,走出溫暖的蒙古包,在冰天雪地中,撒泡尿,打個激靈,罵罵咧咧去喂牛羊。
他看到,百萬蒙古人,正在放棄蒙古人的傳統。
主動去擁抱中原!擁抱中原的習俗!
這樣一幕幕,看在眼里,直教人渾身發寒。
而這一切,都是明四皇子親手締造的!
所以,他想出去,去明四皇子治下看看!
去向曾今的敵人學習!
據說,下個月就有海商來金陵,在海上飄蕩一個月,先去東番短暫休整,再經過一個月,就能抵達明四皇子,正在集中所有力量,開發的呂宋!
東番。
工業區。
高四丈、直徑兩米多的巨大高爐前。
朱棣仰頭看著。
蔣進忠在旁邊介紹,“王爺,今年一年,我們向朝廷販運了一千船次的各種農具,隨著朝廷鄉土村社開始全面鋪開,未來,農具的需求量會十分高,至少,這種需求量,兩三年內不會結束…”
“另外,永昌侯藍玉和忠信侯張玉,以示范區的名義,向我們訂購了十萬套鑄鐵爐子,今年只交付了一萬套…”
朱棣認真聽著。
張老大被父皇冊封為忠信侯。
有點低了。
不過,對于大明朝堂而言,這個爵位,比較合適。
畢竟,如藍玉、沐英大哥都只是侯爵。
他估摸著,等示范區建好后。
憑這個巨大功勞,張老大應該能封公。
“今年,臣終于不用為錢發愁了,截至目前,刨去遷民花費,開發呂宋花費,以及戰爭花費、海軍新建戰船,目前還節余一百萬兩銀子,是咱們來到東番后,唯一一年,年終不拉饑荒,兜里有錢的一年。”
朱棣不由笑了。
轉身拍了拍蔣進忠肩膀,“再堅持三四年,今年,譚淵、柳升他們已經掃清中央呂宋地區以北,兩個地區的所有敵對勢力,柳升的第二鎮,在戰爭中擴編,實戰訓練,已經成軍,明年,咱們兩個鎮,又四個混成協,橫掃呂宋南方勢力,一年根除其精英層,接下來,就是安定建設期了,軍事支出少了,整體支出會少很多。”
“走,帶我去新鐵廠看看!”
蔣進忠笑著點點頭,迫不及待走在前面。
很快,來到雞籠河上游,河道較為陡峭,水流湍急,沖擊力較大的區域。
“王爺,新鐵廠需要借助更大的水力,所以只能搬遷到這個移民村,這里的百姓移居到其他地方了,臣給每戶,每個人,補償了五兩銀子,并且幫助新建房屋,絕對沒有虧欠百姓。”
“進忠,你辦事我放心。”朱棣點頭同時,加快腳步。
轟隆隆…
隨著靠近前面圍墻,轟鳴聲漸漸清晰。
蔣進忠帶領下。
朱棣進入院子瞬間,眉頭不由一挑。
快步走過去,熱浪襲來。
出鐵水的漏洞,火紅的鐵水流淌出來,流入一個個薄且寬的槽子里。
剛剛凝固,幾個匠人就用大鐵鉗子,夾著大約一厘米厚的巨大鐵片,來到前方一個水力驅動風箱的方爐內。
短暫預熱后,夾著巨大鐵片,放入前方水力驅動的滾輪。
一道道縫隙越來越窄的滾輪不斷擠壓,通過所有滾輪后,形成一張巨大鐵皮。
想到借助水力很不錯。
朱棣又走到一個一人高的小高爐旁。
蔣進忠介紹道:“王爺,這就是煉鋼的小高爐,通過坩堝實驗后,暫時只能建設這么大的煉鋼爐子,再大了,無法攪拌,匠人們說,無法全面攪拌,吹入高爐內的空氣就無法和生鐵水全面接觸,就練不出這種直接用來鑄炮、鑄火銃管的鋼…”
朱棣點點頭。
充分接觸氧氣,主要是為了降低生鐵中的碳含量。
太大了。
攪拌不均勻,氧氣接觸不充分。
現在的技術條件,根本無法辦到。
除非,能設計出轉爐。
現在這個小高爐,說白了,就是一個大號一點的坩堝。
“不著急,慢慢來,現在的技術提升,已經極大方便我們了。”朱棣說話中,看著小高爐前的一個個水力驅動的滾輪裝置。
一塊方形的鐵,經過預熱燒紅后,通過一組組滾輪,一個個孔洞擠壓后,最終變成一根圓圓的鐵棍。
最后一道工序中,設置了一道水力閘刀。
長長的鐵棍,抵達盡頭,被鐵板擋住時,觸發閘刀機括,閘刀落下,將鐵棍剪切成來福銃銃管的標準長度。
無論是剛才的鐵皮制作過程。
還是此刻的銃管鐵棍制作過程。
其實,已經有了一絲,軋鋼的雛形。
“王爺,現在遇到了點麻煩事情…”
朱棣聞言回神,扭頭,笑問:“什么麻煩事情,咱們發展這么好,還有麻煩?”
蔣進忠苦笑,“今年為了滿足大明那邊的需求,咱們這邊十分忙碌,上午、下午兩班倒,其他工坊還好,高爐這邊,遇到了一些麻煩,首先是衣服,匠人們一直堅持穿的長衣,在工作中越來越拘束,最終慢慢接受了咱們軍中分體式的衣服,可頭發這件事很麻煩,冶鐵廠一個年輕人,嫌頭發長太熱,而且冶鐵廠塵土又特別大,頭發長太不容易打理,這個年輕人就剃了個光頭,年輕人的老父親生氣之下,就把這個年輕人腿打折了…”
“其實,這個年輕人剃光頭,臣讓人偷偷鼓動了,就是想借助他,試探一下,咱們定下的新風尚能不能被接受。”
“進忠…”朱棣哭笑不得拍了拍蔣進忠肩膀,“你對咱們工業區各個流程,都了若指掌,這證明,你不是天天坐在官衙內的官老爺,你是真的深入一線,踏踏實實的干了,不然,你不可能了解的這么詳細…”
一些細節,若是沒有干過,就不可能像進忠這樣了解的詳細。
“在這件事上,證明你沒有官僚風氣,但在新發飾上,你犯了官僚主義,推動一件事,我們不帶頭,鼓動別人去試探風向,你這不是官僚是什么?”
“我這次回來,就是徹底解決這件事的,咱們對父母孝不孝順,不看咱們得頭發,雍鳴跟著我回來,已經提前回王府通知王妃了,王妃已經在準備,我回去后,王妃會先給我剪發,然后再給雍鳴,我們父子帶頭!”
“隨著發展,我們一些傳統的東西,一定要打破,也一定會被打破,不打破,我們就無法適應發展,會因為我們的原因,導致發展停滯。”
“朝廷的金陵工業區,有整個大明支持,有廣闊的市場,為什么只能保持一個勉強收支平衡?為什么根本不敢擴大冶鐵,因為擴大,官僚多了,不利于監督貪腐,在一種陳腐的官僚風氣中,工人干著臟活累活,立功了,功勞是官僚的,沒有積極性,生產效率低下,生產越多,必然虧的越多,哪怕有廣闊的市場,都一樣…”
大明現在遇到了幾乎和清朝洋務運動一模一樣的問題。
廣大農民缺乏鐵制農具,擁有廣闊市場的條件下。
冶鐵廠規模越大,竟然會發生虧損越大的詭異情況。
“一些限制生產,限制發展的,已經無法緊跟時代步伐的傳統,我們要首先去做垂范,去打破!”
“你知道,為什么,咱們工廠的年輕人,就敢提出剃光頭嗎?雖然你鼓動了,但這個年輕工人,本身首先就有這種想法,所以才會被你派的人鼓動。”
“因為咱們得工坊是雇工身股制,咱們有一套明確、詳細的獎勵體制,工廠盈利越強,工人們分到的越多,所以,當制約生產效率的事情出現時,工人就有積極性去打破!”
“咱們的小鋼爐,制作鐵皮的水力滾輪…之所以創新發展如此快,就是因為,咱們工廠內的每一個人,積極性都很高!”
“現在,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一強大的傳統,壓制了積極性,破繭只缺最后一點點力量了,這點力量,依靠下面的百姓,已經無法完成,該我們這些人去發力了,這蠶繭破開后的產物,就是一只色彩繽紛,美麗的蝴蝶!”
“此時不發力,更待何時?”
“此事,我們不發力,我們這些人就是尸位素餐的官僚!”
蔣進忠聽聞后,鄭重點頭,“王爺,我明白了!”
王府。
烏云琪格抱著金豆子,娜仁托婭站在旁邊,看著徐妙云在準備熱水、剪刀。
烏云琪格驚訝道:“嫂子,我義兄他真的要剪發?”
她可知道,中原人把頭發看的多么重。
就是胡須,一旦蓄須后,修剪胡須都得看黃道吉日。
頭發更是重要。
娜仁托婭忍笑道:“也不知,四叔剪發后,會有多丑。”
“才不是!”
已經八歲的小祈婳,頓時不高興了,“托婭阿姐你胡說,我阿爹剪發后,肯定更英俊瀟灑!”
話罷。
扭頭看向雍鳴,“阿哥,阿爹還沒回來,你先剪吧?”
咯咯…
徐妙云、烏云琪格、娜仁托婭頓時笑的前俯后仰。
雍鳴無奈翻白眼。
娜仁托婭輕輕戳了戳小祈婳額頭,“祈婳,你可太古靈精怪了。”
這小丫頭。
口口聲聲說四叔剪發后更英俊瀟灑。
轉頭就鼓動自己阿哥先剪。
分明就是拿自己阿哥做實驗。
要是不好看。
小丫頭肯定哭著阻止四叔剪發!
剪發其實不單指剪發,而是在適應發展情況下,一種突破傳統枷鎖的蝶變,代表傳統枷鎖。
這個情節我會稍微細寫一下,因為這個情節,對于工業化而言,其實挺重要的。
最后,在能不能向各位書友老鐵們,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