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上。
一艘艘戰船,乘風破浪靠近雞籠嶼。
御船艦首甲板。
朱元璋、朱標帶著朱家一眾皇族家眷,遠遠眺望,遠處,出現在視線內,郁郁蔥蔥的陸地。
兩山相夾間,海面向內延伸。
‘這就是雞籠嶼嗎?’
兩天航行,所有人基本都見識了一些大海兇險。
看到兩山相夾的海灣,不約而同暗暗松了口氣,心頭忽的升起一股安穩感。
所有人,都好奇打量著,隨著戰船靠近,越來越大的島嶼。
“父親,快看,有船出來了!”
朱允炆突然指著海灣內,駛出來的兩個小黑點,大喊。
暗暗得意腹語:看吧,朝廷無論什么時候都是上國,不但四叔得去江浙迎接,現在到了雞籠嶼四叔地盤,四叔麾下的人,也得眼巴巴上趕著討好朝廷。
外公說,四叔和大明切割后,想讓燕藩和大明地位齊平,永遠不可能成真。
外公果然沒說錯。
想著…
朱允炆微微仰頭,眼神余光看了眼朱元璋、馬秀英身邊站著,和采綠小聲嘰嘰喳喳,聽不清說些什么的雍鳴和祈婳。
他們兄妹,在他面前,永遠要低人一等!
因為他的父親是大明儲君!
未來的皇帝!
而朱雍鳴兄妹的父親,只是皇祖父許許多多兒子中的一個罷了。
他們再被皇祖父、皇祖母寵著又如何!
“四哥過來了。”
眾人都在默默打量雞籠嶼時,一位皇女看到朱棣乘坐一艘小船從旗艦而來,大喊一聲。
朱元璋等人注視下,朱棣登上御船,快步來到朱元璋面前,抱拳,“父皇,入港之前,海灣兩側山頭的岸防炮會為父皇演示炮擊,父皇要看嗎?”
朱元璋含笑瞪了眼,“來了你的治下,聽你的安排,我們只帶了眼睛和耳朵,你隨意安排。”
朱棣笑笑,沖下方送他來的小船打了個手勢。
很快,整個艦隊,就在相距海灣入海口大約十二三里的位置停下。
“這是要做什么?”
“是啊,怎么不走了,咱們還想看看他燕王的雞籠嶼到底如何,怎么到了家門口,停下來了,不讓咱們進了?”
“是不是自覺無法和咱們中原的堅城相比?”
另一艘大船上,百官看著整個船隊停下來,紛紛打趣。
朱四郎的確有能力不假。
這些年,搞出一支無敵艦隊。
一支數萬人新式陸軍。
可他搞到的那點錢,恐怕也全都花在這上面了吧?
雞籠嶼內部別說城池了。
恐怕像樣點的建筑也沒有吧?
李善長沖站在不遠處的船東招手,眾人紛紛息聲。
船東走來后。
李善長詢問:“這是要做什么?”
船東笑著微微躬身,“稟韓國公,剛剛咱們周圍的戰船打出旗語,馬上要進行岸防炮炮擊演示,那艘正在被拖拽而來的船只,應該就是靶船…”
百官臉色瞬間難堪。
“這是要給咱們下馬威嗎?”
“岸防炮架設在山梁上,這么遠的距離,能打中這樣一艘小船?”
“倒要看看!”
“對,倒是要看看,被錦衣衛吹得天花亂墜的燕藩岸防炮,到底如何!”
這艘船上,李善長等人懷著好奇,可其他官員,全都義憤填膺,滿臉怒色。
不就是火炮嘛。
朝廷難道沒有?
奇淫巧技!
呂本坐在輪椅上,和胡惟庸都沒說話,相互對視一眼,看向越來越靠近的靶船。
御船上。
朱元璋看著靶船在三里外停下,拖拽靶船的海軍戰船前往朱棣的旗艦,接收旗艦發出的命令后,向海灣駛去。
扭頭詢問:“老四,這么遠的距離,伱們的岸防炮真能夠得到靶船?”
他目測了一下。
靶船距海灣入海口的距離,至少十里。
十里啊!
人徒步行進,大約也要三四炷香時間!
火炮竟然能打這么遠的距離?
火器的威力就這么大?
他從未小覷火器威力。
滅元時期,他的軍中就已經運用火器。
這些年,老四編練的新軍,管身銅炮、來福銃更是證明了火器的威力。
可十里的距離,他還是有些不信。
這些消息,錦衣衛有匯報。
可他始終還是抱有懷疑。
朱標等人也全都看向朱棣。
實在是這個距離,目視一下,總覺不可能。
朱棣含笑道:“父皇,這款岸防炮的有效射程是八里,不過由于架設在兩側山梁上,地勢高的緣故,有效射程可以達到十一里左右…”
就在朱棣給朱元璋等人講解時。
兩側山梁炮臺內。
聞奇等炮兵營管帶和海軍一群操炮手,圍著長約一丈,3.3米的巨型火炮,饞的流口水。
“這種火炮,咱們陸軍什么時候能配置就好了。”
“老聞,別做夢了,一噸重,就算真給你們配置,你們陸軍用什么牽引這種巨炮?戰馬嘛?”
“哈哈…”
“對對對,老聞你就別做夢了,要我說,這種巨炮或許我們海軍還有機會使用,我們海軍的戰船,就那艘旗艦,最大載重三十噸,只要解決船體堅固性的問題,或許能安裝這種巨炮,除了我們海軍,你們陸軍絕不可能!”
就當一群海陸軍將校爭論時,傳令兵氣喘吁吁從山下跑上來。
大喊道:“王爺令,開始炮擊演練!”
海陸軍將校紛紛撤離炮臺。
聞奇等人經過東旭身邊時,都笑著拍拍東旭肩膀,鼓勵道:“不要緊張,咱們這巨炮,即便打不準靶船,聲勢也足夠大!”
東旭含笑點頭,十分感謝這些叔伯的鼓勵。
他也不清楚,他這幾個月,依據陸軍使用的炮擊標尺,進行改進的岸防炮標尺有沒有用。
因為口徑、彈丸大小、重量,以及裝藥量的不同。
他也無法保證,剛剛完成的岸防炮標尺,精度如何。
他只是根據兩種火炮,口徑、彈丸、裝藥量的倍數關系,對原來的標尺進行了重新調整修正。
對于彈道學,他現在也只有粗淺的實踐經驗。
陸軍使用的這套標尺,是聞叔配合他,打出了整整五百三十四發彈丸,通過反復測量總結出來的。
他雖然把彈道拆分為水平方向和垂直方向。
并且證明了,垂直方向的落地時間,和彈丸的重量無關。
下落速度和時間似乎成正相關。
但他現在被時間這個問題給卡住了。
現在他能找到的各種計時工具的精度太差。
根本無法有效總結,速度和時間的具體關系。
他正在想辦法尋找解決辦法…
東旭懷著忐忑,順著被清理出的射擊通道,一會兒瞇眼目測海面靶船方向,一會兒把標尺緊貼在炮管上測量。
片刻后,大聲道:“向左兩個身位,炮口仰角調高一個標尺刻度!”
瞧瞧,這就是他現在遇到的麻煩。
就連調整火炮的單位,他都沒有統一完善。
炮臺外側。
聞奇等人,看著楊東旭指揮下,岸防營將士有人使用轉盤調整炮口仰角、左右。
不由微微點頭。
聞奇扭頭對海軍袍澤笑道:“別看東旭這小子年輕,他給我們陸軍搞出來的那套標尺很管用…”
一群海軍管帶聽聞奇嘚瑟,唇角不由抽抽。
他們海軍和陸軍不同。
相比命準率。
他們海軍大海作戰,更講究炮擊速度。
炮擊速度提升了炮擊密度。
精度不夠,密度湊!
無他。
大海之上,不光戰船在時刻移動,就連海面也不平靜,時時刻刻都在劇烈顛簸起伏。
變量太多了。
東旭總結出來的這套標尺,根本無法在海軍中使用。
炮擊密度、以及操炮將士,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知判斷。
最后加上一點點運氣。
遠處海面上。
就岸防炮操炮的這一會兒功夫,百官就開始冷嘲熱諷了。
“不會是他們的岸防炮壞了吧?”
“若真如此,燕王恐怕會很難受。”
“無法給咱們下馬威了!”
御船。
朱標扭頭,對站在身邊的朱棣低語,“老四,這岸防炮裝填發射,需要這么長的時間嗎?這個時間,這個距離,若真有敵軍偷襲你雞籠嶼,恐怕對方已經沖進去了吧?”
朱元璋及其他人聞聲,看向朱棣。
朱棣笑著搖頭,指著右側山梁,“東旭回來這幾個月一直在搗鼓岸防炮標尺,看樣子,今天是第一次試射…”
“岸防炮長一丈,重一噸,的確很笨重,操作起來不容易,不過岸防炮和咱們步兵火炮,海軍火炮使用方法不同…”
“雞籠嶼兩側山頭,各布置了兩門,正確的使用方法應該是,四門火炮在操練中,就劃定射擊區,訓練中,只要炮手記住,各自小隊配屬火炮,炮擊的固定射擊區,炮口仰角幅度,左右幅度即可,在敵軍進攻中,只要瞄準平日訓練的射擊區即可…”
岸防炮其實根本不需要什么標尺。
只不過東旭想試著搞一搞。
他樂的支持。
這種鉆研,雖然對現在的岸防炮用處不大。
但對彈道會有更深刻了解。
對于東旭研究彈道,應該會有幫助。
朱標點點頭,余光看著朱棣。
他十分不解。
楊東旭作為老四的得意門生。
為什么不讓楊東旭從政從軍。
以楊東旭的能力,若是從政從軍,鍛煉一兩年,絕對能成為老四最大的助力。
可老四,偏偏讓楊東旭去搞這些奇巧之技。
不喜歡楊東旭?
算了,這是人家老四和自己學生的事情,他沒必要多嘴。
突兀的轟鳴聲,打斷朱標思緒。
朱標、朱元璋所有人,瞬間循著聲音看去。
濃煙從右側山頭飄起時,一顆與人頭顱差不多大小,黑乎乎的彈丸,呼嘯而來。
彈丸在靶船右側二十步左右砸在海面上。
瞬間,巨大的水浪騰空而起。
直達靶船四倍的高度,才轟然一個浪頭散開。
海面上更是不平靜。
靶船左右劇烈搖晃。
朱元璋為首南巡所有人,眼睛瞬間瞪大。
這一刻,所有人終于相信。
燕藩的岸防炮,真的能炮擊十里!
這個距離,他們連操炮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也就是說,燕藩已經掌握了,連敵人身影都看不到,就殺死敵人的武器?
“好!”
炮臺周圍,聞奇等人眺望著炮彈落點,不由大聲叫好:“東旭,好樣的!”
楊東旭矜持抿唇。
其實他在和岸防營叔伯聊天中,就已經知曉,岸防炮不需要標尺。
但師傅縱容他,鼓勵他去研究。
事實證明,無論是岸防炮,還是陸軍火炮,彈道是一樣的。
這個證明結果很有用。
師傅就是如此,總是愿意鼓勵他們去折騰。
東旭努力收斂思緒,握拳平舉胳膊,在眼前平行伸出大拇指。
目測,大聲道:“再次向左調整半個身位!”
“調整完畢!”
“再次一發試射!”
八寸彈丸,緊貼著靶船右舷砸下。
朱元璋眼角不由跳抖一下,“咱徒孫搞出來的炮擊標尺就這么靈?第二發炮擊,就差點擊中靶船?”
徒孫?
朱棣、馬秀英、常氏、觀音奴等人全都笑了。
朱棣笑著搖頭。
父皇不喜歡一個人,或許處于利益考量或許會虛與委蛇。
可要是喜歡一個人。
那是毫不掩飾。
朱元璋微哼,“咱是他們師公,難道他們不是咱徒孫?東旭研究出來的東西,也有咱一份兒吧?”
“有有有。”朱棣含笑搖頭,反正炮擊標尺這東西,當初已經交給藍玉等人了,朱棣解釋道:“炮擊標尺的確對提高炮擊精度有很大幫助,但也沒有剛才表現出這么厲害…”
受限于火炮炮管、炮彈、裝藥量的精度問題,即便有標尺輔助,每一次炮擊的結果,體現出的差距也十分大。
就好比炮管。
在制作木制炮管模子時,每個模子之間總有差距。
而倒模時又會有差距。
八寸的炮管,每門炮之間,精度差其實很大。
彈丸制作中,就要留出足夠的余量。
不過這些問題,工坊的大匠們已經在尋求改進了。
想辦法把測量工具更精細化。
比如,歷朝歷代最小的長度單位是寸。
可這個精度,用于造火炮、火銃誤差就太大了。
之前,工匠們已經把寸進行了三等分。
略微大于1厘米。
這個精度,又在對一厘米進行三等分。
這個精度只能說是勉強夠用吧。
現在,原吉幾個數術最好的孩子,正在和一群大匠研究,如何把長度單位精確到更小。
在實驗中遇到了很多問題。
同時也在討論,要不要重新確立一套長度單位。
因為他們在對一寸想辦法分割中,碰到了麻煩。
一寸三等分后,每一份是1.11厘米。
這個數字,很難繼續等分。
也不知,原吉那幾個孩子和大匠爭論的結果如何。
嗵!嗵!嗵!
就在朱棣出神之際,右側山頭又相繼進行了三輪試射。
第三輪校射的炮彈落下時,正中靶船。
一艘并不小的靶船。
在眾人注視中,彈丸砸在艦首甲板瞬間,船尾竟然向上翹了一下!
“好強大的力量,這艘船可不小!”
眾人驚呼聲響起。
嗵嗵嗵!
東旭指揮一門岸防炮打中靶船后,其他三門早已調整到靶船所在射擊區內的岸防炮,開始加入炮擊中。
轟!轟!轟!
一枚枚炮彈砸在水面上,濺起一個又一個浪頭。
靶船在海面上劇烈搖擺顛簸。
靶船所在射擊區內,海面頓時翻江倒海般洶涌起伏。
咔嚓!
又接連四次被擊中,即便相隔兩三里,所有人都清晰聽到,劇烈的斷裂聲響起。
隨即,本就已經屏息凝神,神色極為凝重的觀摩團眾人,眼睛瞬間瞪大。
只見,已經千瘡百孔的靶船,突然一分為二斷裂。
緊接著,海面出現一個巨大旋渦,以肉眼可見速度,將一艘在眾人眼中,并不小,可以出海的靶船吞沒!
百官臉色蒼白,小聲議論。
“這是龍骨斷了吧?”
“肯定是,要不然不可能一分為二,有人數了嗎,幾次擊中,就把這樣一艘可以在海中航行的大船徹底擊毀?”
“五次!僅僅五次!”
有人數了,說出來后,百官瞬間集體沉默。
五次擊中,就把這么一艘,他們眼中的大船打的沉沒?
若是朝廷那些,現在行使在江河湖泊中水師戰船呢?
恐怕也就兩三發,就能送入大海吧?
御船。
鴉雀無聲。
朱標好不容易回神,看向朱棣,含笑道:“老四,你這岸防炮制造技術,能提供給朝廷嗎?朝廷得到,以朝廷的工匠,能造出來嗎?”
朝廷需要這樣的火炮!
隨著戰船裝上火炮,威力越來越大。
原本,水師只能算是大明軍中的一種補充。
可現在不同了。
未來,大明的水道入海口,金陵秦淮河兩岸,最好也配屬這種岸防炮。
“大哥,我對朝廷鑄炮工匠的技藝,了解的并不深。”朱棣笑笑,含糊過去。
岸防炮的技術,朝廷想要。
就得拿東西交換。
從今往后,不會白給了。
大哥沒有明說。
可朝廷要配置岸防炮,防備誰?
放眼天下,未來五十年,能威脅大明的,恐怕也只有他燕藩了吧?
分明就是防備他。
之前,海軍隨他回大明,就有人故意散播謠言:他的海軍,如何如何威脅金陵。
據說,大哥一如歷史上,有意遷都關中。
他不清楚。
這個時代,大哥遷都關中,真的只是單純喜歡關中。
還是有防備他的意思。
當然,這些不重要。
身為大明儲君。
大哥為大明國土安全考慮,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標微微愣怔。
總覺,朱棣在含糊其辭。
朱元璋看了眼朱標、朱棣,笑道:“炮擊很震撼,接下來,帶我們入港,好好看看你的雞籠嶼吧。”
他在‘你’上,略微加重了些音量。
‘希望標兒能早點意識到,現在的老四,已經不是當初領兵回朝助戰的老四!’
朱元璋暗嘆。
標兒剛才那一番話,一副又要像以往,白拿白要的姿態。
可有了之前整個大明喊打喊殺,以及標兒蘇醒后,處置常茂的態度。
老四還能什么都白給朝廷嗎?
他早在當時就看明白了。
所以,搶先以陸軍第一鎮功勞卓著為由,把福建一年稅賦給了老四。
不然,以后他這個當父親的想給老四點東西,也無法給了。
朝廷本來就反對他資助老四。
一旦老四要和朝廷談條件時。
朝廷上上下下,肯定更加反對他無償資助老四。
他給老四。
此番,老四沒有推辭,收下了。
這只有他們父子明白,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父親對兒子的父愛,和兒子不想讓父親擔心的孝順!
往后。
標兒再想從老四這里得到什么東西。
首先老四得愿意。
其次,還要親兄弟明算賬!
朱棣領命后,迅速下達命令。
嗚嗚嗚…
號角聲響起。
“放!放!放!”
外圍戰船管帶開始發號命令。
嗵嗵嗵…
上百門向外的火炮,空炮鳴響中,船隊緩緩向海灣內駛入。
海灣內。
海軍其他戰船已經在海岸兩側等著了。
在艦隊進入海灣后,齊齊以鳴炮禮迎接。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海岸上,迎接圣駕的百姓,山呼萬歲跪拜。
御船行使在艦隊中間。
朱元璋就在鳴炮禮、以及山呼萬歲中進入海灣。
目視所及,跪拜的百姓密密麻麻。
百姓身后,一排排紅磚木質瓦頂房聳立。
兩側,鳴炮禮結束,身穿新式軍服的海軍將士,齊齊站在靠內的船舷,立正行禮。
朱元璋扭頭,臉微微潮紅,控制不住笑意,沒好氣瞪眼笑罵:“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做什么!”
馬秀英含笑和常氏、觀音奴等兒媳搖頭。
聲勢太大了。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迎接方式。
太震撼了。
重八明顯很喜歡老四的安排,偏偏還不愿意承認。
朱棣含笑點頭:“父皇,孩兒明白了,下次父皇再來,不搞這些虛頭巴腦的事情了,這回父皇就忍一忍。”
‘咱就是說說,你怎么當真了!’
朱元璋唇角抽抽。
突然,不由有些傷感。
下一次…
他都這么大的年紀了,還能再來看老四嗎?
恐怕,這是最后一次了吧?
所以這臭小子,才會這樣說。
御船抵達碼頭。
朱元璋率先下船。
隨后是旗艦上的朱樉、藍玉等人。
輪到另一艘巨艦上的文武百官時,文武百官除了李善長等少數人,其他都有些失魂落魄。
剛才的迎接儀式,太令人震撼了。
有那么一剎那。
他們還以為,朱四郎想要趁機把他們一鍋端了!
而且,東番似乎也并不荒涼。
鱗次櫛比的一排排紅磚瓦頂建筑,似乎比建安見到的規模更加雄偉!
嗵!嗵!嗵…
鳴炮聲再次響起時,失魂落魄的百官這才回魂。
紛紛向前方看去。
一個陸軍陣列在前方闊地列陣而立。
一排排黃橙橙銅炮,炮管綁著紅綢,轟鳴中,冒起陣陣白煙。
朱元璋指著前面,笑問:“這又是搞什么虛頭巴腦?”
朱棣無奈翻了翻白眼。
這老頭,明明很喜歡,偏要嘴硬。
他真想直接下令撤了。
氣氣老頭子。
算了,這恐怕是老頭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來東番看他,他想怎么作,他順著吧。
笑著介紹:“父皇,這是檢閱禮,孩兒燕藩禮節,邦國往來中,迎接重要的使節,或者一國之主,往后就會用這種禮節,規模會有所不同,這一次迎接父皇是最高規格,海陸軍同時檢閱。”
朱元璋點點頭,“那爹就檢閱檢閱。”
說著,唇角便不由往兩邊耳根咧。
高興吶!
朱棣陪著朱元璋走在前面,馬秀英、徐妙云緊隨其后,在后面是朱標、太子妃常氏等人。
最后面是文武百官。
“立正!”
朱元璋經過時,第一協第一標協統張武,猛地大喊一聲,第一標將士瞬間抬頭挺胸立正。
“敬禮!”
數千將士,紛紛捶胸行禮。
行注目禮。
藍玉和沐英等在經過時,看著張武等人,點頭笑笑,低語:“還別說,朱老四這套迎接儀式,即彰顯了隆重、鄭重,還彰顯了燕藩的威武,朝廷要是也能效仿就好了。”
沐英瞥了眼文臣,苦笑,“不可能,咱們朝中的文臣,能讓咱們軍方出這種風頭?在文臣眼中,咱們是一群粗鄙丘八!”
藍玉眼中失落之色一閃而逝。
朱元璋從檢閱隊伍前走過后,蔣進忠等人迎上來,齊齊躬身作揖參拜。
沒有跪拜。
只是躬身作揖參拜。
這一幕,落在百官眼中,竊竊私語聲響起。
“哼!”
“就連他們的主子都跪拜陛下,他們卻只是鞠躬!”
“燕藩還真是悖逆!”
朱元璋倒是一點兒都不介意。
他早知道,老四治下,取消了跪拜禮。
不光官員。
就連百姓都是如此。
朱元璋看著蔣進忠、夏時敏…
尤其是蔣進忠等,跟著朱棣早早來到東番,建設東番的官員。
這群人說實話。
放在大明境內,都是些中平之姿。
朝廷朝堂上,任何一個拎出來,按理說,資質都比這群人強。
但做事方面,恰恰相反。
這群人在東番,協助老四創下眼下這片欣欣向榮,令人震驚的基業。
實干能力極其強。
可朝中那群才能更出眾、資質更好的,反而碌碌無為。
到底是什么造成,優秀的人才,反而還不如這群資質中平的?
朱元璋回神,拍了拍蔣進忠肩膀,“進忠,這些年你輔佐我們家老四辛苦了,希望以后,你還能一如既往這樣,我們家老四,肯定不會虧待你。”
蔣進忠激動的聲音有些發顫,“陛下,進忠一定再接再厲,不忘初心!”
這可是陛下啊!
陛下何曾對一個外人如此!
恐怕放眼天下,也就他蔣進忠有此殊榮。
朱元璋又勉勵眾人幾句,然后和朱棣繼續往前走,蔣進忠去了后面,去找相熟的藍玉、方孝孺等人。
走過紅毯后。
朱元璋輕咦一聲,終于注意到腳下光滑,沒有一點縫隙的路面了。
其他人被朱元璋的動靜驚動,也紛紛低頭。
朱元璋用腳尖蹭了蹭,好奇看向朱棣:“老四,這是什么石頭,你們用什么辦法,弄出這么長這么寬,這么完整的石板?”
終于發現了!
朱棣暗笑,回答:“父皇,這不是石頭,這是水泥,我們燕藩剛剛弄出來的一種粘合劑,和筑城用的米漿有些相似,不過比米漿更加廉價,用石頭在高爐內高溫燒制而成,混合砂石,遇水凝固…”
“成本十分低廉,大規模批量生產的問題,也解決了,可用于修筑這種永備道路,也可以用于修筑房屋、農田水利,總之,使用范圍十分廣,并且經久耐用。”
人群后面,百官臉色再次變得更加凝重。
胡惟庸、呂本默默相互對視。
朱允炆彎腰,伸手用力摳了摳。
藍玉快步走到朱棣身邊,迫不及待追問:“王爺,這種水泥可以修建房屋、是不是也能修建堡壘?”
他現在是示范區最高軍事指揮官。
整個陰山以北草原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他想要確保示范區的穩定。
就必須保證,陰山以北的戰火,無法波及陰山以南示范區。
水泥如果堅固性足夠。
能修筑堡壘。
陰山不缺石頭。
他就能在陰山類似三峽口這種礙口修建大型堡壘,然后沿陰山山脈,修建一系列小堡壘。
如此,整個示范區便固若金湯了。
朱元璋、朱棣都第一時間明白藍玉為什么這么急切。
朱棣同樣也希望示范區好。
示范區的蒙古百姓于他有恩。
且是他給雄英留下的一筆政治財富。
含笑點頭,“可以,岸防炮的炮臺就是用水泥修筑,可以承受八寸巨炮的反震,只要堡壘修筑合理,就算是一般的步軍火炮,也很難炸垮。”
藍玉點頭,笑著搓了搓手。
不過,他沒直接向朱老四索要。
時移世易,局勢已經變了。
朱老四被那般喊打喊殺。
太子又那般態度。
他怎么好意思,再直接問人家朱老四索要。
確定水泥效果就好。
等安頓下來,他和陛下請示,聽聽陛下的意思。
小插曲結束后。
朱棣陪同朱元璋繼續往前走。
“好粗的濃煙!四哥,著火了嗎!”
行進中,后面,老十九指著雞籠嶼西南邊深處,驚呼一聲。
交談的眾人,紛紛順著老十九手指方向看去。
只見,七八股滾滾濃煙,升入空中。
朱元璋看來時。
朱棣笑著解釋,“父皇,那邊是各種工坊聚集區,濃煙是高爐冶鐵,燒制水泥產生的。”
這么粗的濃煙?
朱四郎的高爐到底有多大?
百官聽聞,暗暗相互對視。
朱棣順著朱元璋視線,看著遠處工坊區。
海灣內,一般是海上吹來的風比較多。
所以工坊區建在西南深處下風口的位置。
海灣內受影響很小。
他有信心,工坊區內,那種大工業雛形,一定能給父皇帶來十分強烈的震撼。
讓父皇真正認識到大工業的威力。
“父皇,要不要孩兒現在帶大家去工坊區看看?”
朱元璋回神,笑而搖頭:“爹在雞籠嶼還要待很長時間,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先帶我們去休息吧。”
他不想草草看。
要休息好后。
細細觀摩!
來著一次不容易,不看個盡興深入,他可能會遺憾一輩子。
所以,哪怕內心很迫切,他也要壓著。
眾人只能壓住心中迫切,跟著朱元璋去下榻的地方。
皇室眾人住進了朱棣的王府。
朱標安頓下來后,就在書房等著胡惟庸。
片刻后,胡惟庸,呂本聯袂而來。
朱標看到呂本微微皺眉,也沒說什么,等二人落座,開口詢問:“胡先生,老四今天一些含糊說辭,孤需要你幫忙分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