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旗下。
朱標盯著左翼苦苦堅持的元軍。
右翼元軍已經被打垮。
可兵力向左翼集結,卻沒能用最短的時間打垮左翼元軍,反而北元精騎還在頑強堅持。
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脫古思帖木兒身先士卒參戰了!
老四在注解孫子兵法中,曾注解了一句話,他記憶十分深刻。
‘趁你病要你命!’
老四是這樣闡述的:戰爭進行中,每一個細如發絲的優勢,只要察覺,就要第一時間抓住,優勢在我的情況下,任何予以敵人喘息的行為,都是愚蠢的行為。
其實,北征未開始。
學習兵法,尤其研究老四在軍事上的一些思想時。
他內心是十分抵觸的。
就好像這條注解。
把老四那種誓要殺馮勝,還要明正典刑的霸道,反應的淋漓盡致。
直到此番領兵后,他才能理解老四的霸道。
老四在權術方面,受其軍事思維影響很大。
不過在戰場上,他覺得老四這種霸道是正確的。
絕不能給脫古思帖木兒任何喘息之機!
脫古思帖木兒身為北元可汗,敢直接參加戰斗。
他雖然想,恐怕身邊眾人也不會允許。
不過…
隨即,收斂思緒,揮手喝令:“帥旗前壓,殺!”
“太子不可!”帥旗下,朱標話音剛落,呂本著急制止:“太子千金之軀,此戰必勝,沒必要如此冒險!”
“閉嘴”朱標喝止呂本后,抖了抖馬韁,徑直向左翼靠近。
呂本揮手,憤怒催促:“還愣著干什么,快跟上,保護太子!”
隨即,與朱標的親兵一起,奔沖跟上朱標。
“太子帥旗前壓!”
“太子帥旗前壓!”
朱標的舉動,瞬間被正在激烈戰斗的將士察覺,將士們大聲呼喊。
一時間,士氣高漲。
騎兵、新軍、刀盾兵、弓箭軍將脫古思帖木兒統帥的七八萬精銳,團團困在一個狹長區域內。
炮兵擔心誤傷己方士卒,已經停止炮擊。
脫古思帖木兒一邊迎戰常茂,一邊頓感壓力倍增。
北元騎兵的生存空間,被從四面不斷壓縮。
呼…呼…
起風了。
戰場上,雙方密密麻麻林立的軍旗,開始招搖。
朱標抬頭看了眼帥旗,微微皺眉,“再向前一百步!”
這個時候起風了,雖然現在的風勢,并不影響新軍射擊,可誰也不知,這風會不會越刮越大。
必須盡快打垮左翼北元精騎,擒殺脫古思帖木兒!
朱標命令下達不久后,風勢開始變大。
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哈哈…
脫古思帖木兒一刀逼退常茂,仰頭大笑,“長生天庇護我北元,天不亡我!”
話中,退往騎兵陣列中。
視線第一時間投射到明軍新軍方向。
新軍在少量騎兵配合下,輪番排射,給他們造成的傷害,比明軍精銳騎兵都大。
右翼就是因承受不住明軍新軍的排射,所以發生崩潰。
眼下,長生天眷顧,狂風頓作。
明朝新軍的火器,就是一桿長槍!
“去向阿魯臺傳令,抓住時機,給本汗打垮明軍新軍!”
他已經用兩萬火銃兵,以及數萬牧民騎兵,為代價,打掉了明軍兩萬新軍。
只要再把剩下的兩萬多新軍打掉。
明太子主力這一路,最大的殺手锏就沒了!
而且,這樣一張王牌,一旦遭到重大危險。
他就不相信,明軍其他方向不會被調動。
一旦被調動,變陣必然會引發混亂。
他們的機會就到了。
“殺!不惜一切代價,全殲明軍新軍!”
其實,根本不用脫古思帖木兒命令,阿魯臺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大喊一聲,手中彎刀直指僅剩的兩萬多新軍,一馬當先沖出去。
配合新軍作戰的數千騎兵,緊急之下,悍不畏死沖上去,擋住阿魯臺。
為新軍爭取時間。
“上銃劍!立銃陣!”
藍玉、沐英在新軍陣列前,策馬狂奔大聲呼喊。
太子衛率已經幾乎損失殆盡。
如今只剩當時,排在第四橫隊、第五橫隊的京營第二鎮、及第三鎮。
命令下達。
兩萬多將士,齊齊將銃劍插入火銃。
槍托砸地的聲音響起。
一名名將士雙手持火銃,一腳向后,一腳向前,踩在火銃木質的拖柄上,身體下沉,重心降低。
很快,銃劍傾斜向前,明晃晃的銃陣便結成。
于此同時,前方阻敵的數千精騎,也淹沒在阿魯臺的兩萬精銳本部進攻中。
嗒嗒嗒…
轟隆隆…
轟鳴馬蹄聲中,一個厚重的銃劍方陣與兩萬騎兵猛烈碰撞在一起。
銃劍刺入戰馬胸腔。
戰馬人立嘶鳴。
于此同時,第一排的新軍將士,被戰馬高速奔沖撞擊下,瞬間向后倒飛。
第二排、第三排!
新軍陣列,付出三橫隊慘烈代價后,總算把阿魯臺的騎兵攻勢擋下。
“殺!”
藍玉、沐英同時大喊一聲,策馬沖向阿魯臺。
“殺!”
京營第二鎮協同瞿能手持火銃,滿臉袍澤的鮮血,聲嘶力竭大喊一聲,箭步沖出,猛地刺出火銃。
將一名悍勇北元騎兵挑下戰馬。
北元騎兵沒有鑿穿新軍陣列,速度優勢消失。
新軍和北元騎兵混在一起亂戰。
由于沒了速度優勢,兩軍完全混在一起。
北元雖然坐在戰馬上,有高度優勢。
可優勢已經不明顯了。
而新軍將士手中火銃,宛若一柄柄長槍,同樣有長度優勢。
“注意三五一組配合!”
瞿能率領著一個百人隊,一邊沖殺,一邊大喊。
其身邊,跟隨著一個棚的將士。
幾個人圍住一個北元騎兵。
左邊三人手持火銃,猛地刺向馬腹,北元騎兵慌亂揮刀格擋。
右側兩名將士,抓住北元騎兵露出破綻的短暫瞬間,兩根明晃晃的銃劍,刺入北元騎兵腹中,同時用力一舉,將北元騎兵挑下戰馬。
瞿能統帥的百人隊,始終在混亂的戰局中,保持著一定距離。
有北元騎兵察覺他們,十數不等北元悍勇,默契殺來時。
這個百人隊總能以最快的速度組織起來。
“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瞿能率兵一邊沖殺,一邊大喊附近落單,或者三三兩兩,不占優勢,疲于應對的新軍將士。
‘朝廷對拼刺術重視的太晚了!’
瞿能看著隨著周圍聚集了數百將士,陣型反而開始亂了,不由無奈腹語一句。
自從對抗演練,張武率領陸軍第一鎮一個標,近身戰中,打垮他和常茂兩個標。
對抗演練結束后。
他就厚著臉皮,去陸軍第一鎮請譚淵、張武等人喝酒。
詢問了一些關于拼刺、三五一組的配合戰術。
然后就從自己統帥的第二協中,抽調了一個營,親自主抓拼刺訓練。
行軍途中,也讓這個營將士們,練習棚與棚、隊與隊之間的配合。
事實證明。
燕王把陸軍第一鎮軍制最小單位,定為六人一組的棚,是十分有道理的。
剛才跟在他身后的一百多兄弟,就是他主抓訓練拼刺戰術的那個營。
只是,之前損失太大,只剩這一百多兄弟。
隨著其他新軍袍澤匯入。
這部分人,很明顯對這種三五一組,根據戰局,迅速組合、迅速分散的配合十分不熟練。
以至于,拖累了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百名袍澤。
人數增加到三四百,可戰斗力最多增加五成!
若是都如他主抓訓練出的百人隊。
三四百人,戰斗力至少應該飆升三四倍才對!
說到底,就是新收攏的這部分袍澤,作為老兵,不缺戰場敏銳,但配合不熟練。
很多時候,兵力都在空轉浪費,兵力優勢沒有充分發揮!
說來說去,相較陸軍第一鎮,他們相互配合的拼刺戰術,基本功太差!
瞿能雖然對朝廷四鎮新軍暴露的問題,十分不滿意。
可兩萬新軍,竟然和阿魯臺兩萬騎兵打成了僵持戰!
讓湯和等人,能夠較為有序的抽調兵力,去支援,不至于因為抽調兵力,露出太大破綻。
帥旗下。
朱標看著僅剩的兩萬新軍,陷入和騎兵的肉搏戰中。
臉色十分難堪。
朝廷訓練四鎮新軍,廢了多大勁兒?
原本四鎮五萬多人,只剩兩萬。
這一戰打下來,還能剩多少?
他的心都在滴血!
呂本從朱標的眼神、臉色,窺探到朱標的心事,忙安慰:“太子爺,只要打贏了,咱們還可以重建四鎮新軍,咱們二十萬對四十多萬北元軍,損失是必然的!”
轟隆隆…
就在此時,身后突然傳來馬蹄轟鳴聲。
朱標等人驟然轉頭。
遠處,五里外的闊野中。
滾滾塵浪席卷而來。
朱四郎?
朱四郎卑鄙無恥,來搶功了?!
呂本瞬間想到某種可能,頓時咬牙切齒。
下一秒,當北元騎兵從塵浪中沖出時,眼睛頓時突兀瞪大,驚恐的凄厲聲,尖銳響起:“敵襲!敵襲!”
“殺!”
把禿孛羅狂笑大吼一聲,緊盯朱標帥旗,奮力抽打戰馬。
他要生擒明太子!
朱標滿臉蒼白,渾身冰寒。
目視所及,至少有七八萬北元騎兵!
大風影響了新軍排射。
如今,突然又來了一股北元生力軍…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諸將士聽令,隨孤殺!”
某刻,朱標突然回神,拔劍直指沖來的北元生力軍。
即便是戰死,他都不能做逃兵!
他得給二叔等人調整陣型爭取時間!
他身邊還有一千太子衛率的親兵,都是騎兵,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
“太子爺不可!”
胡惟庸、呂本同時大喊一聲,兩人一人揪住朱標衣袖,一人揪住朱標的韁繩。
“呂大人,帶太子爺去找中山侯!”
太子衛率,親兵千戶說完后,大吼一聲:“兄弟們,為太子盡忠的機會到了,殺!”
“放開孤!”
“你們放開孤!”
朱標眼睛通紅,目睹麾下親兵千戶,率領一千將士,悍不畏死沖向滾滾而來的北元精騎,激烈掙扎…
胡惟庸、呂本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朱標,勒馬轉向,往湯和的方向奔沖而去。
今天,哪怕二十萬精銳全都戰死,他們都不能讓太子出事。
太子若是出事。
他們反燕聯盟還依靠誰,對付朱四郎!?
一千太子衛率頃刻間,消失在北元鐵騎的馬蹄下。
把禿孛羅奔沖間,觀察戰場形勢,揮舞彎刀,直指遠處新軍方向,“馬哈木部,打垮明朝新軍!”
馬哈木部數萬精騎,和把禿孛羅分開,直奔藍玉、沐英統帥的新軍。
湯和、耿炳文、傅友德這些老將,神色雖然十分沉重,卻也已經在調整陣列。
騎兵一部分纏住包圍圈內的北元精騎,分出一部分去阻擋把禿孛羅。
剩下主力騎兵,掩護朱標向弓箭軍、刀盾兵方向集結。
炮兵在遠處,此刻終于調整完畢,悍不畏死,沖著把禿孛羅的騎兵陣列炮擊。
嗵嗵嗵…
把禿孛羅看著一顆顆彈丸落在奔沖的陣列中,帶走麾下將士的性命。
眼中狠戾一閃而逝,轉頭喝令身邊千夫長:“帶著伱的人,給我端了明軍炮兵,把明軍火炮,都給我搶過來!”
這部分戰利品,他搶到手,就不會給可汗!
他要據為己有!
“殺!”
四個炮營管帶,在千騎北元騎兵沖到面前時,拔刀帶著麾下將士沖了上去。
他們距離左翼戰場太遠了。
沒有戰馬,相距三四里,根本無法和左翼匯合。
片刻后。
四鎮新軍,四個炮兵營將士全部就義!
于此同時。
藍玉、沐英率領五六千四鎮殘兵,以瞿能統帥的數百新軍殿后,在湯和派出的騎兵接應下,且戰且退,退入騎兵保護中。
至此。
朱標統帥的主力,被北元精騎反包圍。
此刻,朱標麾下,可戰之兵。
四鎮新軍只剩五六千人。
炮兵損失殆盡。
弓箭軍只剩五六千人。
刀盾兵只剩兩萬人。
十萬精騎,只剩八萬。
可戰之兵,只剩將近十二萬。
反觀北元一方,隨著把禿孛羅率領十萬瓦剌部精銳抵達。
脫古思帖木兒兵力由之前的七萬多,恢復到十七萬。
且瓦剌部的十萬精銳,養精蓄銳,精神抖擻。
脫古思帖木兒已經退到包圍圈后方的帥旗下,看著包圍圈內,精疲力盡,狼狽的明軍,唇角微揚:“勝局已定,抓緊時間,給本汗打垮明軍!本汗要讓明太子給本汗下跪!”
咚咚咚…
嗚嗚嗚…
急促的催令戰鼓聲,號角聲響起。
“殺!”
廝殺再次開始。
只是,攻守已經反轉。
大明這邊,到底都是百戰精銳。
在北元猛烈進攻中,艱難抵擋著,卻一次次擋住北元潮水般沖擊。
喊殺聲震天。
明軍不斷收縮,空間被擠壓的越來越小。
于此同時。
風勢開始漸漸減弱。
東邊包圍圈后面。
五千北元騎兵列陣而立。
手中拿著四鎮殘軍撤退,戰死將士遺留的火銃,不熟練的裝填彈藥。
阿魯臺騎馬在大陣前大喊,“等會兒,前面的騎兵讓出通道后,你們就給本將猛地撲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把火銃中的彈丸打出去…”
勝局已定。
他也要搶占戰利品了。
雖說,可汗答應要給他一萬支明軍的來福銃。
可誰知,戰后,可汗會不會反悔。
如今,他已經搶先得到了五千多支火銃。
戰后,憑借手中火銃,或許,還能向可汗要挾討要一萬支!
總之,戰爭進行到現在。
除了打垮明軍,還要為戰后草原亂局,提前謀劃!
若是等可汗分配,他可以十分肯定。
可汗一定會把戰利品的大頭,裝配其直屬親信。
當勝利的黎明顯現時。
北元的團結,也出現了一絲絲裂痕。
把禿孛羅、阿魯臺…
所有人都開始打自己的小算盤。
很快,阿魯臺親自指揮的五千騎兵,裝填好火銃,騎在馬背上,端著火銃。
之前還呼嘯的狂風,已經停息。
阿魯臺盯著前方,下令:“吹號,發信號!”
嗚嗚嗚…
“殺!”
號角聲響起瞬間,阿魯臺彎刀直指前方,大喊一聲。
五千騎兵奔沖向前。
前方包圍明軍的北元騎兵,收到信號,憑借嫻熟馬術,迅速讓出一條,足以容納五千騎兵的通道。
五千北元騎兵,抵近八十步時,便迫不及待排射。
明軍騎兵,瞬間倒下大片,防守陣列中,出現一個巨大塌陷。
兩側的北元騎兵,第一時間抓住機會。
隨著火銃騎兵緊急勒馬,迅速從兩側沖入塌陷的缺口。
哈哈…
阿魯臺看著明軍騎兵陣列,慌亂中再次收縮,得意爽朗大笑。
北元帥旗下。
脫古思帖木兒被排射驚動,這才注意到,阿魯臺部已經武裝了五千火銃兵,臉色微微難堪。
把禿孛羅部一千人,打掉明軍炮兵陣地后,就死死守著火炮。
現在阿魯臺又如此…
脫古思帖木兒握著馬韁的手攥緊。
阿魯臺可不管脫古思帖木兒的心情,大喊道:“再來!”
他要在戰爭中,盡快讓麾下精銳熟練使用這種來福銃。
中軍帥旗下。
朱標看著阿魯臺再次憑借火銃,頂在前面的數千騎兵瞬間倒地,緊緊咬牙…
他實在搞不懂。
北元怎么會藏了一支十萬人的精銳!
“太子!”
藍玉從四鎮殘兵陣列策馬而來,“新軍已經整頓完畢,可以再戰!”
朱標扭頭,看著新兵陣列。
出征前,五萬人啊!
現在只剩五六千人了!
只剩老四一個混成協的兵力!
他舍不得了。
這可是朝廷新軍,僅剩的底子。
藍玉看出朱標的不舍,低語:“太子,慈不掌兵!”
朱標閉眼,緊攥馬韁,點頭…
藍玉當即率領四鎮殘兵去找湯和協調。
阿魯臺又一次以火銃騎兵,故技重施時。
明軍的騎兵也瞬間讓開一條通道。
兩支火銃兵迎面相隔八十步對上,密集彈幕中,雙方均都成片成片倒下。
四鎮殘兵瞬間戰死兩千多人。
阿魯臺五千火銃騎兵,也倒下兩千多人。
此后,阿魯臺再也舍不得將火銃騎兵投入戰斗了。
隨著四鎮殘兵加入,戰局雖然穩住了。
可局勢并未因此而扭轉。
明軍將士還在不斷倒下,防守陣列不斷擠壓。
最終,被擠壓在方圓不足一里的狹窄區域內。
新軍只剩數百人,徹底退出戰斗。
總兵力,也只剩十萬出頭。
隨著時間推移,局勢明顯越發不利。
這還是因為,阿魯臺、把禿孛羅等人,察覺勝局已定,生出異心,不肯不計傷亡,用盡全力的緣故。
脫古思帖木兒一道道催令傳達,也微乎其微。
日頭西陲…
轟隆隆!
突兀的馬蹄聲再次響起。
中軍帥旗下,朱標看著又一支北元騎兵出現,臉上絕望之色一閃而逝。
呂本、胡惟庸頓時手足冰涼。
“增援可汗,殺明軍!”
“增援可汗,殺明軍!”
脫古思帖木兒看到張玉時,本來臉色十分難看,張玉違背了他的命令。
可聽聞張玉麾下喊聲,臉色瞬間變好,‘本汗冤枉張玉了!’
念頭剛閃現時,脫古思帖木兒眼睛瞬間瞪大。
目視所及。
張玉靠近瓦剌部時,直接向毫無防備的瓦剌部砍殺。
張玉部三萬精騎,也瞬間散開,撲向瓦剌部。
“張玉!本汗一定要將你碎尸萬段!”脫古思帖木兒凄厲嘶喊,此時此刻,一切都明朗了。
張玉果真是個叛徒!
喊出‘增援可汗,殺明軍’,不過是想順利靠近瓦剌部!
讓瓦剌部毫無防備!
瓦剌部毫無防備,在沖殺中,瞬間崩潰。
張玉麾下兩個萬夫長,分別向兩翼沖殺。
張玉率領本部一個萬人騎兵隊,直接奔沖靠向明軍,大喊:“張玉欲回歸大明,特來援助太子,太子!快撤退!”
他來增援的兵力只有三萬。
只能暫時打亂瓦剌部。
根本無力配合明軍打垮北元一方。
明軍現在最需要盡快退回大營,重整旗鼓。
朱標等人面面相覷。
變化實在太突然了。
“太子,快撤退!”
張玉站在明軍騎兵戒備防守的陣列前,沖著中軍帥旗大喊。
朱標這才回神,扭頭看向藍玉。
如今,他也不知,該不該相信這個突然來救援的蒙古將領。
張玉之名,他知道。
樞密院知院!
嗒嗒嗒…
湯和策馬奔沖而來,“太子,撤!”
他認為張玉可信。
大明蒸蒸日上。
北元日落西山,張玉想借機立功投靠大明,合情合理。
而且,有些話他不能說。
他擔任遼東總兵時,隱約感覺張玉和丘福、朱能的關系有些奇特。
驅逐納哈出時。
張玉曾參戰。
可每每大明進攻,張玉敗的都特別快。
為此,他還研究過,老四縱橫遼東時的戰報。
也感覺張玉有些奇怪。
不過只是奇怪。
總之,他認為張玉可信。
張玉在遼東時,連老四都不肯得罪,肯定也不會設計太子。
朱標相信湯和,當即吩咐:“藍玉,率領刀盾兵、弓箭軍、新軍,在騎兵掩護下,先行撤退!”
隨著朱標的命令下達,明軍開始邊戰邊退。
“傳令阿魯臺、鬼力赤、把禿孛羅等人,追!給本汗死死咬住明軍!”脫古思帖木兒都快瘋了。
若不是這群混蛋保存實力,張玉抵達之前,或許他們已經打垮明軍了。
“追!火銃兵,給本將往那個方向追!”阿魯臺也滿腹懊悔,指著朱標帥旗的方向,大聲喝令。
轟隆隆…
僅剩的兩千多火銃兵,跟著阿魯臺追了上去。
“太子,救我!”呂本突然慘叫一聲,一頭從馬背栽落地面。
朱標轉身,“救呂…”
話音剛喊出,數顆彈丸瞬間命中胸口。
朱標臉瞬間蒼白,身子搖晃,差點一頭栽倒,索性,朱標轉身匍匐在馬背上,緊緊抱著戰馬脖子…
明軍一路亂糟糟,且戰且退。
直到張渠率領騎兵前來接應。
追擊的北元軍才被短暫擋住,雙方拉開距離,明軍才得以平安退回殘破大營內。
大營第二道柵欄都有多處破損的缺口。
幸存的守營士卒,正在緊急修繕。
張玉的步軍,在大營外列陣而立。
朱標進入營中,堅持在馬背坐起身,吩咐:“二叔掌管全軍…”
話未說完,身體搖晃,一頭栽倒!
“太子!”
藍玉眼疾手快,抱住朱標。
手無意碰觸朱標胸膛,只覺滿手濕膩。
“火把!”
藍玉臉色驟變,瘋狂大吼。
火把湊近,湯和等人這才注意到朱標胸前滲血的傷口。
所有人臉色瞬間蒼白。
寒氣籠罩全身。
太子若是出事。
大家都難辭其咎!
湯和率先回神,保持鎮定,冷冷道:“還想活著回朝,此事就不許泄露!”
“藍玉,馬上帶太子回帥帳!”
藍玉回神,拔腿抱著朱標就往帥帳小跑。
湯和一直把各軍安排好后,才帶著張玉一同前往帥帳。
軍中郎中,給朱標號脈,又脫掉朱標盔甲,解開朱標的衣服,查看傷口。
朱標胸口,中彈處,足足三處!
張玉跟著湯和湊近后,看到朱標的傷口,微微皺眉,眼底擔憂一閃而逝。
此刻,他已經心亂如麻,無法預測,未來大明會發生什么動蕩。
又會給老四帶來什么?
郎中伸手輕輕觸摸傷口。
片刻后,滿臉嚴肅轉身,“中山侯,太子爺的傷口必須馬上縫合止血,不然失血過多…”
“那就縫合啊!”藍玉看著朱標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焦急催促。
“藍玉!”
湯和喝止藍玉,看向郎中,“是不是還有什么困難,你有什么說什么!”
郎中畏縮道:“太子身中三顆彈丸,其中兩顆并未卡入胸骨,很容易取,可有一顆,卡在胸骨中,這種外科術,臣從未做過,只是在燕王陸軍第一鎮救護隊曾觀摩過,而且胸部涉及心肺,十分容易被邪祟侵入…”
湯和等人聽明白了。
就是說,卡入胸骨中的彈丸,軍中郎中沒這個技術,更不敢操刀!
“為今之計,只能把另外兩顆易取的彈丸先取出來,先把三個傷口縫合,只要邪祟沒有入侵,或許…或許…”
或許,彈丸留在身體里也沒事。
郎中說著說著,就不敢說了。
可湯和等人都聽明白了。
湯和、藍玉等人相互對視。
“就按你說的辦!”二人同時異口同聲。
在場,能做這種決定,敢做這種決定,也只有他們二人。
他們一個是太子二叔,一個是太子妻舅。
這種時候,他們若不果斷擔負起責任。
下決心。
太子只會更加危險。
眾人一直親眼看著郎中將兩顆彈丸取出,撒上陸軍第一鎮救護隊提供的三七粉、蒲公英粉,縫合傷口…
郎中擦著汗,起身,“中山侯,陸軍第一鎮救護隊的郎中說過,新鮮蒲公英的白色漿汁,對他們所說的傷口感染作用十分有效,據說,這是陸軍第一鎮反復試驗的結果…”
藍玉知道此事。
攻克巴拉望島,孫元楚重傷。
陸軍第一鎮救護隊的郎中,就是用蒲公英的漿汁,給孫元楚外服。
“快!快去外面挖蒲公英!”
安頓好一切。
眾人才跟著湯和來到臨時帥帳。
片刻后,藍玉面色沉凝進來。
沉默的眾人,這才抬頭。
湯和示意藍玉坐下,詢問:“說說統計結果吧?”
“此戰,大營這邊,以及戰場,我方總計損失十萬精銳,四個炮兵營全數損失,四鎮新軍,除了幸存的七八百人,也損失殆盡…”
眾人聽著一個個結果,心情愈發沉重。
雖然,北元損失肯定二十萬出頭。
可他們畢竟敗了!
太子還昏迷不醒。
簡直敗的徹頭徹尾!
接下來該怎么辦?
馬上班師回朝?
北元會放他們走嗎?
可留在這里,醫療條件如此差,太子得不到最好的救治!
到底因為什么,明明不該失敗,卻敗了?
“瓦剌部不是在西線嗎?”
陰沉聲音突兀響起,眾人紛紛循聲看向常茂。
常茂臉色陰沉道:“為何,朱四郎西線牽制的瓦剌部十五萬精銳,會突然出現在我們東線?”
“朱四郎能輕松奪取和林,是不是和北元有什么秘密交易!”
“這一切,是不是朱四郎設計好的!”
張玉坐在藍玉下手,微微皺眉。
果然,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閉嘴!”
藍玉抓起茶杯,猛地砸向常茂。
猝不及防,常茂沒有準備,杯子直接砸在額頭,應聲碎裂。
鮮血順著額頭流淌而下…
帥帳瞬間安靜。
藍玉臉鐵青,尤不解恨,指著常茂等人:“你們一個個捫心自問,當初脫古思帖木兒表現出對燕王的恨意,燕王領偏師吸引北元兵力離開時,你們是不是都私底下,手舞足蹈慶祝!”
擺明了,所有人都被脫古思帖木兒對朱老四表現出的恨意、殺意迷惑了。
朱老四和太子分兵也是必然的。
即便沒有脫古思帖木兒的恨意。
太子系內部,一群人不想朱老四染指捕魚兒海功勞,也會逼著朱老四單獨領兵離開。
朱老四當時若是不分兵。
內部的勾心斗角,一定會越來越難以壓制。
朱老四為了團結人心,做了努力的。
都到了這個時候,不反思自身的錯誤。
還在一味把責任歸咎朱老四身上。
已經不是蠢。
而是壞!
同時,他也不相信,朱老四和北元達成某種協議,致太子于死地。
他決定為太子交好朱老四。
是經過仔細觀察,十分確定,朱老四對大明皇位沒有任何想法后,才付諸行動的。
不光他觀察。
沐英也在觀察。
陛下也在觀察。
方孝孺、鐵鉉、盛庸…
難道他們這么多人,都眼瞎了!還能都被朱老四迷惑?
“你給我滾出去!”
常茂鐵青著臉,憤憤起身,擦了把臉上的血,“甭管他朱四郎有沒有和北元陰謀算計我姐夫,就憑他放走西線瓦剌部精銳,就是大罪!而他沒有通知我姐夫,讓我姐夫身受重傷,就是死罪!這件事沒完!我姐夫有個三長兩短,我讓朱四郎一家四口死無葬身之地!”
話罷,常茂憤憤出營。
拉過在外面候著,沒有資格參加此番軍議的紀綱,低語幾句。
紀綱臉色變了變。
常茂眼神陰冷宛若毒蛇,“我姐夫出事,朱四郎萬死難辭!也必須把這口黑鍋扣在朱四郎身上!”
紀綱盯著常茂,瞬間明白了。
常茂擔心太子醒不過來。
若如此,大明就要面臨更換儲君的變局。
而燕王朱棣,將會是一個十分有利的競爭對手。
其可能被立為儲君的機會,某種程度,甚至超過太孫朱雄英。
所以,常茂想搶先給燕王扣一個洗不脫的罪名。
先殺徐妙云母子三人。
逼著朝廷,或者更準確,逼陛下坐實燕王的罪名。
如此,恐怕燕王也無法活著回京了!
是誰給常茂出的這個主意?
這種狠毒的法子,常茂絕對想不出來!
“鄭國公,陛下不可能聽信錦衣衛,沒有證據的一面之詞,陛下絕不會做這件事…”
常茂冷哼,陰冷道:“只要你把西線瓦剌部,抽調東線,我姐夫重傷垂危的消息送回金陵城,我們常家以及其他仇視朱四郎,效忠我姐夫的人,就會憤怒之下,沖開朱府,殺徐妙云母子…”
當然不可能寄希望朱皇帝了。
如今,朱四郎在朱皇帝心中的分量,恐怕早和他姐夫齊平了。
胡惟庸說了,金陵那些仇視朱四郎的人,一定會假借為姐夫報仇的口號,誅殺徐妙云母子。
金陵那群老狐貍,都是聰明人。
知道這種機會,失去了,就不會再有。
何況,京軍死傷這么多,多少個金陵百姓之家,要掛白帆!
那群老狐貍,一定會鼓動這群人去沖擊朱府,趁亂殺徐妙云母子!
參與者多了。
法不責眾!
何況,只要徐妙云母子死于意外。
姐夫和朱四郎就再也沒有什么兄弟情分了!
朱四郎那么寵著徐妙云。
對姐夫,對整個大明,必然滿腹滔天恨意!
朱皇帝敢讓一個才能無雙,卻對大明、對姐夫,充滿滔天恨意的人活著?
胡惟庸說了。
朱皇帝最終只能忍痛選擇,坐實朱四郎的罪名!
這就叫欲加之罪!
這些分析,都是從姐夫帥帳出來,前往湯二叔臨時帥帳,胡惟庸緊急找到他說的。
“紀綱,你辦成此事,我們常家,以及太子一脈,將來都會感謝你!”
紀綱暗暗松了口氣,他只是如實傳遞一份軍報罷了。
至于剩下的,就是金陵城那群仇視燕王的老狐貍去做。
他只是做了錦衣衛分內的事情。
無論如何,都不會牽連到自身。
常茂也十分陰險,隱藏在他后面,金陵城那些仇視燕王的人,成了常茂的棋子。
常茂有這樣的腦子?
紀綱強行收斂思緒,鄭重道:“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下官向朝廷如實奏報,這是下官的職責,下官馬上動身啟程!”
于此同時。
呼倫湖。
“快!兄弟們,再加把勁兒!”
一支大軍在星月下,披星戴月趕路。
朱棣策馬奔沖在陣列前后。
“三叔,勸勸我四哥,休息一下吧。”朱桂看著朱棣策馬從身邊沖過,滿臉擔憂,湊到徐達身邊低語:“這一路,咱們休息,四哥卻要忙前忙后,掌握每一個細節,幾天了,幾乎沒怎么休息過,這么下去,他就是鐵打的,都會垮掉!”
“是啊,三叔,你勸勸四哥吧!”
“四哥這幾天,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我們都不敢和四哥說話了。”
其他皇子紛紛擔憂開口。
他們想勸。
可又不敢。
四哥這幾日,人越發消瘦,眼眶越發深陷,渾身煞氣,卻越來越重了。
徐達搖頭,沉默不語。
他很清楚,四郎的心情。
如今,已經不光是太子,不光是兄弟情誼。
更關乎中原無數百姓。
也關乎四郎一家四口,以及東番。
太子有沒有出事?
若是出事。
消息有沒有傳回金陵?
若傳回,妙云母子三人,將會陷入什么處境?
四郎的聰慧,早已看透了這一連串變故,可能引發的糟糕后果。
恐怕也預見了,金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四郎,為何要請求蔣瓛封鎖一切消息!只讓朝堂百官和民間知道,想讓他們知道的消息?
不光是為太子樹立威望。
有些話,有些擔心,四郎不能說出來。
蔣瓛畢竟不可信。
說出來,反而容易被蔣瓛利用。
可蔣瓛沒答應四郎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