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ixsw翌日。
早朝結束。
朱元璋回御書房路上,邊走邊問:“呂本回來了?”
“嗯。”朱標笑著點點頭,父皇知曉這些,他一點兒都不奇怪。
“你見了呂本,告訴他,讓他老實點,回來就回來,別招惹老四…”
朱標微微愣怔,旋即明白。
其實父皇說的不是一個呂本。
是委婉提醒他,不要讓太子系所有人,因老四得到御賜金牌及親兵,去招惹老四。
朱標笑著應道:“兒臣知道,老四這幾天心情可能不好,兒臣會提醒他們。”
朱元璋點點頭,落座,揮了揮手,遣退宮女太監后,略作沉吟,“咱這兩天也想了很多,老四說你太愛惜羽毛,這話沒錯,咱以前也說過,做皇帝不是做謙謙君子,不是做不染塵埃的圣人…”
“現在咱也無法判斷,到底是你維護太子形象對,還是老四明正典刑馮勝,以儆效尤對。”
朱標耐心傾聽。
他很清楚,經過思考,父皇多半已經傾向老四的提議。
否則,不可能突然重提此事。
委婉說,是不想給他太大壓力。
以前父皇教導他,不這樣。
生氣了,對他的做法不認同時,也是絲毫不給他留面子。
最近一年,父皇即便訓導,再也不似以前那般霸道,讓他壓力沉重。
至于原因。
他也能猜到一些。
老四的事情,讓父皇也改變了很多。
其實很多人都在變。
胡惟庸變得更加謹小慎微,兢兢業業,以往做右相時,呼朋引伴,大宴賓客這類招搖事情,幾乎都絕跡。
藍玉魯莽沖動,做事喜歡比嗓門大、拳頭大,如今也善于思考了…
這一年多,發生了很多事,有人被老四教訓轉變,有人感到壓力轉變…
只是有些人變化大。
有些人變化小…
‘我呢?’
朱標突然怔怔出神…
朱元璋察覺,停下來,“想什么呢?”
朱標回神,忙作揖道:“剛才父皇的話,讓兒臣想到了這一年多的變化…”
“父皇變化很大…”
“藍玉變了…胡惟庸也變了…”
“兒臣突然發現,兒臣好像故步自封,并未有什么變化,在去歲金陵競拍包稅試點時,四弟就通過毛驤給兒臣傳話,做事就要不怕流血,做事也不要怕名聲不好,做任何事,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
如今細細想來,老四通過各種委婉方式,屢次試圖影響他。
只是,他并未聽進去。
朱元璋微微愣怔。
沒想到,混賬老四私底下,用心良苦做了這么多。
標兒轉述的這些內容,就很合他心意。
朱標說完后。
朱元璋笑著說道:“今年的競拍包稅要推及天下了,你放開手腳去做,不要顧忌那些士紳們的反應,這點蠅頭小利,從他們身上割的時候疼,但只要割下來了,他們反而也不在乎了…”
這就好比,小刀子劃拉一個傷口。
下刀時疼。
可等血流出來時,反而不怎么疼了。
在這種刁鉆問題上,混賬老四反而看的很明白。
“兒臣遵旨。”
朱元璋點點頭,轉移話題,“咱給老四成立親兵,以及御賜金牌之事,你知道了吧?”
朱標點點頭。
“你有什么想法?”
朱標抿唇笑道:“父皇,兒臣是支持的,兒臣也明白父皇對老四的期許…”
昨晚,他麾下有些人聽到消息。
就找到他。
激動陳詞,說什么老四就是翻版的太宗李世民。
五百多精銳,就是玄武門之變的八百秦王親兵蕓蕓…
“標兒,父皇是確定老四沒什么野心,才這樣安排的…”朱元璋斟酌言語。
要不是他折騰逼著老四。
混賬老四這會兒應該和妙云丫頭,在土橋村過小日子。
不會考功名。
也不會差點把命丟在草原。
“對待老四這樣一個優秀的弟弟,你就要有更大的包容,記住父皇說的是包容,而非縱容,包容老四身上與你不合的觀念…”
朱元璋也很發愁。
這么一個優秀兒子,要真縱容他一輩子,在農村種地。
不出來替他分憂,為大明蒸蒸日上出一份力。
他絕不同意。
可如何安置老四,他又十分頭疼。
他做皇帝還好。
老四再優秀也是他兒子,他只會臉上有光。
不會因老四的出色,而猜忌老四。
可他之后呢?
標兒這份兄弟情,能一直維持下去嗎?
所以教老四如何做臣子同時,也得教標兒如何包容老四。
朱標走后許久,朱元璋收回視線,喃呢:“雄英去老四身邊學習,是時候該提上日程了。”
本來,還想再過個一兩年。
現在,他覺有必要讓雄英早點去。
將來他和秀英不在了。
即便標兒和老四有點沖突矛盾,雄英也能成為雙方緩和的紐帶。
沒人知曉朱元璋的愁緒。
五百精銳歸屬朱棣,成為朱棣親兵。
同時御賜金牌之事。
確如徐達判斷,引起了很多人眼紅,以及私下議論。
但朱元璋決定,朱標贊同的事情。
有人不滿,也只敢私下發發牢騷。
數日后。
鳳陽。
湯府。
會客廳。
當啷!
椅子倒地,常茂豁然起身,“我姐夫,太子就答應了?!我泰山是當朝國公,他朱四郎想殺就殺!滿朝文武就答應了!?”
湯和微微皺眉。
李文忠瞥了眼常茂,‘你要是在金陵,你都可能被牽連。’
腹誹暗罵一句,隨即道:“燕王有證據,有李芳果寫給李成桂的書信,信中表明,馮勝讓李芳果去向納哈出告密!”
“燕王攻克遼東,同樣搜出很多,馮勝寫給納哈出的書信。”
李文忠說著,拿出一疊信,轉交給湯和。
湯和接過,隨意看了幾眼。
十分肯定,這些信都是假的。
幾十年的老兄弟了,馮勝那人滴水不漏的性格,他豈能不知。
豈會留下信箋這種把柄。
馮勝即便勾連納哈出,也不會寫信。
肯定都是每次派人傳話,并且還要殺人滅口!
這才是馮勝的做事風格。
當然,這些信也是‘真’的。
否則,絕不會堂而皇之交給他,至少這些信,同樣被四郎做的毫無破綻!
馮勝栽了。
只能說,馮勝輕視四郎了。
余光瞥視常茂。
常茂臉色發白,渾身顫抖。
怕了好,恐懼好!
這樣才不會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四郎。
湯和收斂思緒,詢問:“文忠,陛下要我做什么?”
李文忠拿出一個精致小瓶子,放到湯和手邊,“陛下給馮勝一個體面,準他自裁,對外宣稱,無顏面對陛下,這個結果還是太子和四郎爭吵來的,甚至不惜對老四說狠話…”
太子糊涂!
湯和不由搖頭。
李文忠雖然遮遮掩掩。
但四郎要明正典刑的目的,以及太子又為何反對,他一猜便知。
這種事,就該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李文忠不知湯和想什么,繼續說道:“第二天,陛下將此番百戰精銳,編為四郎親兵,同時把金牌賜予四郎,陛下說了,只有四郎不在了,往后的皇帝,才有資格收回去。”
噗通!
常茂突然跌坐地上,臉更加蒼白,唇角隱隱哆嗦。
湯和瞥了眼,到沒覺什么。
別說常茂了。
他心里都翻江倒海。
除了太子。
所有皇子中,四郎這是蝎子拉屎,獨一份!
好一會兒平緩內心波濤,湯和點點頭,“我知道該怎么做了,今天我就出發。”
十日后。
距秋闈科考只剩三日。
遼東。
錦州總兵府。
隨著山東備倭兵抵達,遼東局勢漸漸穩定。
馮勝返回錦州后。
就把自己關進書房。
窗戶、門全關上,大白天,書房都有些陰森昏暗。
馮勝蜷縮窩在椅子上,光線昏暗看不清神色,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格外銳利…
“朱四郎,這次我敗了,咱們朝堂上見…”
砰砰砰…
陰沉喃呢被急促敲門聲打斷,“老爺,中山侯來訪。”
湯二?
馮勝眼睛瞬間瞪大,‘湯二怎么來了?朱皇帝派來取代我?是了,是了,肯定是這樣…’
思索之際,馮勝忙起身。
湯和雖然是侯爵,他是公爵。
但他和湯和的地位,絕不能用爵位衡量。
馮勝開門,看湯和風塵仆仆站在門外,隨即爽朗大笑:“二哥,什么風把你吹來了,快進,快進…”
話中,拉著湯和入內。
侍女上茶離開。
兩人寒暄片刻。
馮勝苦笑,“這次四郎瞞著我,可把我害得好苦,二哥,以后這遼東就交給你了…”
湯和含笑聽著,暗暗搖頭,“國勝,這回你做的太過了。”
馮勝腹中微哼,他只是失敗罷了!
如果成功。
他就是為朱四郎復仇的英雄!是為大明挽回尊嚴的英雄!
壓下不甘憤怒,馮勝笑道:“二哥,明天我就傳召各地衛所將領,做完交接后,就動身回京…”
‘回不去了…
湯和默默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遞去時。
馮勝話音戛然而止。
臉上笑容凝滯,漸漸消失,臉微微變白,唇角哆嗦,“二…二哥…這是…”
“陛下給你的,這是四郎拿出的證據,其中有你寫給納哈出的親筆信,他們攻破遼陽搜出來的…”
湯和拿出一疊信,貼著桌案,推到馮勝面前。
馮勝唇角抽抽,展開一封,只看一眼,眼中浮現恐懼、憤怒…
某刻,突然把信拍在桌案上,豁然起身:“污蔑!朱四郎栽贓陷害!二哥!這是朱四郎栽贓陷害!你是了解我的…”
湯和看著拽著他衣袖的手,視線轉移,落在馮勝無比恐慌的臉上。
原來這么恐懼死亡?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湯和猛地拍案,“你想鬧的天下人皆知?”
喝止因恐懼而癲狂的馮勝后,湯和平緩語氣,說道:“你做了什么,你很清楚,你只是小覷了四郎,你怎么也沒想到,他能這么狠。”
“不要做無謂掙扎了,朱四郎要明正典刑你,是太子強行替你遮掩,為你爭取到這個結果。”
“你會以一個比較體面的名聲離開,你的長子雖然沒有實權,可還能繼承你的爵位…”
噗通!
馮勝跌坐在椅子上。
扭頭,怔怔詢問:“太子和朱四郎發生了爭執?”
湯和皺眉,不知馮勝什么意思,點點頭。
嘿…嘿嘿…哈哈…
馮勝詭異笑了,隨即仰頭大笑,笑過后,陰冷道:“我先走,這對兄弟尿不到一個夜壺里,他們根本就是兩種人,我在下面看著,哈哈…”
“我在下面看著!”
湯和臉色變黑。
聽聞太子反對明正典刑時,他就覺太子糊涂。
此刻,馮勝的反應,無疑更加佐證太子錯了!
馮勝這種人,明正典刑都是輕的!
更可怕,朝中可能有很多個‘馮勝’,就盼著四郎和太子尿不到一個夜壺。
會在兄弟之間拱火!
湯和起身,走出書房,把門關上。
馮勝讓他僅存的那點相交多年的袍澤情都蕩然無存。
果真是人之將死,真面目才會完全暴露。
書房再次陷入安靜。
馮勝手哆哆嗦嗦,將精致瓶子里的毒藥倒入酒杯,滿臉對死亡的恐懼,以及仇恨的笑容中,舉杯,陰冷自語:“朱四郎,我在下面等你!”
話罷,仰頭一飲而盡。
于此同時。
太子府。
呂氏宮院一片忙碌,宮女、接生的老嬤嬤進進出出。
朱標都罕見放下手頭上所有事情,焦急站在寢殿門口等著。
“一定要生個男娃,一定要生個男娃,我們呂家的前途命運,全都在這個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