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阿姐這么早就出門?給我留早飯了嗎?”
徐輝祖從公祠趕回來時,朱棣抱著厚厚一摞衣服,徐妙云跟在旁邊,正準備鎖門離開。
徐妙云停下鎖門的動作,把鎖頭連帶鑰匙,掛在門上,轉頭沒好氣訓道:“這還早?”
“我不在家里,沒人管你們,你們是不是又養出了一身壞習慣?”
“你姐夫起來,做早飯、喂馬、打掃…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了!”
“從明天起,孩子們的誦讀聲響起時,伱必須起來,來家里幫你姐夫。”
徐輝祖訕笑著,老老實實挨訓,心中嘟囔著:徐大丫,你就窩里橫!你倒是拿這本事,針對我姐夫啊!對朱四郎,你就順著慣著,這么明晃晃的雙重標準,你也不臉紅!
朱棣也看愣怔了。
他家嬌妻,還有這么厲害一面?
兩人成親都快一年了,從未見過妙云這一面。
徐妙云察覺朱棣滿臉詫異看著她,臉微紅,停止了教訓,說道:“飯在屋里桌子上,還熱著,你姐夫專門給你燙了餅子,進去吃吧。”
“遵命!”徐輝祖如蒙大赦,笑著快步往屋里鉆。
經過朱棣身邊時,還低聲抱怨:“姐夫,管管你家徐大丫!”
朱棣笑著轉身,不輕不重踢了一腳。
再轉身,看著徐妙云,打趣道:“剛才都有些不認識了,到底哪一面是真正的你?”
徐妙云紅著臉,嗔目瞪了眼,低下頭,快步往外走。
朱棣含笑追上,故意追問:“妙云,你還沒回答我。”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你慢點。”
聞言,徐妙云這才放慢腳步。
朱棣忍笑說道:“輝祖年紀還小,沒必要這么嚴格要求。”
“我不在家了,他們一些壞習慣又開始冒頭了,我希望他能像你一樣,養成一些好習慣,這對他以后的人生,也很有幫助,你這個姐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哈哈…沒想到,我在你心中形象這么高大…”
徐輝祖端著一碗黃橙橙小米粥,拿著一塊燙的兩面金黃,酥脆的餅子從屋內走出來。
聽著遠處傳來的交談聲,看著朱棣、徐妙云的背影,不由笑了。
“徐大丫啊,嘖嘖,你是徹底栽嘍!”笑著嘀咕同時,蹲坐在門檻上,吃了起來。
嗒嗒嗒…
不多久,徐輝祖一碗小米粥,一塊餅子還沒吃完,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
徐輝祖好奇抬頭,循著聲音看去…
方孝孺發梢上掛著幾滴晨露,從村口策馬而來。
入村后就放慢了馬速。
尋找著朱棣家的位置。
昨天太子向他詳細描述過大體位置。
以及小院布局。
“有一顆杏樹,院子東側有牛棚,院子外面還有一個豬舍…”
方孝孺根據這些特征尋找著,突然眼睛一亮,笑道:“應該就是這家了吧?”
話罷,抖了抖馬韁。
騎馬來到院子外,看著蹲在門檻吃飯的徐輝祖,更加確定就是這個小院的同時,微微愣怔。
‘徐家小公爺,第一位錦衣衛世襲百戶徐輝祖怎么在土橋村,還這樣蹲著吃飯?’
徐輝祖端著碗起身,微微皺眉詢問:“兄臺是什么人,是找我姐夫嗎?”
方孝孺確定了,徐輝祖不認識他。
這樣最好。
笑著抱拳道:“學生方希直,在外游學,途經土橋村,有些饑渴,能不能討碗水喝?”
“這多大點事,進來吧。”徐輝祖招呼道。
方孝孺翻身下馬。
把馬栓在院外的樹上,推開籬笆小門走了進來。
目光打量著小院。
‘井井有條,果然如同太子口中所說那般,頗有種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跟隨徐輝祖入屋,就聞到了飯香,看著桌上盆子里的小米粥,金黃的餅子,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四更天去接蔣進忠。
安頓蔣進忠入宮,就馬不停蹄往土橋村趕。
從昨天晚飯到現在,他還沒吃過一點東西。
徐輝祖注意到了,笑道:“餓了吧?餓了坐下來一起吃點,我姐夫給我留了很多,我也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小哥也并非家里主人…”
“我叫徐大郎,別不好意思了,我雖然不是這家主人,但我是我姐夫的小舅子!而且,就是換我姐夫,也會幫你的,你坐,我給你找碗筷。”徐輝祖笑說著,轉身去找碗筷。
徐大郎?
看來是徐家小公爺,在土橋村的化名。
方孝孺看著徐輝祖背影,不由暗笑。
他還知道,徐家小姐,在土橋村的名字叫徐大丫。
據太子所說,這個名字是燕王朱四郎給起的。
徐輝祖找了碗筷轉身,就見方孝孺傻笑,暗暗嘀咕一句書呆子,笑著催促:“你傻笑什么?感動了?快坐啊!”
方孝孺哭笑不得抱拳感謝后,落座。
徐輝祖幫忙盛滿一碗小米粥,遞給方孝孺,招呼道:“嘗嘗我姐夫的手藝,挺不錯的,尤其這個餅子,酥酥脆脆。”
燕王下廚?!
方孝孺被驚到了。
詫異詢問:“你姐夫一個大男子下廚?他是耙耳朵?”
“你才耙耳朵!”徐輝祖氣的臉都黑了,“我姐懷孕了,我姐夫是疼我姐!”
燕王妃懷孕了?!
方孝孺不知這個消息,再次驚呆。
徐輝祖說完后,也愣怔。
姐夫做飯,他早知道,也沒覺什么。
直到看到方希直,聽聞姐夫做飯,一臉震驚模樣。
他忽然才明白,阿姐為什么在姐夫身上徹底栽了。
又為什么出嫁后,好像變了個人。
方孝孺最先回神,忙起身道歉:“徐小哥,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思緒被打斷,徐輝祖回神,擺了擺手,提醒道:“不準再說我姐夫壞話,坐下來吃吧。”
謝過后,方孝孺重新入座。
吃了一口,不由暗贊:‘想不到,堂堂燕王,皇族貴胄出身,竟然還有這種手藝!’
“你姐夫好廚藝。”
徐輝祖聽聞后,這才笑了。
飯后,方孝孺自告奮勇留下來幫徐輝祖洗碗。
一邊幫忙洗碗,一邊觀察著院子陳設,當看到掛在架子上晾曬的黃橙橙玉米棒時,不由好奇詢問:“徐小哥,那是何物?”
徐輝祖順著方孝孺滴水的手指看去,“玉米,也是一種糧食,土橋村專屬,特別高產,我姐夫和鄉親們決定,明年在村兒里的旱地大面積種植一些。”
方孝孺連手都顧不得擦,快步走到架子旁,仔細觀察。
棒子長且粗,飽滿金黃的籽粒,一排排緊密排列。
‘祥瑞!’
‘這是祥瑞啊!’
‘為何此等祥瑞,偏巧出現在土橋村?燕王朱棣的家中?’
方孝孺臉色微不可察變了變,好奇詢問:“為何我從未聽說過玉米這種農作物?”
“這是一種新的農作物…”徐輝祖把朱棣講給他們的那套飛禽走獸,帶來了種子,排泄在土橋村,講給方孝孺聽。
方孝孺仔細琢磨,確實有這種可能。
“看來上天都眷顧你姐夫。”笑說著,返回灶臺前幫忙。
徐輝祖笑道:“村兒里其他家的地里也有。”
方孝孺默默把這些內容,記在心里。
洗碗結束,徐輝祖給小黑、大黃他們添草,方孝孺告辭:“多謝徐小哥一飯之恩,他日徐小哥若是有什么困難…”
‘我能有什么困難?’
徐輝祖暗笑,他可是徐家小公爺!
只要自己不作死,他這輩子,生來就是享福的。
于是笑道:“一頓飯罷了,你要真想感謝,就感謝我姐夫吧,這個家是我姐夫、阿姐的,飯也是我姐夫做的。”
方孝孺笑著點點頭,再次謝過后,辭別走出小院。
牽馬走遠一些,摸了摸有些吃撐的肚子,苦笑,“我這張嘴啊!怎么這么經不住誘惑!這下好了,沒管住嘴,欠了一飯之恩!”
很快,方孝孺就被村中風貌吸引。
“燕王家收拾的干凈利索,井井有條也就罷了,什么時候,農村家家戶戶,都能把庭院,收拾的這么干凈,讓人看著舒服?”
他家是耕讀傳家,家中以百十畝土地傳家,居住在農村。
所以,他是了解農村的。
“是受燕王夫婦影響嗎?”
方孝孺面色由驚訝變得凝重。
昨天,他還在想象著,土橋村、朱棣會給他什么樣的驚訝。
可入村到現在,前前后后也就半個時辰,感受到的驚訝,已經很多次了!
“這土橋村鄉土村社還沒有建成,可風貌已經發生了改變!”或許土橋村的人感受不到這種變化,可任何一個了解農村的外來人,只要在土橋村走走看看,就一定能感受到,獨屬土橋村的強烈沖擊。
倉廩足而知禮儀!
土橋村的風土人情,分明就是向著‘禮’轉變!
這種變化,潤物細無聲,土橋村人或許根本沒有察覺到。
方孝孺默默打量,感受著土橋村民風物貌。
沿著村道,又向前行走一段…
“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
忽聞稚嫩童聲。
繁復的思緒被打斷,循著聲音抬頭看去。
“這座公祠,應該就是太子口中,土橋村學堂了吧?已經開始學習孟子篇了嗎?”小聲自語,牽著馬,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