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3迫不及待
廚師眼下又叫“炊事員”，是“八大員”之一，社會地位很受認可，但在以前，絕大多數廚師都被稱為“廚子”，是下九流職業之一。
別看是下九流，普通人想做個廚子還是很有難度的，得從小去主顧家從學徒做起，任打任罵，起的最早，睡的最晚，跟打螺絲的牛馬有的一拼。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廚藝知識有傳承，輕易不會向外人透露。
那時候真正有含金量的菜譜是不外傳的。
菜系也沒劃分的那么明確，四九城這邊大多以姓氏命名，比如X家菜、X氏私房菜等，專為某個達官顯貴服務，壓根不對外。
1956年是個特殊的年份，在這一年，公私合營了，各地的菜譜就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
老粵菜有《廣州名菜烹調法》，四九城有《家庭菜譜》、《中國名菜譜》，東北有《烹調知識與食譜》、《二百樣菜的做法》等。
東北菜眼下還是很有名的，光西餐就分為俄式和法式，更有猶太人所喜歡的“猶太肉”，其他以山珍為原材料的菜品更是不勝枚舉。
在接下來的幾年里，各地都有自己的菜譜出版，很多菜放在1989年后，妥妥的入獄指南，因為《野生動物保護法》于1989年3月1日正式生效。
唐植桐去安東的時候，唐鋼曾說起過，他在58年“滅四害”的時候吃過炸家雀，那叫一個酥香，一吃一個不吱聲。
就這菜，89年后得五年起步。
還有小雞燉蘑菇，不少人認為是走地雞燉榛蘑，其實在人家東北小雞是指的飛龍！
飛龍學名花尾榛雞，國家二保。
就唐文邦給唐植桐的那些飛龍干，放89年就很有判頭，一只飛龍三年，那一兜足夠唐植桐將牢底坐穿了。
唐植桐還在紀錄片中看過大廚如何做熊掌，這玩意…嗯，東北菜沒落不是沒有原因的。
回到財務科，唐植桐先把工作給處理了一下，然后找出信紙給馬克儉寫信。
主題只有一個，問馬克儉是否知道徽菜、淮揚菜的一些家常菜的做法，同時給出了限定，得是四九城能買到原材料的那種。
寫完后，唐植桐拿著信直接去押運科，在那邊付了信封、郵票的錢，當場封口、蓋戳，然后扔分揀科。
這也算是工作帶來的便利吧，比跑外面找郵筒要方便，順利的話，明天上午馬克儉就能收到。
等回到財務科，馬薇開口道：“唐科長，剛才有電話找你。”
“哦？方處嗎？”唐植桐一愣，電話安裝有日子了，但輕易沒有找自己的電話。
“不是，他說是中藥廠的，姓張，問你在不在。我說你今天在單位，他說馬上過來一趟，讓你別再外出了。”馬薇將如實轉述道。
“得嘞，謝謝，那是我朋友。”唐植桐啞然，自己今兒早上才投遞的信，張若箭也就剛收到吧？真沒想到能這么積極，可見外匯誘惑力之大啊！
唐植桐看看表，估算了一下從中藥廠到押運處所需的時間，一會得到大門口接張若箭，否則他進不來。
“哎，馬薇啊，明兒市局開表彰大會，你今兒下班的時候帶著筆和本子，明天直接從家里過去就行，不用再來單位了。”唐植桐想起明天的安排，主動提醒道。
“好的，謝謝科長，正不愿早起呢。”馬薇笑著應了，這種事情領導主動交代跟自己主動提是兩碼事，對于能碰到這么一個通情達理、幫自個考慮的領導，馬薇還是很樂意的。
“巧了么這不是，我經常被被子綁架，每次起床都得跟被子經過殊死搏斗。”唐植桐順口開著玩笑。
有暖氣的房間內還好，沒有暖氣可遭老罪了，晚上睡覺得蓋兩床被子，蓋一床、壓一床，脫下來的棉服得放在兩床被子之間暖著，否則第二天一早根本不敢穿，一穿一哆嗦，就跟腎虛似的。
馬薇被逗得咯咯直笑，這種說法還是頭一回聽說，新鮮。
兩人又聊了幾句，有閑聊，有工作，因為馬上又要做工資表了。
有馬薇在財務科守著，唐植桐屬實輕松不少，大部分事情馬薇都處理的很妥當，唐植桐來的時候檢查一下，簽字即可。
這種日子簡直夢寐以求啊，要是不為賺外匯這檔子事操心就完美了。
等唐植桐卡著點去大門外接張若箭的時候，馬薇隨后起身去了后勤處。
男人嘛，經常粗心大意，朋友來了，辦公室連個水杯都沒有，怎么招待呢？
說明來意后，后勤很麻溜的給馬薇拿了水杯，而且是六個，這回秦路明沒有積極表現，甚至連頭都沒抬，馬薇很滿意。
唐植桐一顆煙還沒抽完，就見張若箭伏著身子，蹬著自行車往這邊來，但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個人綴在后面。
“張哥，沒這么著急，大冷天的，還讓你跑一趟。”唐植桐不認識后面的那個人，扔掉煙頭，先跟張若箭打招呼。
“沒事，我這身體還扛得住。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邢廠長。”張若箭立好自行車，先給唐植桐做了介紹。
“你就是唐同志吧？我是刑明，老聽若箭提起伱，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那么大、那么完整的虎骨很是罕見啊。”刑明是個會說話的，上來就是對唐植桐的一番恭維。
“邢廠長好，要是知道您這么重視，我就直接上門了，您看我這事辦的，讓您受累了。”唐植桐說著客套話，并不是真想去，而是給張若箭面子。
果不其然，聽唐植桐這么說，張若箭臉上都笑開了花。
“哎是我們該登門拜訪，感謝你有這么好的機會想著我們啊！”刑明面對唐植桐的客套應付自如，說的還很真誠，讓人聽著心里熨帖。
“來，來，咱先進去說，外面怪冷的。”唐植桐伸出胳膊，做個了“請”的手勢，讓兩人往里面走。
路過門衛的時候，跟值班人員點了點頭，連登記也省了。
唐植桐步行，刑明和張若箭推著自行車在旁邊并行，刑明隨口夸著押運處地方大，有菜地讓人十分羨慕云云，絕口不提這地方偏僻，上下班通行不便。
財務科不能缺了人，沒人的時候得鎖門，馬薇覺得等唐植桐領朋友來看到鐵將軍把門有些不禮貌，所以一直在這邊等著，想人進屋后自己出去來著。
可一看到有兩個陌生人進來，馬薇愣了一下，因為財務科連自己的椅子在內，只有兩把。
“唐科長，我去借把椅子。”馬薇反應也快，三人剛進屋，就往門外閃，關門之前不忘打招呼。
“怠慢了，我這比較簡陋。帽子、圍巾放桌子上就行。”唐植桐沒落座，衣架上都是自己和馬薇的保暖套裝，已經滿了，遂把桌子騰出一塊空來，然后掏出煙來散給二人，又給點上。 “不錯嘛，寬敞，爐子燒的也熱乎。”刑明一點都不挑剔，專撿好的地方夸，讓人聽著心里舒服。
馬薇去得快，回的也快，這次帶回了兩把椅子，放下以后又用自己剛才刷過的杯子倒了兩杯水，隨后才出去。
“謝謝。”刑明在接過水杯時，不忘給馬薇道謝。
馬薇笑笑，沒有言語，而是跟唐植桐說道：“科長，我先去趟分揀科。”
“好，麻煩你了。”馬薇能給來客倒水，完全是看自己的面子，人家身份可不低，道個謝更是應該的。
聽到唐植桐跟個小姑娘道謝，刑明多看了一眼馬薇。
唐植桐將煙灰缸放到三人中間，指著椅子說道：“邢廠長，張哥，咱坐下說。”
“好，好。”刑明放下水杯，樂呵呵的應著。
“你信里說有掙外匯的路子？”張若箭先開口問道。
“人家是有這么個意向，目前正在考察、篩選階段，后面會先篩選出一些療效好的藥方，做成藥丸、藥膏、藥酒什么的，拿出去投放。如果外面反響好，肯定會追加。”唐植桐大體講了一下婦聯的計劃。
“那個，是你們系統主導的嗎？”刑明在一旁沒忍住，插嘴問道。
張若箭收到信的第一時間，就向刑明做了匯報。
張若箭相信唐植桐不會無的放矢，但刑明并沒有很當真，一個小青年，即便打了兩頭老虎，又怎么可能參與到這種創匯的事情當中去呢？創匯什么時候這么簡單了？怎么想怎么覺得天方夜譚。
可這種事哪怕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就值得自己跑一趟。
“不是。《赤腳醫生手冊》知道吧？”在看到兩人點頭后，唐植桐繼續冠冕堂皇的說道：“這件事算是《赤腳醫生手冊》編委會牽頭、主導。由于群眾對這本書的認可，編委會有意將這本書翻譯成外文推向世界，里面會涉及到一些成藥，大家覺得可以試著推廣一下，讓世界人民了解中醫文化、認可中醫文化。”
“那這個是不是歸衛生部門管？”刑明聽明白了，但總覺得不牢靠，一個編委會能干這事？
“這事挺復雜，反正是衛生部門默許的，他們不會有任何意見。”唐植桐打了包票。
這事本來是衛生部門是不打算放的，但后來跟婦聯做了協商，條件是《手冊》的翻譯版要突出衛生部門…
這事吧，說出來不大光彩，所以唐植桐打了個馬虎眼。
“那個，唐同志，我還有點不明白，這件事情中，你在什么位置？”刑明還是有些不相信。
“呵呵，我是《手冊》編委會的一員，把中藥推向世界是我在會上提的，當時衛生部門的領導也在，這是大家共同商討決定的。這種事情我是不可能胡編亂造的，您大可放心。”唐植桐點明了自己在這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
“哎呀！真是年輕有為，不是我不相信唐同志，是我見識少，這種事太令人難以置信了。”聽唐植桐這么說，刑明信了八九成，一個勁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沒事，我也是機緣巧合。編委會有這種需求，找哪家藥廠都是做，我就想起了張哥。
具體的事項你們可以去史家胡同婦聯找苗小琴同志，先對接一下。”
唐植桐找張信紙，在上面寫上苗小琴的名字及電話，撕下來遞給張若箭。
盡管刑明就在旁邊，是中藥廠的話事人，但唐植桐就是故意的，表明自己的態度，這事得讓藥廠那邊心里有數。
張若箭接過來，掃了一眼，接著遞給了刑明，這同樣是他的態度，知道單位的大小王是誰。
“謝謝，有好事回回不落我。”張若箭心懷感激，小兄弟給力，找自己的時候回回不空手，轉過年頭來給了自己這么一份大禮。
“嗐，咱哥倆不見外，但這藥的質量一定要過關。”唐植桐囑咐道，這個只是場面話，這年頭但凡出口的，有的是人把關，恨不能把最好的給人家，自家吃糠咽菜。
“唐同志放心，我們一定盡心竭力、嚴把質量關。”刑明作為第一負責人，站出來表態。
事情說透后，幾人又聊了一陣子，喝了一杯水，刑明給張若箭打了個眼色，自個說去小解，就出去了。
“桉子，謝謝！廠里的一點意思，你別嫌棄。”等刑明出去后，張若箭從兜里掏出兩個小盒子，放在唐植桐面前。
“張哥，見外了，咱哥倆用不著這個，你拿回去。”唐植桐瞥了一眼，是安宮牛黃丸，好東西，但這明顯是刑明的意思，唐植桐不打算收。
唐植桐用外掛掃了一下，在確認刑明沒有聽墻角以后，開口道：“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編委會有不少藥方，也一直在收集藥方，我瞅著富貴人家溫補的方子不少，補腎的那種。
俗話說飽暖思那啥，有些話我在編委會沒法講，其他專家可能也不方便說。
我建議張哥在去史家胡同的時候，力薦搞強腎壯陽的補藥。
最好能從韃子的起居注或者什么里面，扒拉出一點論證，就說康麻子之所以那么能生，能活多少多少歲，全靠著吃這玩意，能在外面賣瘋嘍。”
“我回去扒拉故紙堆去，就怕這事輪不到我去史家胡同談啊。”張若箭很想抓住這個機會，但自己單位的事情自己清楚，很是錯綜復雜。
“懂了，一會看我的。”唐植桐掏出煙，和張若箭坐等刑明再進門。
“邢廠長，這事我是搭個橋、牽個線，其他專家同樣可能會推薦其他藥廠。最終不一定能成，如果成了，藥廠那邊的首功得是張若箭的，我要您個態度。”刑明在外面凍了一會，再進財務科的門后，唐植桐開門見山的提了要求。
“好！這個沒問題，我現在就可以表態，若箭從現在開始就是我們這個工作組的一員，我是組長，他任副組長！”刑明聽出了唐植桐的言外之意，這條件不答應，可能就花落別家了。
張若箭聽完，那叫一個激動，嘴唇都哆嗦了，看向唐植桐的目光里全是感激，活還沒干，功勞已經定了…
唐植桐笑了，哪怕刑明不答應，這事該接觸還是得接觸，畢竟聯系方式都給了，無非是看在藥廠迫切的份上提個小要求，替張若箭掃清障礙，同時也是為了更好、更快的為國創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