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果醬

　　1月10日，星期天，晴。

　　小兩口昨晚奮戰了大半宿，終于把剩下的信給看完了。

　　一早，唐植桐哈欠連天的起床，把爐子點著，燒上熱水，打算讓小王同學一會洗把臉。

　　小學、初中的期末考試還考慮星期天，郵電學院的考試則看哪天教室空著，星期天也照考不誤，唐植桐今兒依舊得去學校。

　　“鳳芝，給你個任務，一會拿個剪刀，跟你嫂子一塊去剪郵票。”吃完飯，唐植桐把自己裹把嚴實，準備去考試。

　　這年頭雖然也有緩考一說，但輕易沒人這么干。

　　眼下正是大學學歷含金量最高的時候，但由于晉升方面還沒有開始卡學歷，所以那些歪門邪道的手段還沒出來。

　　等職務晉升需要學歷、論文的規定出來后，才會出現買學歷、論文的情況。

　　“好的。”一聽陪嫂子干活，鳳芝答應的很痛快，現在在家里她最親的就是小王同學。

　　唐植桐昨晚已經跟小王同學交代好了，郵票撿著稀有的、品相好的剪，不用把這上千封信的郵票全剪掉。

　　小王同學對唐植桐的這一做法不理解，當時還問為什么要這么干。

　　唐植桐以“留作紀念、見證歷史”為理由搪塞了過去，沒辦法，現在沒有集郵的概念，也沒有這個玩法，當然不能明說。

　　唐植桐對集郵并不怎么了解，更談不上專業，這回就當下個閑棋，權當打發時間吧，穿越者要是指望這三瓜倆棗的發財，那還是挺失敗的。

　　唐植桐出門的時候帶了點果丹皮和山楂條，打算回來的時候去一趟椿樹胡同。

　　來到郵電學院，唐植桐趁考試還沒開始，將來信意見整理了一下，長舒了一口氣，這下總算告一段落，就等著開會交流了。

　　“唐老師，眼瞅著馬上就放假了，我看樓下張貼了通知，假期需要回家的同學需要辦理糧食關系的暫時轉移和開具外出的證明信。告示上說糧食關系得生活委員出面。”考試之前，羅志平在一旁提醒道。

　　“好嘞，謝謝。”羅志平三言兩句也沒說清楚對接哪個部門，唐植桐專門跑出去看了一遍通知，順便抽了一顆煙。

　　糧食關系在后勤處辦理，證明由系里蓋章即可。

　　等回到教室的時候，唐植桐走上講臺，用黑板擦敲敲講桌：“同學們，還有幾門課，考試就結束了。考試結束意味著放寒假，大家如果有想回家，需要轉移糧食關系的，明兒上午告訴我一聲，我統一過去給大家辦理手續。”

　　“唐老師，那個…我們假期想在學校，可以回家一趟吧？”唐植桐講完后，有同學在下面舉手。

　　盡管之前已經就這個問題做過澄清，但依舊有不少同學不放心。

　　他們跟家里的通訊沒有斷，現在地方上糧食定量壓縮的很厲害，別說32斤，有的地方已經將成年男性的糧食定量壓到了26斤。

　　明顯還是在學校更能吃飽。

　　“可以啊，這次糧食關系的轉移和回家的證明是分開辦的，開證明找班長，在系里蓋章就行。”唐植桐點頭確認道，雖然通知上沒有寫，但前陣子周老師確認過此事。

　　同學們聞言，臉上的喜悅是遮不住的，都是爹生父母養的，家里挨餓，他們感同身受，這次能從嘴里省下點糧食回去，好歹也能給家里解一下燃眉之急。

　　“我多說一句。”唐植桐在看到同學們的喜悅后，沉吟片刻，補充道：

　　“有回家打算的同學，在回家之前，一定要把覺給睡足了，這一路上盡量不要犯瞌睡，看好個人的行李物品，以免被三只手惦記上。”

　　“可能會有同學想著從學校食堂買些干糧帶著，在路上吃。我個人的建議是干糧裝包里，就別拿出來了。在火車上可以買盒飯吃，雖然價格貴一些，但總比外面的價格劃算。”

　　“總之，一句話：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言盡于此，唐植桐沒有再多說，當初還有同學沒有接受胡蘿卜換糧票的提議，這時候如果挖著胡蘿卜帶走，那在別人眼里妥妥的是肥羊，即便在車上沒人動手，但出了車站就不好說了。

　　眼下的火車不能算太平，尤其是最近，押運科的同事沒少幫著乘警把門，時不時就有乘客丟東西。

　　考完試，唐植桐去食堂打了一份菜，好吃不好吃的湊合了一口。

　　小王同學過來送自己上學的時候，買了不少菜票，到現在一直沒有花完，這些都是要趕在今年下半年花掉的，等下半年恐怕會出現拿著菜票買不到菜的情況。

　　下午沒有考試，唐植桐吃完飯也沒有在宿舍多待，跟舍友臭屁了幾句就往回走。

　　雖然葉志娟有僑匯劵，能買到肉，但也買不幾兩，該自己表示的還得接著孝敬，所以唐植桐進門的時候也帶了塊板油。

　　葉志娟今兒休息，王靜瑩正摁著放假的王敬民寫作業。

　　“你來的正好，信整理的怎么樣了？”葉志娟看女婿過來，沒有跟他客套，直接問道。

　　“昨兒個剛整理完。”唐植桐將板油交給小姨子，示意她拿到廚房，王敬民偷偷松了一口氣，朝唐植桐一個勁的擠眼。

　　唐植桐不知道小舅子葫蘆里裝的什么藥，裝沒看到。

　　“嗯，速度不慢嘛。編纂組商議著星期二開個碰頭會，你時間能安排過來吧？”葉志娟開口通知道。

　　“上午有考試，下午可以。”唐植桐想著自己的考試安排，明天考一天，星期二是最后一門，考完基本就可以放假了。

　　盡管可以延考，但唐植桐不打算這么做，因為這事不光牽扯到自己，還有其他幾個嗷嗷待哺的委培生。

　　“行，那我讓他們上午先開著，你下午再過來吧。”葉志娟點點頭，沒有強求，自己女婿本來就是手冊的編外人員，之所以讓他參與這次修訂，一來是因為信件是寫給他的，二來不參與這事，后面功勞也不好名正言順的爭取。

　　“行，會議地點安排在婦聯？”唐植桐猜測的問道。

　　“嗯，編纂組沒有專門的辦公地點，婦聯在各位專家住所的中心，來這邊大家都方便。哦，對了，我幫著編纂組申請了一個數字信箱，回頭修訂版印刷的時候，會在上面留下通信地址，以后你們的信就可以從這邊取了。”葉志娟將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

　　“我可不想收到信了，看信太累了。還有人給寄錢、寄糧票，我正愁著怎么辦呢。”唐植桐說著，將飯盒從挎包里掏了出來，里面盛放著自己帶過來的果丹皮和山楂條。

　　“隨大流吧。”葉志娟想了一下，回應道。

　　以前的時候，葉志娟的精力大多放在家里，但這陣子成績做出來不少，級別也上去了，就有不少人嫉妒，在背后含沙射影說些酸話。

　　這種滋味，不太好受。

　　“嘿嘿，我也是這么想的。”唐植桐打開了飯盒，一股酸甜味立馬飄了出來。

　　王敬民聞到味，看到飯盒里的零食，也沒心思寫作業了，眼睛一個勁的往這邊瞥，嘴里不受控制的分泌著唾液，明顯能看到吞咽口水的動作。

　　“上次不是帶了嗎？怎么還往這拿？”葉志娟看到了兒子的小動作，沒有搭理。

　　“上次供銷社放量，我看山楂不暢銷，就多買了點。”

　　唐植桐沒有裝作沒看到小舅子和小姨子的表情動作，捏了兩根遞給小舅子，然后也分了一些給王靜瑩。

　　這種山楂做成的小零食，只要是吃過，就會形成條件反射，但不是排斥的那種，而是想吃。

　　兩人的表情、動作更能側面說明自己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媽，您嘗嘗。”唐植桐將飯盒往葉志娟那邊推了一推，看小舅子和小姨子吃的香甜，就連自己都沒忍住，開始分泌唾液。

　　“我有個發小是廚子，我也喜歡做菜，所以前陣子我們倆聊天的時候，聊了一些中外人員的口味差異。因為他是搞對外招待的，說話還是比較有說服力的。”為了盡量減少馬克儉的責任，唐植桐用詞都比較講究，表明發小沒有說不該說的，僅限于美食方面，跟自己純粹是廚子之間的技術切磋、交流。

　　“他說口味差異跟地域有關，也跟膚色有關。亞洲除了南邊的阿三酷愛咖喱外，其他地方跟我們的口味差不多。小部分白色人種口味很重，會吃一種非常臭的鯡魚，但這種人只是極少數，更多的白色人種更偏愛甜食，哪怕是吃餐吃面包都得抹點花生醬、果醬。”

　　唐植桐編著自己的瞎話，沒有提黑色人種，美洲大陸的黑色人種眼下地位還不高，消費能力有限，而非洲大陸絕大多國家數經濟都不發達，甚至還不如國內。

　　“我回去以后，就開始琢磨這些。果醬啥的，我沒見過，沒折騰出來，但搞出了這些小零食。我就想著，咱國內的山楂有富余，能不能做成這種小東西，往外銷一下試試？咱吃著可以，國外的華僑吃著應該也還可以吧？華僑還是有錢的。”唐植桐“有理有據”，僑匯券都出來了，自己知道華僑有錢也能說的過去。

　　葉志娟點點頭，看自己的一雙兒女吃的香甜，說道：“興許可行。”

　　看丈母娘點頭，唐植桐順著思路繼續往下說：

　　“還有我發小說的果醬，雖然我沒有做出來，但我尋思著這里面應該也有可操作性空間。”

　　“去年，不是，應該是前年。我在工地做臨時工的時候，幫著供銷社收過一陣子農產品。”

　　“供銷社有自己的收購標準，小的果子不要，有疤痕的不要，有磕碰的不要。”

　　“被挑揀下來的果子，果農只能自己想辦法處理掉。”

　　“那時候還有集市，哪怕價格低一點，也不是很容易出手，最后還是得自己一家人吃掉。”

　　“辛苦一年，果子換不到錢，我在一旁看著都不落忍。”

　　“今年這種情況，只要是吃的，肯定不會浪費，但我琢磨著，如果能將這些次果做成果醬，換成外匯，是不是能買到更多的糧食？這也算是幫了果農吧？”

　　“想法是好的，這個我得先回去問問糖的供應情況。一旦要做，這個門檻可不好邁過去。”葉志娟先是贊了女婿一句，然后直指問題的關鍵。

　　“嘿，我倒沒想這茬。”唐植桐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其實不是沒想，而是刻意沒提。

　　糖是戰略物資，從解放后就一直在大力扶持。

　　自55年起，先后從波蘭、東德、捷克等先進糖產國引進了七套各具特點的先進制糖工藝技術及設備建成投產，到58年時已經擁有包頭、新中國、友誼、齊齊哈爾四座甜菜糖廠和廣州、江門、廣豐、貴縣四座甘蔗糖廠。

　　糖的產量也是逐年提高，58年、59年、60年糖的產量都在100萬噸以上，61年才掉到二三十萬噸的水平。

　　不過，古巴糖馬上就要進來了，稍稍彌補了這塊空缺。

　　即便沒有古巴糖，只要想做，肯定也能擠出來，因為“高價糖果”那段日子，僅高價糖一項就賣出去了20萬噸，這還不含高價點心所用到的糖。

　　唐植桐覺得，與糧食比起來，糖上面的困難是可以想辦法暫時克服一下的。

　　“行了，別吃了，小心蛀牙。”葉志娟看兒子還有再伸手的跡象，果斷的加以制止。

　　市場調研可不能空口白牙的去白活，得有些實物，讓人知道是啥，而女婿帶來的這些，葉志娟打算拿去打個樣。

　　“那個果醬的話，我琢磨著可以去找我那發小做上幾份，然后拿到建國門那邊的商店擺上，看看顧客的回購率及反響，咱根據人家的口味及時調整，也省的悶著頭一桿子下去做出來不符合人家習慣，浪費了原材料。”唐植桐在一旁建議道。

　　“嗯，你這個想法很好。我回頭聯系一下。”葉志娟點頭應下，吩咐王靜瑩去將自己的飯盒拿過來，準備把山楂條、果丹皮倒出來。

　　唐植桐走之前處理了一下板油，臨走前，留下了馬克儉的工作單位、姓名及面點師傅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