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我會了。
手:不,你不會。
有些事看上去簡單,但想做到完美卻很難。
有小王同學在一旁圍觀,唐植桐沒法作弊,盡管已經小心翼翼了,成品卻依舊沒有工業品那么完美。
“湊合著吃吧。”唐植桐很看得開,平整點的到時候卷成果丹皮,不平整的就切成條,撒把白糖當山楂條唄。
今晚整了大概有兩斤多山楂,做出來十來張。
“算了,明兒早上再弄吧。”唐植桐打了個哈欠,看著東西不多,但做起來相當費工夫。
“行,我給你按按。”小王同學將茶盤端走,洗洗手,向唐植桐勾勾手指。
唐植桐把爐子里塞滿柴,乖乖的過去,脫掉外面的棉襖,“吧唧”一下面朝下趴在床上。
“清清今天來信說有同學想元旦去找她玩。”小王同學為了方便用力,鴨子坐在唐植桐屁股上,施展著398的純素套餐。
“怎么,你也想去?元旦就一天假,過去合適嗎?還想著讓你明天你去一趟椿樹胡同送點山楂條過去呢。”唐植桐感受著小王同學指尖的力度,兩只手不太安分的摸著大腿,冬天穿的太厚,手感不太理想。
“就是不合適,清清沒同意,說再等等呢,約我到時候一塊過去玩。”小王同學打了下兩只作怪的手,繼續按摩。
“嗯,還有個把星期就期末考試了。等考完試校園里人也少,去散散心也不錯。”唐植桐瞇起眼,放松身體,身體隨著小王同學的按摩節奏一蕩一蕩的,盡管按摩剛開始的時候感覺有些酸痛,但兩三分鐘后就只剩下巴適。
“清清也這么說。你說我到時候去不去?”小王同學征求唐植桐意見道。
“想去就去唄,如果里面有你不想見的人就不去。”唐植桐哼哼唧唧的回道,也沒啥實質性的建議,心里想的卻是這倆小姐妹通信夠頻繁的,還不讓自己看,也不知道聊些啥。
“那就把你自己扔家里。”小王同學思量了一下,回道。她有些想去,長這么大還沒去過清大,這可是全國都著名的重點院校。
“嗯,去吧,去吧,在那邊吃飯的話帶著飯票。我不做你友誼的絆腳石。”按摩很舒服,唐植桐感覺自己都快睡著了,無論從哪方面說,小王同學有自己的交際圈都是好事情,前提是閨蜜不勸分。
小兩口又聊了幾句,唐植桐的鼾聲就起來了,小王同學看著自家男人的疲憊模樣,想了一下,還是把胳膊、腿的按了一遍,即便這樣,唐植桐也沒有醒過來。
小王同學沒有讓唐植桐穿著衣服睡,盡量輕的幫著丈夫把衣服脫掉,然后給他蓋上了被子。
同一晚,顏雄飛下班后忙不迭的往家走,自從王慧茹醫療下鄉后,兩口子見少離多,家里里里外外大多由顏雄飛承擔,這個把月以來,顏雄飛是切身體會到了媳婦為這個家付出、對這個家的重要性。
回到家后,顏雄飛并沒有放飛自我,一改甩手掌柜做派,圍著王慧茹打下手,學著去分擔家務。
王慧茹對此心里甜滋滋的,吃過晚飯,先把粘人的老二哄睡,然后老夫老妻交流了不少…
而秦路明就難受了,兩封信下去音信全無。
第一封信的時候,秦路明是抱著試探的態度去的,沒能在第一時間收到回信,又寫了第二封,但沒有寫的很直白。
秦路明這時候覺得,自己是不是沒有把話說清楚?
秦路明清晰的記得,那天從食堂出來,跟馬薇一塊打菜的付彩云對自己笑了,笑的很特別,就跟馬薇把一切都告訴了她一般。
這是馬薇在征詢朋友意見?還是把自己當成笑話看?
秦路明翻來覆去睡不著,猶如賭徒一般,決定背水一戰、放手一搏,再寫一封!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僅僅過了一夜,時間已經來到了1960年。
1月1日是星期五,不少人都放假休息,但不包括唐植桐,今兒得繼續去演練。
踏實的睡了一覺,唐植桐起床后神清氣爽,洗漱一下,拎著菜刀,端著昨晚做的山楂果醬皮和白糖去了正屋,本來想著昨晚弄來著,但昨晚猶如被大圣吹了瞌睡蟲一般,實在扛不住了。
接下來就簡單了,挑出品相好,品相差一點的放案板上切成條,然后扔碗里,撒上一層白糖,再稍微拌和一下,打完收工。
鳳芝睡眼惺忪的起來,成功混到了一些品相不佳的邊角料。
“媽,椿樹胡同那邊的菜不多了,我一會從地窖里拿上點白菜和胡蘿卜來,您一會找個兜給裝起來,讓靜文跑一趟。哦,對了,這山楂條也帶上點。”唐植桐吃完飯,跟張桂芳說道。
這種事讓小王同學主動開口不太合適,所以唐植桐在去押運處集合前,索性直接幫她辦利索。
唐植桐從地窖里取出白菜和胡蘿卜,將凍梨收進屋,就去了押運處。
小王同學隨后收拾了一下,去了椿樹胡同,沒成想,一來就吃到了個大瓜。
小王同學拐進胡同后,眼瞅著一名公安同志領著個姑娘進了婦聯宿舍的大門。
公安同志身穿藍色制服,姑娘扎著一根粗大的麻花辮,頭上包著一塊綠色的圍巾,辮子從圍巾里面探出來兩扎長。
“同志,跟您打聽個人,高大山是在這里嗎?”公安同志領著人進院后,首先就是面對高大爺的盤問。
“我就是,啥事?”高大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同志,問道。
“你就是?”公安同志有些狐疑,看看眼前的中年男人,貌似腿腳還有些不利索,這模樣、這單位…
“我就是,需要給你看工作證嗎?”高大爺掏出煙來,遞給了公安同志一顆。
“高大爺早啊。”小王同學這時從門外進來,從自行車下來跟高大爺打招呼。
“早,這是來給葉主任送菜了?”高大爺瞧見小王同學自行車上綁的那嘟嚕白菜和胡蘿卜,笑著問道。
“這不是放假嘛,過來看看我媽。”小王同學說完,用眼睛余光撇了一眼旁邊的姑娘。
胳膊上挎著一個包袱,上身穿著大紅襖,紅襖紅的耀眼,只不過有些肥大,看上去有些咣當,不過一看就是新的。
下身是一件藏青色的棉褲,打著好幾個補丁。
鞋子是手工做的土棉鞋,左右腳大拇腳趾頭處各有一個窟窿。
雖然穿著很樸素,人也瘦,但能看出去來,以前長相挺標致的。
“去吧,去吧。”高大爺笑呵呵的揮手,給小王同學放行。
公安同志一直在旁邊看著,有了小王同學的佐證,就沒有查看工作證的必要了。
這年頭總有城里的歪瓜裂棗能娶到鄉下的年輕漂亮媳婦。
雖然高大山人老了點、磕磣了點,但單位好啊!姑娘是一白遮百丑,男人也差不多,有份好工作,長相就不重要了。
“高同志,你未婚妻過來了,不知道你單位在哪,我給領來了。”既然找到了正主,公安同志索性道明了來意,等著接受來自高大山和其未婚妻的表揚。
小王同學此時已與幾人錯過身去,一聽“未婚妻”就有些錯愕,夾雜著驚奇,高大爺有未婚妻?!
“不是,等等!”高大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開口把小王同學喊住:“靜文,你等等,給我做個見證,我老高今兒是碰到做局的了?”
“好。”小王同學都快轉過墻角了,一聽高大爺對自己“委以重任”,略作猶豫,還是停下了腳步,把自行車立了起來,見證就見證吧,自己也挺好奇,正好省下自己躲墻角偷聽了。
高大爺隨后手往后一摸,把槍套往前一帶,拍了兩下,朝面前的倆人,嘲諷拉滿:“來,今兒是怎么回事,你倆把話說清楚。我老高要是有未婚妻早就結婚了,還能等到現在?”
公安同志愣住了,看看手里尚未點燃的煙,再看看高大山那玩味的表情,下意識的轉頭看向旁邊的姑娘。
他在車站執勤的時候,這姑娘說自己來找未婚夫,知道工作單位和姓名,但不知道怎么走,過來問路。
他當時還納悶了一下,未婚妻過來,未婚夫不接站嗎?再加上前幾年確實有嫌鄉下人土悔婚的,就多問了一句。
結果人家姑娘說為了不打擾未婚夫工作,沒有提前告知他,還出示了公社開的介紹信和火車票。
一切都是那么齊全,既然是這樣,公安同志就想做個好人好事,但一到這邊來,事情就有些不受控了,高大山不認這門親!
“高大山同志,人名、地址都對,人家這姑娘指名道姓來找,我就給領來了。您這是不認識?”公安同志心里苦啊。
“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呀!”公安同志很著急,也很委屈,這可是國字頭的單位,比自己那個派出所高了不是一星半點,自己明明是做好事來著,怎么就這樣了?這要是解釋不清楚,自己麻煩可就大了。
“俺叫張葉,俺哥叫張樹。”張葉抬頭偷瞄了一眼高大山,接著害羞的低下了頭。
張葉接到過哥哥的信,信里說給自己說了一門親事,是他的戰友,叫高大山,人挺好,就是長得著急了點,希望妹妹別嫌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依舊很有市場,家里父親走得早,母親裹著小腳,張葉自打記事起,就是張樹帶著自己玩,上樹掏鳥蛋,下河摸螃蟹。
長兄如父,既然是哥哥替妹妹說的,不光張葉沒有反對,就連他們的母親也沒有反對,張葉覺得這門親事就定下了。
現在見了面,是長得略微著急了點,但也沒那么著急。
“張樹是你哥?你是張樹的妹妹?”高大山先是怔了一下,臉上就掛滿了歡喜:“你早說嘛,張樹是我兄弟,他妹妹就是我妹妹,怎么還整上未婚妻了?你來投奔我,有哥哥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
高大山先入為主,眼下糧食緊,他還以為有人給自己做局呢,沒想到是場誤會,即便是緊,難道自己就不管兄弟的妹妹了嗎?
一聽高大山這話,張葉那削瘦的臉先是一怔,接著是委屈,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了下來:“你是嫌棄俺,反悔了嗎?”
高大山急了:“我不嫌棄你,不是,是我壓根就沒答應啊!”
人要臉,樹要皮,張葉覺得不能給自己哥哥丟人,但還沒過門就被休的羞恥感讓她無地自容,也顧不上再說其他的,捂著臉跑了…
“哎!哎!葉子,你去哪?哎吆!靜文,你快去把這傻孩子拉回來。”高大山本來腿腳就不利索,一著急,摔了個大馬哈,也顧不上起來,趕緊委托小王同學。
“好嘞!同志,麻煩把高大爺扶起來。”小王同學聽聞,邁著大長腿就追了出去,一邊追一邊委托公安同志。
四九城很大,最近也不大安生,張葉總歸是個姑娘家,這么跑了一點都不安全。
張葉對四九城是人生地不熟,出了胡同口也不知道往哪走,一邊用棉襖袖子擦淚,一邊悶著頭往前趕,想跑,想一直往前跑,就這么跑出這四九城,跑回老家。
想法很大,但身上沒勁。
“姑娘,你等等。”小王同學轉過胡同口,先左右張望一下,瞅見張葉的身影后,三步并做兩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
張葉淚眼婆娑的看了一眼小王同學:“他是不是成家了?俺不拖累他。”
“你想多了,高大…高師傅一直單身呢!”小王同學把張葉拉到路邊,然后拽著她慢慢往胡同口挪,這里人多,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那他憑啥不認?”張葉愣了一下,問道。
“我也想知道,不是,我哪知道?要不你回去問問他?大老遠的跑一趟,就這么聊上幾句,就哭著跑了?回去怎么跟父母、哥哥交差?”小王同學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細心的給張葉擦了擦眼淚。
“俺爹、俺娘、俺哥,都沒了。俺嫂子也改嫁了,一家就剩下俺一個人了。”張葉淡淡的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悲傷,仿佛是只被逼到懸崖上的孤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