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司令員是卡著飯點回來的,并對唐植桐的手藝給予了高度評價。
這要是大大的司令員贊賞,唐植桐也算是小母牛坐了一回飛機,小小的就算了。
吃完飯,“司令員”還想拉著唐植桐去釣魚,結果被親姐給鎮壓了。
“媽,我們先回去了,還要把石碾子給安起來。”等小王同學刷完碗,喝了口水,小兩口起身告辭。
出了胡同口,唐植桐跟小王同學說道:“你先回去,我去一趟單位,再帶些東西回來。”
“我陪你一起吧,咱倆能多拿點回來。”小王同學體貼道。
“不用,你回去把我換下來的衣服洗了吧。帶多了扎眼,以后我每天都去單位,咱螞蟻搬家,慢慢來。”大老遠的過去一趟,對體力也是一種消耗,唐植桐找理由將小王同學支開。
“那好吧。”小王同學沒有堅持,衣服確實該洗洗了,省的回去晚了被婆婆給代勞了。
唐植桐一直騎到花市大街西口,看著小王同學往東回家,才再次上車。
單位自然是沒有糧食的,唐植桐漫無目的的往西慢慢騎,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快到方圓家門口。
得,來都來了,進去坐坐吧。
唐植桐從空間薅出以前存的幾條鯽魚,弄死,用報紙包起來,放在挎包里,然后又塞了一瓶自己前陣子制作的番茄醬進去,才推著自行車就進了門。
現在家家戶戶都掛著棉門簾,唐植桐徑自來到方圓所在房間前面,才敲門喊人:“圓哥,在家嗎?”
“來了,大兄弟。”開門的是方圓的愛人金二妮。
“嫂子好,圓哥這是加班去了?”屋里還算暖和,但孩子小,為了防止孩子著涼,唐植桐反手將門關上,自己站在門里面。
“沒有,前陣子聽說宛平山里能打到鳥,他上那邊碰運氣去了。快坐。”金二妮單手抱著鋼蛋,空出另一手去就要給唐植桐拿馬扎。
“嫂子,你抱好孩子,我自己來。”唐植桐緊走兩步,自己拿了個馬扎坐下。
宛平啊,也不知道方圓是不是聽萬向陽說的,這個天去,遭老罪了。
“家里也沒啥好招待的,你幫我抱會鋼蛋,我給你倒杯水喝。”金二妮不由分說將懷里的孩子遞給唐植桐。
“哎吆吆…鋼蛋怎么這么可愛呢。”唐植桐想推辭來著,但下意識的動作,已經將孩子接了過來。
細算下來,鋼蛋還沒有百日,白白嫩嫩、奶香奶香的,兩顆黑溜溜的大眼珠看著眼前的陌生人,撇撇嘴,一副要哭給唐植桐看的樣子。
為了不讓孩子哭,唐植桐彈著響舌,然后右手承力托著鋼蛋,左手在孩子屁股位置輕輕地拍著。
好在金二妮動作麻利,前后不到兩分鐘,就給唐植桐倒了一杯水,并將茶壺放在了旁邊。
茶壺是圓柱體的那種,在唐植桐看來,樣式挺古樸,上面畫有“囍”字,可能是二人結婚時的東西。
這年頭的普通百姓家大多用這種茶壺,街上賣大碗茶的也是用這種,經濟條件好一些的,會用新式或者紫砂的。
“來,給我吧。沒想到你抱孩子還像模像樣的。”金二妮伸手接過孩子,夸贊道。
“嘿嘿,小時候在家照看過妹妹。大娘也沒在家?”唐植桐將鋼蛋交給金二妮,外間沒人,里屋也沒動靜傳出來。
“給鋼蛋取牛奶去了,估計一會就回來了。你找圓子有事?”
“哦,沒啥事,今天去釣魚來著,釣到幾條鯽魚,我拿過來了。”唐植桐從包里掏出用報紙包裹的鯽魚,連同番茄醬一起放在了腳邊。
“唉,你這三番五次往這拿魚,我都不好意思了。”金二妮看看懷里這個小的,嘆口氣,但沒有拒絕。
“瞧嫂子說的,都不是外人,等鋼蛋會叫人了,讓他多喊我兩聲叔叔就行了。”
“中!我先教他叫叔叔。”金二妮為人接著就逗起了孩子,“來,鋼蛋,叫叔叔。”
鋼蛋自然是不會的,不過看到媽媽笑瞇瞇的模樣,跟著咧開嘴笑了起來。
這也許就是方圓大冬天的前往宛平的動力吧。
唐植桐沒有多待,喝了半杯水就起身告辭了,拽著門,沒讓金二妮出門相送。
回家的時候,唐植桐沒有走花市大街西口,而是經崇文門內大街,走建國門大街,從東便門回去的。
這邊人少一點,而且繞一圈也能耽誤些工夫。
唐植桐這次帶回來的東西除了玉米,還有硬貨:豬頭肉。
“媽,今晚有口福了。”唐植桐拎著麻袋進屋,從里面掏出自己準備好的豬頭肉,用報紙包著,沒有湯湯水水啥的。
“啥東西?”張桂芳好奇的解開袋子。
“豬頭肉。”唐植桐伸手從里面將報紙包裹的豬頭包出來,掀開報紙,大半個豬腦袋,得有個五六斤的樣子。
“哪來的?”張桂芳問道。
“嗐,肯定是大伯怕我不要,給塞進去的。我去單位帶玉米,結果盛著盛著就看到個這玩意,嚇我一跳。得虧天冷,得虧我今天過去了,再放兩不定就壞了。”唐植桐胡謅道。
豬頭肉是唐植桐自己煮的,昨天忘記帶了而已。
這豬頭肉是三個小西八找茬那天煮的,走的匆忙,沒有凍太結實,正好拿來湊數。
美中不足,沒有鹵湯,只能一會自己再調制,砸幾瓣蒜,倒上點醋一拌,也別具一番風味。
“唉,讓你大伯費心了。”張桂芳嘆口氣,回頭去找盆。
“大娘還給拿了些咸菜,那個不怕壞,我放單位了,回頭帶回來。”唐植桐又補了一句。
“你這孩子,去一趟東北,怎么啥都往家帶?咱家還能缺了咸菜?”張桂芳將報紙揭開,把豬頭放在盆里,埋怨道。
“嗯嗯,您說的對,我下次去再給大伯買點稀罕東西過去。”唐植桐也不犟嘴。
“文文,明天早上你帶一飯盒,給你媽帶過去。”張桂芳不理兒子,轉頭把豬頭肉安排的明明白白。
唐植桐笑著,也不搭茬,將裹豬頭肉的報紙疊一下,放在爐子旁邊,明兒一早張桂芳點爐子用。
稍微一收拾,全家出動安石碾。
這個石碾雖然體型比較小,但石盤依舊不輕,張桂芳、唐植桐、小王同學和鳳珍一起下手抬,才堪堪抬起來。
鳳芝雖然年齡小沒有下場,但站在一旁負責加油鼓勁。
這么重的玩意,不用在與城墻磚的縫隙中抹水泥,蹲上即可。
石碾有一百多斤沉,唐植桐徒手抱起來放上的,成功弄臟衣服一身。
后面安框倒沒費多大功夫。
安裝好后,張桂芳提著水,仔細沖刷了一番,等明兒晾干,就能用了。
晚飯有肉有菜,雖然糧食仍舊沒有放開吃,但吃個八九成飽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宿好眠,等唐植桐睜開眼時已是12月21日,星期一,去郵電學院上學的日子。
路堅可沒有小王同學的待遇,自從唐植桐請假后,他就一直盼著他趕快回來,想知道自己那三十塊錢能買多少糧食。
千呼萬喚,今兒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生活委員,路堅沒等唐植桐屁股坐熱,就拉著他出去抽煙。
“舍長,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早上上課的時間段,樓道里全是學生,唐植桐索性帶著路堅來到了教學樓外,站在了草坪上,這邊人少,也沒有什么“青青小草,踏之何忍”一類的標語。
“行,你先說。”路堅給唐植桐點上煙,心里有些忐忑。
“情況比想象中惡化的更快,那邊糧價不便宜…”唐植桐將對岸西八如何賣高價、如何為難國人、如何心黑講了個遍,臨了臨了感嘆道:“唉,只有出去走走,才知道外面的真實世界。”
“那…買到了嗎?”路堅抱著一線希望問道。
“嗯,費了不少功夫,就買了點玉米,價格也不便宜,八毛一斤。”唐植桐點點頭,滿是歉意道:“比我想象中高出不少,如果舍長覺得價格不合適,我把錢退給你。”
糧食一天比一天金貴,對至親之人可以說兩毛一斤,但對于其他人,唐植桐覺得還是報一個比黑市略低的價格比較合適。
“哎吆,唐老師,你這口氣喘的,嚇死我了,還以為沒買到呢。八毛就八毛!”路堅喜出望外,壓根就沒往唐植桐賺自己錢的方向去想。
八毛確實比平價糧貴,但已經比外面的糧食低了太多,路堅最近又收到了家書,說當地的玉米都一塊二一斤了。
“舍長不嫌棄就好。這些糧食啥時候給你?”
“要不等放假再給我?方便在你那放放嗎?”路堅脫口而出,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還是自己帶回去最放心。
日子越來越難,最近也沒有同事往這邊來,即便有,路堅都得掂量掂量。
“行,那就等放假再說。”
“嗯,謝謝唐老師。作業我都記下來了,一會給你看。”
抽完煙,兩人又聊了兩句,才回到教室。
唐植桐看了路堅記得作業,確實不少,夠自己補兩天的。
一上午埋頭苦干、奮筆疾書,唐植桐的手指頭硌的疼,手腕也發酸,更是干出來一管墨。
眼下的鋼筆大部分采用塑膠墨倉設計,可重復使用,具有彈性,用手指捏下,利用內外氣壓不等的原理上墨,比旋轉上墨式墨倉或幾十年后那種一次性墨囊使用起來麻煩一點點。
唐植桐擰開鋼筆,控制著筆頭,盡量使筆頭剛剛全部漫入墨水中,然后捏動墨倉,多捏幾下,墨水就上來了。
之所以不任由筆頭全部探進墨水中,是因為灌完墨水得把外面的墨水擦掉,不控制著點,不僅浪費墨水,還會浪費擦筆頭的紙。
唐植桐用的純藍墨水,眼下也被叫做純蘭墨水。
隨著教育的普及,用鋼筆的青年人越來越多,對墨水的需求也越來越大,墨水也逐漸迎來了國產化,全國各地大部分都有很具代表性的品牌。
像天津的鴕鳥牌,四九城的BJ牌,上海的英雄牌、永生牌、愛字科學牌,廣州的飛馬牌、蜘蛛牌、紅獅牌,重慶的紅巖牌、光華牌,太原的紅旗牌,濟南的海鷗牌等等。
琳瑯滿目的國產墨水只有三種顏色,純藍、藍黑、紅色,考試用藍色或藍黑色都行,碳素也行,但用的人少,因為碳素墨水全是進口貨,價格貴,要等1966年才由天津墨水廠突破技術難關實現國產。
墨水一般有兩種包裝,小瓶和大瓶,小瓶50毫升,大瓶900多毫升。
墨水的生產成本并不高,包裝成本反倒成了大頭,所以很多人第一次都是買個小瓶裝的,然后用完之后拿著墨水瓶去商店打墨水。
唐植桐就不同了,直接買大瓶實惠裝,然后找了幾個藥瓶,刷干凈,分灌出來,全家用。
中午吃飯的時候,唐植桐發現舍友們都開始吃粗糧了,沒有一個吃米飯。
“才幾天不見,都開始節約了?”唐植桐有些好奇。
“嗐,前陣子不是米飯增量嘛,一下子買的少了,結果過了沒幾天,食堂不僅減少了米飯的供應,就連窩頭也開始增量了。米飯一下子又搶手起來,去晚了都搶不上。”羅志平搖搖頭,吃著水尿巴湯的玉米面窩頭說道。
“嘿,你就知足吧,現在還有玉米面窩頭,過陣子說不定玉米面也沒了呢。”竇永昌想到老家前兩天的來信,那邊已經買不到白面了,玉米面也成了稀罕貨,供應最多的是白薯面和高粱面。
“咱這可是四九城,應該不至于吧?”羅志平聽后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堅定道:“不至于。”
確實不至于,唐植桐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無論是正式材料中,還是親歷者的口述中,四九城城市居民在接下來幾年里的白面供應比例絕大部分時間都維持在30的樣子,大米占20,剩下的是粗糧。
當然,不排除為了節省而用細糧票去購買粗糧的人。
至于定量嘛,正式材料中比較含糊,只有一個大概人均,倒是親歷者有些不同的說法,只是無法代表全部。
該來的總該會來,唐植桐覺得自己已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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