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班之前,唐植桐就顛兒了。
今兒有正事要干,得去找一趟徐卉。
劉張氏啊,還真是讓桉子牽腸掛肚呢,呸!
等唐植桐來到街道辦的時候,徐卉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你再晚來兩分鐘,我就下班了。”徐卉一看是唐植桐,笑瞇瞇的將包放下,指指前面的凳子說道:“來,坐下說。”
“嘿嘿,我不耽誤徐阿姨下班,就兩句話。”唐植桐知好歹,站著把劉張氏的事情說了一遍。
“嗯,謝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派出所的同志昨天跟我說過,他們也有這種懷疑,只是沒有證據。等月底吧,月底要統一換糧本,到時候一看斤兩就知道了。”按理來講,只要不跟街道鬧著補糧票,街道是不用管這些的,但派出所不一樣,對破案率、治安案件數量都有要求,肯定不樂意看見有人故意搗亂。
“好嘞,那我就放心了。哦,對了,我們當時都是借給她的粗糧。”唐植桐臨走前又補充了一句。
屁顛顛的回到家,唐植桐先把廂房里的爐子升起來。
這年頭天氣預報略等于無,老百姓家也沒溫度計啥的,氣溫只能靠觀察及自身感受來估摸。
這陣子的最低溫度肯定都在零度以下,因為唐植桐見天早上能在窗戶上看到冰花。
冰花猶如大自然的小精靈所畫,即便是同一塊玻璃,每天的圖案也不一樣。
盡管冰花很漂亮,但依舊擋不住小孩子進行加工再創作的玩樂心,一般會通過哈氣或用手指頭暖化的方式進行。
比如鳳芝,一大早起來臉都不洗,站在窗臺邊哈氣練功,沒少因為這個挨張桂芳的巴掌。
爐子升起來,唐植桐又下了一趟地窖,今天烤白薯,加個餐。
按照定量吃的日子不好受,尤其是他還年輕、精力旺盛、新陳代謝快。
洗把手,唐植桐回到正屋炒菜,今兒依舊是白菜。
“媽,你說咱蒸米飯或者蒸窩頭的時候,往里面多加些水會怎么樣?”唐植桐一邊炒一邊跟張桂芳搭話。
“那能好吃嗎?水唧唧的。”張桂芳想象一下,搖了搖頭,補了道:“糟蹋糧食。”
“您老說的對,我也這么覺得。要是有人說往里面加水,您可別學,咱不費那個事,有那個工夫還不如躺著歇一會呢。”唐植桐提前給張桂芳打預防針。
唐植桐不想吃水尿巴湯的主食,如果不提前打招呼,估計等市面上宣傳開來,張桂芳肯定會被帶偏。
現下報紙、及街道上面,說話還是很管用的,老百姓信這。
“我有那么傻嗎?人家說啥我信啥?”張桂芳從碗柜里拿出兩個盤子,預備著讓兒子盛菜。
碗柜年齡比鳳珍年齡稍微小一點,表面已經斑駁,但勝在結實,再服務個二三十年也沒問題。
對于親媽的表態,唐植桐笑笑,沒吱聲。
雙蒸法一旦推廣起來,會成為一種潮流,跟風的不在少數。
唐植桐不贊成這種做法,因為除了增加暫時的飽腹感以外,對身體并沒有任何的好處,反而會增加肝腎負擔。
本就沒有多少脂肪打底的身子,會在跟風雙蒸法、增量法以后,加速水腫的蔓延。
當然,雙蒸法、增量法并不是水腫的根本原因,長期得不到足夠的碳水、蛋白質補充才是。
“哇,好香啊!哥哥,你炒菜了?媽,你買到棗了嗎?”鳳芝放學回家,一進門,一句話問了兩個人。
唐植桐沒回妹妹,炒沒炒菜,看不到嗎?
“買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盡管張桂芳嘴上這么說,還是將棗拿出來放在八仙桌上,拿出一個塞給女兒:“今天只能吃一個。”
“嗯,嗯。”鳳芝急不可耐的把棗填進嘴里,然后跑去放書包,寫作業了。
唐植桐拿起爐蓋蓋在爐口上,然后將炒鍋蹲在上面,小王同學和鳳珍還沒回來,這樣做能有效的保溫。
“媽,多少錢一斤?”唐植桐走過去扒拉了幾下,張桂芳買到的伊拉克棗是用報紙包的,里面還有麻線絲、草棒之類的東西,比葉志娟第一次買到的賣相差不少。
“一毛四。”
“還行,不貴。沒有去核的嗎?”唐植桐點點頭,價格跟小王同學上次說的差不多,還便宜了一分錢。
“沒有,就這個還搶破頭呢。”
唐植桐點點頭,捏了一個,棗有三指長,咬了一口,依舊是得慌。
別看伊拉克棗長得跟阿膠棗似的,但味道相差挺大。
伊拉克棗肉質軟,嚼起來起沙,但棗核與棗肉很容易分離,棗核是長圓的。
去核伊拉克棗的含糖量有80的樣子,并且是實打實的糖,一半是果糖和葡萄糖,另一半是蔗糖,是不可多得的能量來源。
“太甜了,媽,您吃了吧。”唐植桐眉頭一皺,將剩下的大半個棗遞給了張桂芳。
“嬌氣的你,好東西都吃不下。”張桂芳吐槽一句,接過棗,也不嫌兒子臟,一口填在了嘴里。
“就是,就是,嬌氣。多甜呀,跟蜜似的。”鳳芝對這種甜食非常中意,跟在后面附和道。
“嘿,你這倒霉孩子,本來還想給你烤白薯來著,就憑這句話,沒了!”唐植桐走到臉盆邊,洗了個手,伊拉克棗表面看著像打了一層蠟,其實是糖,有點粘手。
“哥,我錯了,你不嬌氣,是我嬌氣,我想吃烤白薯。”食物就是鳳芝的天,認錯那叫一個痛快。
“這還差不多,吃完飯給你。”對于鳳芝的識時務,唐植桐還是很欣慰的,再配上一定的“武德”,以后不容易吃虧。
說到武德,這陣子由于吃不飽,大家非常默契,沒人提防身術這茬,仿佛院子里的掛著的沙袋不存在一般。
等小王同學和鳳珍回來后,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依舊是按照每人的定量來分配。
飯后,除了唐植桐以外,一人來個伊拉克棗,吃的是鳳珍昨天從椿樹胡同帶回來的。
看著大妹,唐植桐不禁感慨,太實在了,跟自己一樣,走上社會很容易吃虧啊!
“哥,烤白薯。”鳳芝三下五除二將伊拉克棗吃干凈,迫不及待的提醒道。
“走吧。”唐植桐起身,先回了廂房。
“哥,這回的烤白薯不甜。”鳳芝拿到手,也不嫌燙,小口小口的咬著。
“你剛吃了棗,就是再吃糖,也不甜。”唐植桐自個吃的津津有味,一點曾經吃傷的模樣都沒有。
“為什么呢?”
“閾值高了唄。就跟你吃了一口鹽,哪怕吐掉了,再吃咸菜也沒味一樣。”唐植桐隨口糊弄道。
“哇,你知道的好多。”鳳芝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哥哥,不僅知道的多,還會做菜,而且做的菜還好吃。
“行了,把烤白薯給咱媽帶過去,我要開始忙了。”得了夸獎的唐植桐喜滋滋的拍拍鳳芝,開始趕人。
一塊白薯下肚,身上仿佛多了力氣一般,唐植桐開始忙活。
弓著腰,用力猛地往前一頂,咦,然后縮回來,再往前一頂,再縮回來。
如此反復,一下一下的,多巴胺就此產生。
看,快樂就是如此簡單。
只是這個活有點累,一會的功夫就出汗了。
“累了就歇歇,以后日子長著呢,又不急在這一天。”小王同學看自己男人出汗,拿出毛巾貼心的給他擦汗。
“不行,刨子是借的,得趕緊干完給人還回去。”擦完汗以后,唐植桐接著弓身,一下一下的照著木板用力。
盡管從張波那里拿來的木棍都是裁切好的,但多少有些毛刺,需要找平,而且最好將雪橇兩邊貼近地面的兩根木棍上削出一定弧度,這樣才能減少阻力,拉起來更省力。
這幾天一直在瞎忙活,一直沒抽出空來飭雪橇,今兒說什么都得做完。
相比較刨平來說,釘雪橇就簡單多了。
一直忙活到十點半,唐植桐才終于將兩個雪橇搞定。
做完,唐植桐還不忘讓小王同學坐上去試試。
“略微小了點,要不明天再改改。”冬天穿得臃腫了些,唐植桐看著小王同學那盤起來的大長腿說道。
“別費事了,我又不是天天坐,一年也就新鮮個一兩回。時候不早了,快洗洗睡吧。”小王同學從雪橇上爬起來,給自己男人倒上洗腳水,伺候他泡個腳。
“你先睡,我自己來。”唐植桐往爐子里塞了一把柴,盡量讓屋內暖和的時間久一點。
小王同學鉆進被窩,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然后睡眼惺忪的等著自己男人。
唐植桐洗好腳,用擦腳布擦擦,然后趿拉上棉鞋出去倒洗腳水,順帶將尿盆帶進來。
雖然自家院子里有簡易廁所,但半夜實在是太冷,萬一起夜的話,還是在屋內解決比較好。
時下除了像椿樹胡同那種自帶廁所的住房,其他百姓都是差不多的模樣,尿盆是必備的。
為了防止一腳踢翻,大多會塞進床底下,講究點的還會在尿盆上方蓋一塊木板。
等唐植桐回到屋里的時候,小王同學已經熬不住先睡著了。
唐植桐給小王同學掖掖被子,自己脫了衣服鉆進被窩,又把最上方的壓被子往上拽拽,才拉上床頭燈。
睡前,唐植桐想著小王同學鋪在被窩外面的青絲,貌似親手刻個簪子或者梳子當生日禮物就不錯。
12月3日,星期四,晴。
“媽,您今天把刨子給還了吧,前院張木匠的。”臨出門的時候,唐植桐跟張桂芳說道。
“行,知道了,快走吧,別耽誤了單位的事。”張桂芳張口趕人。
由于今天是押運處發餉的日子,唐植桐得早去市局領錢,所以沒一塊出門,而是自己先行。
等唐植桐來到市局的時候,各支局負責人已經來了不少,在財務處門前排起了隊。
唐植桐看看表,這次跟前幾個月自己來領餉的時間差不多,但這次排的隊比以前長,看來最近大家對錢的需求都比較迫切。
這一排,就是一個多小時,直到八點半,唐植桐才領到手。
可能由于前兩天市局都發了點心的緣故,得跟職工收錢,所以財務處的同志這次考慮的很周到,一律配發了分幣。
“同志,紙幣發完了,只能給你硬幣了。”只是等到唐植桐的時候,財務處的同志咣咣的將五大包硬幣從地上搬上桌子。
“得,硬幣就硬幣,硬幣也是錢。”唐植桐樂呵呵的接受了。
一大包硬幣有十個小包,每個小包有一百枚硬幣,五大包加起來,重量并不輕快,好在唐植桐有空間,即便再來五千包也能塞得下。
分值硬幣最早發行于1955年,銀白色,一面印有麥穗和面值,一面印有國徽,是很多人兒時從家里“竊取”的主要目標。
一來,兩分錢就能買根冰棍,二來,這個面值不大,父母不易發現。
但就現在來說,很多百姓并不喜歡硬幣,雖然一樣當錢用,但硬幣比起紙幣更容易丟。
賺點錢不容易,百姓自然選擇更利于自己攜帶的使用。
其他支局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所以優著紙幣選。
唐植桐就不同了,他更喜歡硬幣,因為他知道只要保存完好,這些硬幣會身價倍增,輕輕松松上千倍。
當然,與白嫖玉石的計劃比起來,這都是小錢。
等唐植桐回到押運處的時候,大家已經翹首以盼,自發的過來領工資,連通知都省了。
馬薇剛來不久,很多人都對不上號,領工資的職工要先跟馬薇說自己叫啥,然后馬薇再找到對應的工資,減掉扣除的工會費、糕點錢及組織費后,報給唐植桐。
唐植桐負責點錢,職工確認無誤后,再回馬薇那的工資表上或簽字、或蓋章。
盡管馬薇不熟練,但總比唐植桐一個人快一些。
臨近下午一點,倆人才把工資發完,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我還是對人員不熟,耽誤時間了。”發完工資,馬薇有些懊惱的說道。
“我剛接手那會,也是這樣。沒事中午多往食堂轉轉,用不了幾天就都熟了。”唐植桐樂呵呵的安慰道。
能不樂呵嘛,今兒第一次領到七十多塊錢的工資,都是自己勞動所得,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