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看字跡,像個女人寫的,難道是錢中萍?
唐植桐一邊往家里走,一邊拆信,先看落款,還真是錢中萍。
再看內容,錢中萍說自己男人前兩天幫著公社運白菜,公社為表示感謝,給了“點”白菜。
不過都是凍過的,問唐植桐是否嫌棄,如果不嫌棄,就去轉運處宿舍找她,搬一些回來。
進了屋,小王同學看了唐植桐一眼,瞥了一眼已拆封的信,將剛出鍋的一盤水餃放在他面前,問道:“誰來的信?”
唐植桐看她那小神情,笑了。
有點像是智能手機普及年代,對自己愛人叮咚響個不停的手機起了好奇心,一副欲欲躍試想要查看一番,卻有出于尊重,忍著不去看的樣子。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唐植桐將信往小王同學面前一遞,說道。
“哼,我才不看呢。”小王同學皺皺瓊鼻,稍微一扭頭,專心對付起自己眼前的水餃。
唐植桐將信放在桌上,坐在小王同學旁邊,一邊吃著水餃,一邊說道:“呼家樓支局的錢姐,你還記得吧?”
“嗯,她來的信?”小王同學當然記得錢姐,還是她“無意”當中跟自己透露,唐植桐的那身新棉服僅“試穿”過。
“嗯,錢姐的丈夫在轉運處上班,前兩天幫公社運白菜,人家給了些凍白菜,家里吃不了怕浪費。說如果我不嫌棄,就過去拿一點回來。”唐植桐將信的大致內容口述了一遍。
“那你去不去?”
“去啊,錢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去那不成嫌棄了?”唐植桐理由很充分。
“那可別空著手去。”
“嗯,我帶兩斤松子。”唐植桐心里有數,白菜兩分來錢一斤,哪怕自己駝回三十斤,也不過六毛錢,兩斤松子怎么也有八毛錢,錢姐不吃虧。
張桂芳在一旁聽著,沒有插話的意思,鳳珍、鳳芝則埋頭干飯,壓根沒心思聽這些。
盡管旁邊有張桂芳給兩個小的壓著量,但姐妹倆還是吃的有點多,一人霸占一個椅子,滿足的癱坐在上面,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哎,文文,你一會幫咱媽把新買的缸刷刷,最好用開水或者涼白開。這兩爐子都別閑著,燒好開水涼上,等我回來做酸菜要用。”唐植桐囑咐完,回屋包了兩斤松子揣兜里,拿上一條麻袋就出發了。
共事大半年,要不是錢中萍說,唐植桐還真不知道她住轉運處宿舍。
唐植桐對轉運處很熟,干投遞的時候隔三差五起個大早去馱信、報紙,上這邊來也算輕車熟路。
網絡發達的年代,唐植桐曾在網上看到過一個問題:在沒有導航的年代,司機憑借一本地圖是如何準確定位的?
答案很簡單,路在嘴邊嘛。
但這個問題很有趣,說明年輕人對這個年代很陌生。
唐植桐一路打聽著,來到錢中萍家。
這邊也是排子房,跟馬克儉住的房子格局相當,只是看上去面積稍大一些,每家有兩間房。
“錢姐?”唐植桐將自行車放在門外,走進大門后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白菜,一大堆,幾乎占了半個院子,不過賣相不怎么樣,外層蔫兒吧唧的,明顯凍過。
“哎!小唐來了?”錢中萍聽到動靜,從屋里熱情的迎了出來,一塊出來的還有兩個小不點。
“錢姐好,這是兩個小外甥吧?”唐植桐朝兩個小孩子勾勾手指頭,逗道:“來,叫舅舅。”
倆小孩乍一見陌生人,還是個大高個,本能的往母親身后躲,大點那個眼里充滿了疑惑,抬頭問道:“媽,舅舅不長這樣。”
“嘿,小家伙還挺分得清,那就叫叔叔,叫叔叔有零食吃。”唐植桐樂呵呵的把兜里的松子掏出來。
大的、小的都看到了松子,大的抬頭看錢中萍,在等待指令,小的則抓住錢中萍的褲腿,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松子。
“還記得一包籽的天牛嗎?就是這位叔叔給的。”錢中萍摸摸老大的腦袋,說道。
“叔叔!”跟吃的關聯起來,孩子的印象就鮮活起來,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哎!好孩子,來,跟弟弟分著吃。”唐植桐答應的脆生,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松子放在孩子手里,剩下的則站起身來遞給錢中萍。
“你說你,來就來吧,還帶什么吃的。”錢中萍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共事時間不長,但唐植桐又是香椿、又是天牛的給自己,所以錢中萍才會想著有了白菜分給唐植桐一些。
“,給孩子解個饞。姐夫沒在家?”大門沒關,唐植桐見家里沒有男人出來,連正屋的門都不打算進了。
“有任務,出車了。進屋坐,喝口水。”錢中萍可不管那套,人是自己請來的,而且又帶了零食,自然不愿失了禮數。
“我在門外抽顆煙就行,家里等著白菜下鍋呢。”唐植桐張口說著蹩腳的謊話。
“切,年紀不大,心思不少。我都不怕,你怕啥?”錢中萍也是個楞的,伸胳膊有上手抓的意思。
“得,得,我進去還不行嘛,等姐夫回來要打我的時候,你可得拉著點。”唐植桐往旁邊一躲,邁步往前走。
“那可不行,我得把摁住嘍,一塊打。”唐植桐開玩笑,錢中萍也以玩笑回應道。
“嚯,你兩口子莫不是菜園子張青和母夜叉孫二娘轉世吧?”唐植桐裝作害怕的模樣問道。
“呸,我要真是孫二娘,先把你剁了,現在多缺肉啊。”錢中萍啐了一口,咯咯笑道。
孩子聽不懂這位叔叔跟媽媽在聊什么,一聽說肉,才抬頭看了一眼,沒發現有肉,隨即又專心對付手里的松子。
“那你們在郵電上班真浪費了,應該去屠宰場嘛。”唐植桐沒讓話落在地上。
“你當那邊是好單位啊?今年豬啊、羊的比往年少,那邊最先勸退,還不如咱郵電呢。”錢中萍拿出男人留在家里的煙和火柴,一塊遞給唐植桐:“自己點、自己抽。”
“好嘞!”唐植桐也不見外,接過煙自顧自的點上。
這年頭大多數家庭無論家里有沒有抽煙的,孬好不挑都會常放一盒煙,讓煙用,算是一種禮節。
當然,家庭經濟好的還會沖壺茶,但從去年開始茶葉先是調為一級物資,今年倒是調成二級了,但供貨量嘛,穩中有降。
四九城的茶葉跟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很多茶葉店主售的茶葉都是拼茶。
所謂拼茶就是茶葉店根據季節不同,購進不同的茶葉,再由專門的茶藝師品茶、確定比例、開具拼茶單子,然后按照單子調配出成品。
四九城的茶葉店很多,什么張一元、吳裕泰、正興德、元長厚、啟元、森泰、慶林春,還有牛街的永安,各有各的拼茶絕活。
可惜,茶葉短缺以后,拼茶業務名存實亡,會在明年取消,直至困難時期結束才會重新開始這項業務。
但在調成一級物資之前,四九城的茶葉店那叫一個買賣興隆。
極少數人可以根據個人口味去定制拼茶,一邊嘗一邊改單子,滿意為止。
當然,一般人沒這待遇,更多的是去茶葉店買拼配好的花茶。
再窮一點的就去買高碎,而高沫的消費人群基本都是低收入者。
有不少人認為高碎和高沫差不多,其實兩者差別很大。
由于茶葉在運輸過程中難免磕碰、擠壓,拼茶之前會過篩子。
塊頭最大、形狀完好的調配出來的是正常茶葉,價格貴一些。
篩出來的碎末還要再過篩子,篩出大一點的,比如花茶牙尖、碎片等,同樣會按照拼茶單子的比例進行調配,成品就是高碎,沖泡之后勉強還能成形,味道跟正常茶葉也不會有太大差異。
兩次篩選之后的就是茶葉沫子了,再加上茶筐里的茶底子、茶土等,還是按比例調配,但沖泡出來難免會飄起來,就跟古代喝茶搞出來的茶湯差不多,同時口感也不咋地,會有一股土腥味。
所以,哪怕圖片中宣傳單上寫有“高級茶葉末”字樣,有錢人也不會看上一眼。
還有圖中的茶葉罐,那既是包裝,也是零售商品,鑒于其耐用性,普通人買回去能用大半輩子。
“媽,扒不開。”錢中萍家的老大多次嘗試無果后,向媽媽尋求幫助,而老小則抓著她的褲腳,一個勁的嘟囔著:吃,吃,吃。
“吃,吃,給你們扒。”錢中萍給唐植桐倒了一杯水后,坐在馬扎子上幫兩個孩子扒松子。
“錢姐,我記得你說過姐夫不是在機修上班嗎?這是轉崗了?”唐植桐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錢中萍扒松子,之所以不幫忙,是想保持一下距離,孩子大了,不僅會學舌,還會看事,省的自己動作不規整給錢姐造成困擾。
“他本來就是司機,后來為了照顧家里才去了機修,現在這定量,唉,為了多掙點,只能多往外跑跑。”錢中萍扒著松子,扒出來給老大一個,下一個就給老二,水端的很平。
“這樣挺好的,轉運處有經常往押運處跑的司機,據他說將司機雖然經常出門,但外面機會也多,能淘換到不少東西。”唐植桐說的比較隱晦。
這年頭的司機確實是熱門崗位,尤其是往外地跑的那種,雖然安全性低了一點,但配槍。
更關鍵的是能用錢買到一些本該出售給收購站的東西,對于百姓來說賣給誰都是賣,司機給的價格還高。
此外,汽車燒多少油都是報銷的,順路再拉點什么,對吧,這點不適合說太透。
“嗯,如果不為這個就不再轉崗了。”錢中萍點頭承認后,又開口問道:“剛才聽你說押運處,這是提批通過了?”
“嗯,前兩天的事,已經公布了。”唐植桐看過文件,這次提級,轉運處的級別不動,這邊沒聽到消息也正常。
“前陣子聽別人說了一嘴,說方圓又升回方處了。他那么稀罕你,怎么樣?給你動一動了沒?”錢中萍八卦的問道。
“呵呵,稍微給提了提。”唐植桐樂呵呵的承認道。
“不錯,不錯,沒枉你跟著他過去。那你現在得是個組長了吧?押運工作累不累?”
“差不多吧,工作還行,沒有很累。”唐植桐含糊道。
“嗯,不累就多學點,你還年輕,得上進,爭取當個干部,別再出苦力。我聽孩子他爸說咱市局有個小伙子才二十出頭,不僅委培讀了大學,這次還準備提副科呢,你得向人家學習。”錢中萍真心勸道。
“emm…這么有名嗎?”唐植桐有些詫異,系統內消息傳的這么快嗎?自己該如何向自己學習?挺讓人著急的。
“這種事能沒名嗎?才二十出頭就副科,等三十、四十還了得?”錢中萍下意識的回道,說完才回過味來,扒松子的手也停了,睜大了眼睛看著唐植桐,不可置信的問道:“這個小伙子不會是你吧?”
“emm…倒是都能對上。就是不知道往屆有沒有符合讀委培、提副科的。”唐植桐點點頭,市局里今年讀委培的只有自己和羅志平,羅志平整天泡在學校里,這次級別提升不像是有他一份的模樣,至于往屆,唐植桐就不清楚了。
“哎吆哪有那么多青年才俊。來,來,田旺、田豐,叫舅舅。”錢中萍也顧不得扒松子了,一拍大腿,拉過兩個兒子,就準備遂了唐植桐的意。
“田旺、田豐?這是大名吧?名字起的有水平。”唐植桐贊了一句,也是第一次知道錢中萍的老公姓田。
孩子很懵,剛才還是叔叔,怎么吃了兩顆松子就成舅舅了?
“大名,孩子他爸起的。”看孩子不靈透,錢中萍那個急,又催了一遍:“快叫。”
“哎呀,錢姐,你別逼孩子嘛。”唐植桐哭笑不得看著錢中萍鬧這么一出。
“這完犢子的玩意,沒點眼力架。”錢中萍敲了一下不肯開口的大兒子,才大大方方的跟唐植桐說道:“放著你這樣的親戚不認,腦子指定有大病。你自己說的要當孩子舅舅,可不能反悔。”
“得嘞,我自己說的,得認啊,哈哈哈。”唐植桐爽朗的笑出了聲。
“姐平時不求你干啥,如果以后孩子沒本事,你拉一把就成。”錢中萍摸著孩子的腦袋,眼睛看著孩子,眼神里都是對孩子的疼愛。
“錢姐說哪里話,這倆孩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有福的。”雖然錢中萍是出于對自己孩子的愛,但對唐植桐來說,倆人關系還沒到這個份上,跟自己和馬克儉的關系差遠了。
“拿話糊弄我,是吧?”好話當頭,錢中萍愛聽,但也明白唐植桐沒許諾什么。
“怎么能是糊弄你呢?就算我到時候支棱了,給找個正式工,一年學徒二十來塊錢,即使轉正一個月也就三十來塊錢。貨車司機工資可是一個月48塊錢,錢姐你這是關心則亂,舍近求遠了。”唐植桐兩手一攤,給錢中萍算起了經濟賬。
“唉,這孩子腦子跟榆木疙瘩似的,我怕他學不來。”錢中萍說話間,眉宇間就帶了愁緒。
“嘿,咱先不說現在孩子還小,你考慮這些太早。田大哥有文化、有修車的技術,平時回來多帶孩子了解了解,十來年下來,就算榆木疙瘩也開竅了,到時候說不定能不用當學徒,直接上崗呢。”唐植桐一邊勸,一邊撿著錢中萍愛聽的說。
拒絕人是有技巧的,直接說不行是下策,擺難處爭取理解最多算中策,撿對方愛聽、給對方更好的選擇才是上策。
“讓你一說,還真是這么回事。回頭就讓他爸帶著去機修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