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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改定量

  之所以等到今天才辦這事,唐植桐是有意的。

  街道辦消息傳得快,他就是要將自己提干的消息告訴鄰里。

  除了一定的威懾作用外,也是想表明自己提干了,提干就意味著工資高,既然工資高,那吃的稍微好一點也就能說得通了吧?

  等唐植桐到家的時候,自行車后座上已經多出了很多木板,他打算一會扔進地窖,做貨架的隔板用。

  “媽,咱家的糧本給我一下,我去街道改個定量。咱家還買糧嗎?我一塊買回來。”唐植桐進屋后,將挎包放在桌子上,問道張桂芳。

  “我剛買了糧,你去辦你的事吧。今兒買了斤肉,要不我先剁成餡?”張桂芳找出糧本,遞給兒子。

  “您歇著,等我回來,我干。”唐植桐看了眼手表,趁街道辦還沒下班,打算先把定量改了。

  “哎,每次來您都是這么忙。”唐植桐在門外跺跺腳,將水啊、泥啊盡量留在屋外后,才抬腳進門。

  以至于后來拆遷、或者騰退的時候,就有人發牢騷:這么大個院子,連個科級都沒有!

  和朱大爺客套兩句,唐植桐回到家就將糧本交還給張桂芳,雖然扉頁的糧食定量減了,但不影響自家這個月買糧,因為這個月的糧票已發。

  “自己想辦法解決唄,星期天釣釣魚,進山打個鳥、兔子啥的,都能貼補一點。

  看到妹妹如此模樣,唐植桐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欣慰,餓上幾頓,并不是壞事。

  有膽子大的小孩子會拿豆蟲、蠶蛹、吊死鬼、蚯蚓玩,但唐植桐從沒見到過有孩子拿蚰蜒玩。

  晚上吃飯,依舊是燉白菜、窩頭。

  “行,你先去吧。我又沒老的干不動。”張桂芳擺手趕兒子走人,自己則拿著菜刀,準備剁餡。

  “你還太小,不懂里面的道道。寫你的作業吧,如果不好好學習,你連工人都當不上。”唐植桐開口答了鳳芝一句,終止了這個話題。

  “吆,這是提干了?”徐卉打開證明信看了一下,面有喜色的問道。

  “工資提了,也該多給咱媽點了。”小王同學對自己人一點都不小氣,出言提示道。

  “對,副科。”唐植桐依舊是微笑,云淡風輕的裝了個杯,D那么大。

  “這個月先緊吧點,等下個月發工資就好了。我拿到手的工資能有七十多。”唐植桐自然知道這陣子花錢多了些,安撫道。

  “你放心,真有人不開眼,亂嚼舌根子,我肯定饒不了。”徐卉聽懂了唐植桐的意思,出言保證道。

  “啥事?朱大爺?”唐植桐笑微微的跟朱大爺打招呼,給他遞了顆煙。

  “嚯!你這上班還不到兩年吧?提干了?”老朱將僅剩的那顆眼瞪了起來,不可置信的問道。

  唐家在花市這片算不上最拔尖的,但絕對算不上最困難的,尤其是唐植桐定量還是四十多斤,徐卉對此心知肚明,所以才會如此相問。

  小王同學和鳳珍回來的時候,唐植桐正在釘地窖的蓋板。

  如果等到明年,手續將會更麻煩,而且到時候會直接鎖死,吃食堂的想把糧食關系轉成個人,呵呵,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徑直來到徐卉辦公室,敲門后,唐植桐招呼道:“徐阿姨,沒打擾您工作吧?”

  “嘿嘿,基層工作難做,我來給您減減負。我這邊工作有變動,要調整一下糧食定量。”唐植桐說著,掏出糧本和證明信,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嗯,往上邁了一小步。”唐植桐謙虛道。

  “媽,咱今年白菜不少,老是燉著吃也膩。要不腌點酸菜?”唐植桐看著另一個屋露出的白菜堆,上面已經沒有了水,看來已經曬過了。

  “不都是干部嘛?還不一樣?”張桂芳一邊納鞋,一邊問道。

  “腌多少?要用缸嗎?咱家沒有閑置的了。”聽兒子這么說,張桂芳才放下心來。

  唐植桐將糧本和證明裝了起來,遞這個話頭,不僅是給自家改善伙食的“合理來源”備案,也是防著有人眼紅。

  “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對男性干部、工人影響小一點。對女性有點影響,女性干部是55退休,女性工人是50退休。”小王同學給張桂芳講著里面的差別。

  “唉,雞零狗碎,張家長李家短的,要是都跟伱似的這么懂事,我還能輕松點。”徐卉嘆口氣,苦笑道,同時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唐植桐若是真來求自己要點票,自己也為難。

  這玩意不光模樣嚇人,還特么咬人,咬上一口,皮膚很快就能紅腫,會有明顯的瘙癢和疼痛感。

  但凡有點能力的,都會想方設法去住單位的宿舍樓,誰樂意住大雜院?

  “小唐啊,什么打擾不打擾的,進來坐。”徐卉聽到動靜,抬起頭,發現是唐植桐,笑臉回道。

  “不用,你們見月給的已經夠花了。”張桂芳沒等兒子說話,就出言阻攔道。

  “托您的福,都挺順利的。”唐植桐笑臉相迎。

  “哎吆,徐阿姨,不用倒水,我一會就走。”唐植桐虛攔了一下。

  雖然也能告訴他這是自家改善生活,但趁這個機會透露出自己提干更妥當,也好借助他的嘴,讓那不開眼的劉張氏知道。

  雖然明知明天吃水餃,但鳳芝今天沒有嚷嚷著要餓上一頓,明天再大吃一頓的話。

  “哎呀,你真架四!從小看著你長大,打第一次見你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孩子。”老朱臉上的不可置信換成了討好式的笑容,趕緊夸獎道。

  人教人百言無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糧店忙起來的時候,更多的時候只認票,不會怎么關注糧本,否則那些從黑市上流出來的糧票就沒地方花了。

  “嗐,基層不就這樣嘛,都不是大事,但針頭線腦一大堆。”徐卉站起身來,拿過一個茶杯就要給唐植桐倒水。

  老朱向唐植桐這邊靠攏,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孩子趨利避害,成年人更甚。

  “再多給您十塊,有錢您心里踏實,花不了權當存點養老錢。”唐植桐樂呵呵的給張桂芳說完,又跟小王同學說道:“我自己留個零頭,剩下的給你,你存著。”

  水缸前幾天已經挪進屋里了,兔皮褥子也已經都鋪上了,再加上儲備下的木柴、煤炭,唐家今年能過個舒坦的冬天。

  “嘿嘿,有困難自己克服唄。我們家在院子里種了菜,要是再過來麻煩徐阿姨,還指不定給您惹上什么閑言碎語呢。”唐植桐婉拒道。

  “你會?”張桂芳則有些遲疑,生怕兒子糟蹋了白菜。

  “你媽今兒買了不少肉啊,這是有喜事?”老朱瞇著僅剩的那顆眼,非常八卦的問道。

  雖然現在供應已經趨緊,但還沒有到最緊張的時候,所以唐植桐這邊辦完也就辦完了,不用給市局那邊回執。

  “以工代干就是工人身份去當干部。”小王同學將工作證還給唐植桐,跟婆婆說道。

  “您放心吧,指定不糟蹋白菜。我去大伯那得時候吃過,還專門請教大娘怎么做。”唐植桐信誓旦旦,就差舉拳立誓了。

  “你這定量降得有點多,以后夠不夠?”改完之后,徐卉將糧本和證明遞還給唐植桐,問道。

  無論唐植桐是什么原因降了糧食定量,糧食關系在街道,所以降的數量是算在街道身上的,也是徐卉的任務量。

  “好,好!”鳳芝寫著作業,立馬響應,她很相信哥哥的手藝。

  唐植桐笑笑,沒有多言,拿上證明信和糧本轉頭去了街道辦。

  “買一個還夠。”小王同學錢也不多了,沒有拒絕自家男人給的錢。

  唐植桐做的很仔細,爭取嚴絲合縫。

  天子駕六,諸侯架四,大夫架三,因為忌諱天子,所以通常用“架四”來夸某人有諸侯之資,是夸人厲害的一個詞匯。

  從街道辦出來,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唐植桐被水站的朱大爺喊住了。

  “太謙虛了,咱街道沒幾個人能邁出這一步。再加上上回敲鑼打鼓給你送表彰,給咱街道長臉了。”徐卉生怕唐植桐后悔似的,身體很誠實的拿起筆就改了定量,并在自己的另一份留底的文件上一并做了更改,月底按照新的定量發放糧票。

  “那就好。你們還年輕,好好工作。你今天過來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嗎?和我說說,我幫你們想想辦法。”徐卉客套著說著場面話。

  之所以這么做,一方面是防老鼠,另一方面是防蚰蜒。

  唐植桐調了個肉餡,等明天再剁白菜,然后將木板扔到地窖里,下去放隔板。

  “什么是以工代干?”張桂芳不明所以,開口問道。

  “你和小王工作都挺順利的吧?”徐卉坐回自己的椅子,和氣的跟唐植桐聊著家常。

  “哎,這兩天不是買白菜嘛,不少都是凍壞的,我聽到兩句酸話。說什么你家用了大家的水,種的白菜好,得給大家分分。

  “那就買個吧,我還有五塊錢,你還多少?夠不夠?”唐植桐掏出兜里僅剩的五塊錢,遞給小王同學,上一次就是她買的缸。

  爐子上的水壺燒開后,唐植桐沖進暖瓶,又灌了一壺,多燒一點,一會全家洗腳都要用。

  在聽到唐植桐稱為科級干部以后,老朱態度轉變很大,言語上已經站在唐植桐這邊,給他說著自己聽到的風言風語。

  “呵呵,那個說的吧?”唐植桐朝劉張氏家的方式呶呶嘴,看朱大爺沒有否認,把剩下的半包煙掏出來拍在他手里,說道:“謝謝朱大爺,我知道了。”

  留人口實的話,唐植桐是不會說的,但不介意在恰當的時候,讓不開眼的人明白馬王爺到底長了幾只眼。

  “勞您掛念,挺好的。謝謝徐阿姨。”唐植桐欠著身,將水杯接過來放在桌子上。

  有多多呢?朝王府井大街扔塊磚頭,能砸到三個C級。

  糧食供應緊缺,各個單位都會有壓縮指標,街道也不例外,徐卉也正在為這事頭疼,這回碰到有送上門的,哪怕是葉志娟的女婿,她也得先改了再說。

  “嗐,我這不是提干了嘛,我媽一高興,把攢的肉票拿出來,開開葷。”唐植桐盡管有些膩歪,但還是耐心的跟老朱講道。

  “呵呵,朱大爺過獎了。”唐植桐連連擺手,以前的小唐就是個普通孩子,若不是自己穿過來,孤兒寡母的還指不定被欺負成什么樣呢。

  再下去幾十年,四九城將會產生一句新的俗語:不到四九城,不知道官多。

  “這得謝謝你當初提醒我上進,提醒我讀業余中專。”唐植桐背靠著房門,一邊跟小王同學聊著天,一邊打開作弊器,將地窖四周塞上灰土。

  這個,我是唾棄的,哪有這么不要臉皮的,對吧?

  還說什么又是修地窖、又是買自行車什么的,哪來這么多錢一類的,反正就是眼紅你家過的紅火。”

  吃完飯,小王同學要過唐植桐新的工作證,打開仔細觀賞,學歷寫的業余中專,身份是干部,遂開口道:“不錯不錯,挺正兒八經的,不是以工代干。”

  雖然是在家里,但很多話也是不能說的。

  當然,眼下的花市大街是配不上這句話的,這邊不是大雜院就是私人手工業者的民宅。

  架四不是四九城的方言,具體是哪的,唐植桐也說不清楚,反正隨著各地人馬進京,很多地方比較有特色的詞匯就開始走進四九城居民的生活。

  而且小王同學只說了退休年齡的區別,在其他方面也有區別,尤其是手續不全的,退休還是工人待遇。

  “那還是當工人好呀,能早退休呢。”鳳芝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不偷不搶,靠本事吃飯,總不能再有人說三道四吧?真有人不開眼,徐阿姨可得給我做主。”

  蚰蜒,一種多足,且腿很長的小生物,生性喜歡陰暗、潮濕的地方,偶爾還能在屋里發現。

  有以工代干,卻沒有以干代工。

  “你可有日子沒來了,多坐一會。葉大姐最近還好吧?”徐卉嘴上說著,手里已經麻溜的倒了一杯,給唐植桐遞了過去。

  “行,不夠花再找我要。”小王同學對自己男人是一點都沒客氣,直接點頭應下。

  話都到這份上了,張桂芳也沒再說什么,樂呵呵的接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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