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雄飛工作很忙,但他沒有忘記唐植桐的請求,從郵電學院回來,就一直在考慮、協調社會實踐的事。
顏雄飛非常感激唐植桐,所以想著盡可能的去方便郵電學院的師生。
考慮到郵電學院的地址位置,顏雄飛一開始的時候將目光對準了西直門火車站,物資局在那邊有個倉庫,離郵電學院很近。
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也沒有什么利益沖突,剛開始電話里聊的還好好的,但在聽到是大學的社會實踐后,那邊就不同意了。
“老顏,你如果往這安排幾個人,我沒二話,肯定同意。你也知道,倉庫這邊的臨時工大部分是裝卸工,純粹的體力勞動。讓大學生來干這個?他們能干的慣?他們能服從管理?”倉庫負責人給出了自己不同意的理由。
“哎呀,幫幫忙嘛。”顏雄飛當然知道這種情況,但還是想爭取一下,只能賠笑懇求。
“這不是幫不幫忙的問題,我們這邊的臨時工都是老手,在工作中還難免磕磕碰碰。就算我同意了,那大學生對搬運工作不熟悉,萬一出點問題怎么辦?我可負責不了這個責。”倉庫負責人變著花樣的勸,死活不同意。
“當真不行?不能通融一下?”顏雄飛嘆口氣,自己當時已經答應了郵電學院那邊,此時如果搞不定,那真是丟大人了。
“不行,不行,除非你讓局長發話。出問題,我是真擔不起,還請你理解。”倉庫負責人沒把話說死,指了條路,但也相當于沒指,這種事怎么能拿到臺面上跟局長說呢?
可顏雄飛偏偏就去說了!
當然,在去說之前,顏雄飛做了一番其他必要的工作。
西直門倉庫那邊對于郵電學院的大學生通勤有利,但那邊不同意,現在顏雄飛只能啟動第二套方案,也是備用方案。
備用方案的實踐地點離郵電學院遠一些,但勝在可操作性強,搞不好還能宣傳一波。
只是協調起來牽扯更多的人,實施起來也比較麻煩,但眼下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顏雄飛掛掉與倉庫負責人的電話后,嘆了一口氣,沒有利益關系,有些工作確實不太好做。
在心里過了一遍說辭,顏雄飛又拿起了電話。
待電話接通以后,顏雄飛跟對面說道:“老楚,我顏雄飛啊。”
“顏處好,您有什么指示?”對面接起電話來問道。
“什么指示不指示的。我昨天聽了句閑話,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聲。”顏雄飛說完頓了一頓,給對方留出消化的時間,并等待對方的反應。
“顏處您說,我記一下。”顏雄飛嘴里的老楚很給上道,接茬道。
“現在天不是冷了嘛,昨天聽鄰居說去你那邊煤場買煤,排隊付款時間長不說,送煤還慢,人家等了三天才送過去,而且不給送進家里。”顏雄飛這才不緊不慢的把話說完。
“感謝顏處批評指正,我們一定想方設法改進工作。”老楚聽后雖然非常無奈,同時也很警醒,顏處所住的那片都是些什么人物,他可是太清楚了,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工作沒有做到位。
“哎什么批評不批評的,我也是你那個片區的群眾,也期待煤站能把工作做好。站在咱這個角度來說,群眾有困難,咱們也得想辦法去解決,對吧?”顏雄飛非常和氣的說道,盡量弱化在老楚心中的批評意味。
“謝謝顏處理解,我清楚這個情況,也在想辦法解決,最近增加了一些人手,可還是不夠用,費用有限、板車有限,沒法招再多的人了。”老楚聽顏雄飛這么說,立馬叫起苦來。
針對顏雄飛說的這種情況,煤場不是什么都沒干,初秋送煤的時候也提醒住戶,要提前備下煤,可又有幾個住戶聽呢?
現在忙了,職工不夠用,招了一些臨時工,一天忙到晚,黑的跟個煤人一樣,可還是有人不滿意,他們心里也委屈。
但又有什么辦法呢?畢竟最近天冷的快,需求量激增。
“我理解你們的難處,但工作還是要干的嘛,急群眾急所急,為人民服務一向是我們的宗旨。我畢竟是分管煤炭這一塊,鄰居專門跟我說這個問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伱看這樣行不行,你以煤場的名義搞個‘溫暖服務月,送煤送到家’的活動,人手我去想辦法解決,供應、轉運我去解決,我再聯系報社跟進一下,可以吧?”言至此處,顏雄飛才拋出自己的目的。
“哎呀,還是顏處考慮的周到,我們煤場是沒問題的。”老楚立馬表態同意,在顏雄飛有技巧的敘述下,短短幾秒鐘,老楚“成功”的腦補出了整出劇情。
“專門跟我說”這個詞很關鍵,不是據“某某反應”,什么身份才能配得上讓顏處這么用詞?什么身份才能讓顏處自己搭人情解決這個問題?
既然顏處的鄰居已經買到了煤、送到了家,那現在再來說這個問題,就是做給鄰居看,而且是大張旗鼓的干!
顏處甚至聯系了報社,只要自己干的到位,見報就是成績!
人和煤,由顏處去聯系解決,而自己所要負責的就是一部分人員費用,關鍵是這部分費用也不用自己掏腰包!
把壞事變成好事,還能在報紙上出個風頭,而自己所要付出的僅僅是申請一些費用,壓根就沒有理由拒絕!
“行,等我通知吧。”顏雄飛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復后,去了局長辦公室。
顏雄飛敢去找局長,是有著自己的依仗的。
一方面兩人相識多年,相交甚深,另一方面雖然自己有私心,但這也算公事。
最重要的是,局長這人對自己人特別有人情味。
一般說到人情味,牛馬們能想到可能就是,婚假、病假、喪假、年假能給批,家人住院能口頭問一句是否康復。
但真正的人情味卻是:
婚假多休兩天、送上賀禮、參加婚禮,甚至出面主婚;
喪假不僅批假,單位還會派專人送上花圈,慰問吊唁;
病假更不用說,生病住院三個月、休養三個月、恢復三個月、上班后再減輕工作量照顧三個月,而且工資都是全額照發。
這些待遇可不是資本家的牛馬能享受的,工作不努力,連兄弟都沒得做。
顏雄飛敲門在聽到里面回應后,才推門進去,并隨手關上門:“王局,有件事跟您匯報一下。”
“嗯,你說。”王局點點頭,等著顏雄飛的下文。
“我找到救我家寧寧的同志了,是郵電學院的委培生,他跟我說想給學院里的貧困學生找個社會實踐的機會。我尋思著最近天氣變冷,群眾的煤炭需求缺口比較大,煤場沒有充足的人手去送煤,正好拿城西做個試點,讓郵電學院的學生幫忙送一下煤,同時在報紙上宣傳一下。過來請示您,是否合適。”面對領導,顏雄飛沒有隱瞞自己的目的,只是事情的先后順序稍微變動了一下,更是壓根沒提西直門倉庫的事。
“嗯,想法很不錯。”王局點點頭認可,頓一頓,查缺補漏道:“這件事不能只在城西做,你聯系一下其他站點、其他院校,在四九城都鋪開,走公對公的流程。”
“明白了,謝謝王局。”顏雄飛聽到后,暗道一聲慚愧,供暖季缺煤不是一家兩家,全城都缺,如果只在城西做,而且見報的話,非常容易讓其他區的群眾不滿意,畢竟城西的住戶不少都是公職人員。
如果全城都開展“溫暖月”的活動,那就沒問題了,妥妥的送溫暖啊!
有了領導首肯,顏雄飛回去先統計了一下往年的同期需求量,往上翻一番后,才聯系煤礦落實產量,并給定了供應到位日期,這里面又是一番拉扯。
隨后又聯系各個煤場、轉運場的人員開會,讓上報預估煤炭缺口、煤球缺口、人員缺口等等信息。
還要聯系煤球廠,要求提產能,也要聯系報社等等。
一切都需要時間,在拿到人員缺口后,顏雄飛才開始聯系各個院校。
顏雄飛忙的腳不沾地的時候,唐植桐正在跟家人吃早飯。
1959年10月27日,農歷九月廿六,星期二,腌洋姜咸菜的第二天。
經過一宿的浸泡,洋姜咸菜已經可以吃了。
洋姜咸菜口感脆爽,好吃過癮,開胃下飯,鳳芝吃的都比平時要多一些。
由于湯湯水水的不好帶,唐植桐盡量把湯汁沏出來,裝了滿滿一飯盒,讓小王同學一早順路放到椿樹胡同。
不是舍不得再多給,而是容器實在有限,先帶這些吃著,后面幾天再見天的往那送。
現在氣溫只有十來度,放在背陰處跟冰箱冷藏差不多,不用擔心放壞、變質。
來到郵電學院后,唐植桐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馬克儉的回信,一封是吳海洋的回信,兩封信是羅志平從辦公室取來轉交的。
馬克儉的回信稀松平常,說自己這陣子單位招待多,非常忙,累的跟孫子似的,沒抽空來回,家里一切都好云云。
吳海洋沒說自己忙,只是拉了一下家常,信的末尾約唐植桐帶上小王同學去家里坐坐。
整體來看,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唐植桐卻隱隱覺得有問題。
吳海洋向來是大忙人,跟自己有啥說啥,這回啥都沒說,卻邀請去家里坐坐。
唐植桐還在琢磨信的事,拿不準到底是什么事,突然聽見老師點自己的名,整個人都麻爪了。
唐植桐站起來后,發現門口有人朝自己招手,是魏之楨。
任課老師朝教室門口呶呶嘴,示意唐植桐有人找。
唐植桐松了一口氣,將信收起來,合上書,從后門出了教室。
“小唐同志,顏處那邊來電話了,讓去一趟物資局,你看,要不咱倆一塊?”魏之楨上來就開門見山的說道。
“行,那我去跟周老師請個假。”唐植桐當然是要去的,收了禮,還麻煩顏雄飛幫這么大個忙,理應當面致謝。
“我幫你請過了,咱直接過去。”魏之楨迫不及待的表情溢于言表。
“成,那我讓同學幫我把書帶回去。”唐植桐說完,從后門進了教室,跟路堅交代兩句,又匆匆出來。
魏之楨有自行車,兩人一人一輛,騎著直奔物資局。
到了局里,魏之楨看到好幾個熟人,學院路上那幾家院校后勤處的,都是一個圈子,多多少少打過一些交道。
交流幾句,才知道都是物資局喊過來的,為的是社會實踐的事情。
參會人員陸陸續續到齊后,又等了一會,顏雄飛才走進會議室。
顏雄飛大體將事情說了一遍,言明報紙這兩天就會有預熱宣傳,社會實踐人員每人每天一元錢的工錢,務必按質按量完成任務云云。
然后是分配區域,每個站點對應一個大學院校,具體需要多少人、什么時間人員就位、需要完成什么任務等等,均由各個站點與對應的院校對接。
接下來就是一對一的工作落實。
顏雄飛沒有插手具體事務的意思,朝唐植桐招招手,先自顧自的走出了會議室。
唐植桐也插不上話,跟魏之楨打個招呼,也出了會議室。
唐植桐不傻,這次送溫暖陣仗很大,要說這次送溫暖跟自己請求的社會實踐機會不搭邊,他自個都不信。
“顏處,對不住,我沒想到搞這么大陣仗,給您添麻煩了。”出了會議室,剛站定,唐植桐就先給顏雄飛賠不是。
雖然不確定顏雄飛是不是為了自己那點醋才包了這一頓餃子,但態度得端正。
“哎這是哪里話,我還要感謝小唐同志呢,要不是你提社會實踐,我都沒有思路,更不敢想能麻煩大學生們干這種粗活。”顏雄飛和顏悅色,嘴上說的客套,但言語之中并沒有否認這次的活動與唐植桐有關。
“那我還是挺不好意思的,我代表同學們保證一定配合好,不給物資局丟臉。”唐植桐聽出來了,但位卑言輕,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
“沒事,別放在心上,找你就是想跟你說,需要人最多的一個站點可是分給你們郵電學院了,總算是不負所托。”顏雄飛呵呵一笑,拍了拍唐植桐的肩膀。
“謝謝您,我代表郵電學院的同學們感謝您。”盡管知道這一波顏雄飛沒虧,但從道義上是確實是自己虧了,唐植桐恨不能給顏雄飛鞠上一躬。
“行了,謝意我收到了,你和小魏看看怎么安排,我先回去了。”顏雄飛笑瞇瞇的和唐植桐點點頭,先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