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分食

第223章　　公元1959年6月10日，乙亥年五月初五，端午節。

　　端午節當天，張桂芳起了個大早，將昨晚包的粽子一鍋全煮了。

　　等孩子們起床洗刷完畢，粽子已經按照餡料擺在不同的盤子里。

　　“媽，早飯吃這個？”唐植桐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家里從來沒有這么豪橫過。可能限于經濟水平，也有可能是南北風俗差異，北方端午吃粽子只是意思意思，沒有拿來當正餐的傳統。

　　“對，每種口味都嘗嘗，差不多就飽了，不夠再吃個自己喜歡的口味。”張桂芳明確回復，今年的日子特別順心，尤其是兒子娶了媳婦以后，生活越來越寬裕，自己從來沒有為錢操過心，雖然糧食、食用油定量前陣子都“節約”了，但唐植桐時不時從外面“預支”些硬貨回來，再加上院子里的產出，小日子甚至比之前過得都要好。

　　鳳芝飯量最小，紅豆沙、蜜棗只撿甜的吃，倒是臘肉粽，她自己吃了半個，糯米不好克化，張桂芳沒敢讓她多吃，孩子剩下的她都吃了。

　　鳳珍猶豫了一下，先拿了一個蜜棗的，扒開咬了一口棗，眼睛就瞇了起來，原來是這個味道啊，除了蜜棗，糯米的味道跟她小時候記憶中沒什么區別。

　　“來，再嘗嘗這個。”紅豆沙餡的糖多，餡子也多，唐植桐給鳳珍扒了一個紅豆沙的，遞給她，并示意妹妹將剩下的給自己。

　　鳳珍有些猶豫，并沒有接，也沒有遞給哥哥。

　　“聽話，拿著。”唐植桐站起身，用手背蹭蹭妹妹的頭，將扒好的塞給她，又將她手里僅剩糯米的蜜棗粽拿走，自己吃。

　　“謝謝哥。”鳳珍看著唐植桐，很認真的說道。

　　“別老想著以前，好日子還在后面呢。”唐植桐又用手背蹭蹭妹妹的頭，手的正面都是扒粽子弄上的支鏈淀粉膠，很黏。

　　“嗯！”鳳珍吃著哥哥給扒的紅豆沙粽子，粽子甜，心里也甜，就是眼里有點酸。

　　張桂芳看著兒女之間的互動，笑瞇瞇的不說話，王靜文不知道唐植桐和唐鳳珍的童年往事，只當哥哥疼妹妹，也只是笑著不說話。

　　待鳳珍吃完紅豆沙，唐植桐又扒了一個臘肉的遞過去，換回了只剩糯米的豆沙粽子，這次鳳珍沒有猶豫，盡管眼里含著淚水，但甜笑著配合了。

　　小王同學明顯是吃過，而且不饞蜜棗粽子的，她先緊著一個臘肉粽吃，一口下去，眼睛就瞇了起來，吃了一半，遞給了唐植桐，而后自己又單獨吃了一個紅豆沙餡的，這次沒有分給唐植桐，因為這個餡的粽子很多，不缺。

　　唐植桐這頓早餐在小王同學的投喂下，又吃鳳珍剩下的，沒開新粽子就飽了。

　　吃完早飯，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

　　王靜文出門前，張桂芳遞給她一個網兜，里面裝著各種口味的粽子：“靜文，這些你上班路上給你媽她們帶過去，嘗個鮮，也幫我給家里捎個好。”

　　王靜文看了一眼唐植桐，在他點頭后，才接過：“謝謝媽，一定帶到。”

　　“好，路上慢點。”張桂芳和藹的囑咐道。

　　“媽，您再留出幾個來，我帶幾個蜜棗和紅豆沙的給方科長送過去。”待王靜文出門，唐植桐開口道，這也是他從安東回來后就跟張桂芳商量好的，回來的路上吃的方圓的干糧，他家人口多，得還一下禮。

　　“不帶臘肉的？”張桂芳自然沒有意見，吃了人家的，再還回去是應有之義，何況對方還是兒子的直屬領導。

　　“不帶了，也沒幾個了，留著咱自己吃。中午我不回來了，去一趟單位。”財不露白，肉也是，唐植桐拎得清。

　　盡管方圓讓唐植桐端午節后再去，但這是一個積極向上的時代，必要的個人形象還是要保持的，再說，唐植桐去了也沒啥事，累不著。

　　唐植桐這次沒有去堵方圓，而是慢悠悠的過去，等他到方圓家的時候，方圓已經出門上班。

　　蜜棗餡、豆沙餡各四個，略大于唐植桐回四九城路上兩頓飯的量。

　　方圓愛人的小腹已微微隆起，這時候要孩子，后面兩年就難了…

　　送下粽子，唐植桐并沒有多待，直接趕向押運科，既然是上班，盡量別遲到。

　　半個月沒來，押運科變樣挺大，南瓜更旺盛了，新運來的木料已經搬運出來，零零散散的堆積在犄角旮旯。

　　現在糧食、食用油、肉都減了定量，其他東西供應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短缺，所以押運科工作人員對南瓜有了更重要的認識。

　　方圓有言在先，南瓜豐收了會大家一塊分，所以大家在工作中盡量不傷著南瓜秧，偶爾看到有爬上路面的南瓜秧也是小心翼翼拽回路邊。

　　“圓哥，我來報道了。”唐植桐一到單位先去找方圓，他稱呼上一直稱方圓為“哥”，而不是“科”。

　　“工作中稱職務”這種規則對方圓來說不太合適，他本身就是個與大家打成一片的人，不怎么在意職務，稱“哥”反而更親切。

　　“不是說了明天嗎？怎么今天就來了？”方圓有些意外，從抽屜里拽出工資表，擺在桌面上，示意唐植桐補簽。

　　“休息好了唄，不太放心這邊，過來看看。”唐植桐麻溜的簽上大名，捎帶著看了一眼，跟自己去安東前出的那一版一致，看來方圓沒在考勤上卡大家。

　　“嘿，是不放心南瓜吧？”方圓收回工資表，遞給唐植桐一根煙。

　　“有圓哥在，我有啥不放心的。”唐植桐搖頭否認，押運科的南瓜已經算公產了，有了漁獲打底，唐植桐也不缺這一點，回復的理直氣壯。

　　“今年沒怎么下雨，聽說四九城周邊前陣子的麥收不太理想，過陣子大家會感謝你的。”方圓抽口煙，噴出裊裊煙火氣，但話卻點到為止。

　　“瞧您說的，那是大家的功勞，又不是我一個人干的，我可不敢當。”唐植桐連連擺手，不居功。

　　“呀！在屋里看會報吧，我出去轉轉。”方圓點點唐植桐，一副笑臉模樣，領導為手下爭功和個人主動爭功是兩碼事，明顯對唐植桐的態度很滿意。

　　“好嘞！”看報喝水拿一天工資，這事唐植桐樂意干。

　　報紙是二流日報，厚厚一摞，有今天的，更多的是積攢下來的過期報紙。

　　這家報紙之所以銷量大，是因為上面有要求，機關單位必須訂閱。

　　這么做不是給二流日報捧場，而是出于宣傳目的，讓一些聲音能傳達到基層，畢竟現在收音機不普及，最便宜的宣傳方式就是報紙。

　　唐植桐先從今天的開始看，前幾版大都是國家大事、國際新聞，還有些工業方面的喜報，在第7版下方，唐植桐看到一則廣告，聚氯乙烯，這是個好玩意，看來自家簡易太陽能的水管能換掉了！

　　去年這個時間“大豐收”的報道滿天飛，而今年…

　　唐植桐又往前翻了幾期，一直翻到兒童節，才在第三版看到了“抓緊時機、見縫插針”抓夏季副業生產，“禽畜興旺瓜果累累”的報道。

　　唐植桐合上報紙，很多事都是有預兆的，就連方圓這樣認字不多的都能感覺出來…

　　作為斗升小民，唐植桐又能做什么呢？去地里看看自己栽種的南瓜吧，這個看得見、摸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