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豪杰 林小姐、胡屠戶來到周清的院子,看著地上武德司天南指揮使的尸體,以及旁邊有六個武德司的繡衣衛被捆綁,扭斷四肢,掰掉下巴…
而江州守備此刻在一旁沉默不言,雙手微微顫抖。
剛才他實在是沒得選,現在回想起來,著實害怕到了極點。
殺了顧繁這武德司天南指揮使,可不是影響仕途那么簡單的事,要殺頭,誅九族的,此事等同于謀反!
林小姐在周清的言語下,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現在腦子有些亂,不禁下意識問:“這樣會不會太急了?”
眼前的事,給她震撼太大,實在心情難以平復,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說。
周清始終微笑平和,絲毫不在意,剛干下了什么大事,他開口:“人世間的事,就像亂麻一樣,理怎么理的清。索性我不理了,快刀斬之。”
他負手在院子里來回踱步,繼續吩咐林小姐道:“你去將城中有名的豪強都請來,就說我有一筆大生意要請他們一起做。”
“他們要是不來呢?”
“那以后都不用來了。”
“好,我這就去辦。”
周清于是又讓胡屠戶跟著一起,派黑虎幫盯緊各家的動靜。
等他們離開之后。
江州守備在周清勸說下,還寫了認罪書,簽字畫押,然后交給周清,他嘆息一聲,“周兄,你可害慘小弟我了。”
周清拍了拍江州守備的肩膀,“守備大人,做官當有決斷,現在交給你另一件事,請全城戒嚴,派人圍住知州衙門。伱要知道,我可是在為你善后。”
周清甩了甩手中的認罪書,又指了指地上顧繁的尸體。
人確實是江州守備殺的。
守備搖了搖頭,又長長嘆一口氣,“我這就去。”
周清點頭,“守備大人,你府中臥室里,那個獅子擺件底座下,我曾留過字樣,你回去可以品鑒一番。”
江州守備一陣頭皮發麻,他從周清先前的行為,能深深領會到,這個年輕人說有,那肯定是有的。
這件事不在于一個獅子擺件的事。
而是在于,周清能隨意進入他的臥室,并留下字跡,可他毫無所覺。
江州守備脖子發涼,最后一點心思都熄了。
至少眼下,除了聽周清的話,他別無選擇。
往后?
若是還有往后,那說明他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自來干下這等大事,還能成功善后,想不出頭,都不可能!
城中八家豪強,來了四家,這四家包括林家在內,城中一半的人,都得靠他們養活,再加上黑虎幫掌控的米糧生意,可以說整個江州城的局勢,都可以由他們決定。
來的四家豪強,平日里和林家的生意牽扯很深。
他們也清楚,林家背后便是周清。
只是來到院子里,見到眼前這一幕,仍是震驚不已。
武德司的繡衣衛,他們還是認識的。
而且死的天南指揮使顧繁,前不久還敲打過他們。這個顧大人,不是一般的貪婪,據說背后還和商閣老家有牽連。
身為皇帝爪牙,居然和致仕的閣老家有牽扯,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而現在這位陛下的爪牙,居然死在了小院里。
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沉默和凝重。
“在下今日請諸位來,沒別的事。幾個賊子闖入小院,我想諸位平日都是在下的朋友,肯定會幫忙除賊,我話說完,哪位先來?”
周清指了指毫無反抗之力的繡衣衛們。
他們的武器都被解除,擺在各家豪強的家主面前。
城中豪強路家的家主語氣深沉地開口,“周解元,別的事都好說,你這事太難辦了,恕老夫沒空陪你玩這殺頭的游戲,告辭。”
路家占據了城中的青樓、賭場等生意,本身養了眾多打手,其中不乏江湖武者。
這次他帶的人也最多。
他又看向身邊三位豪強家主,意思是我表態了,你們好自為之。
他剛示意完,忽然之間,周清身影一閃,剎那間扭斷路家主的四肢,卸掉了下巴,路家主身邊的護衛一擁而上,只過了片刻,全數倒下。
這一下干脆利落,直到事了,其余三位家主才反應過來,神情變得愈發惶恐。
“我這事有手有腳就能辦,覺得難辦,得沒手沒腳才行。三位意下如何?”
他們看著周清狀如鬼神的武力,然后外面墻頭,居然站著許多弓箭手,都是林家在周莊暗自訓練的人。
一個個泄了氣,拿著武器,將繡衣衛們捅死。
又在周清勸說下,寫了認罪書,簽字畫押。周清始終平和地微笑,又開口:“路家的產業,在下不感興趣,三位自己分了便是,不必問我。”
三人不得不被綁上周清的船,見周清承諾將路家的利益分給他們,又覺得好受許多。
走出去前,還發現江州守備派人來向周清稟報諸事,說城里已經戒嚴,連知州衙門都被“保護”起來。
而且周清沒有說顧繁是誰殺的,三位家主自然以為是周清干的。于周清而言,確實是這樣,此事重點在于威懾。
小人畏威而不懷德。
他們對周清的恐懼,在江州守備的力量,以及黑虎幫、林家等力量展露情況下,變得越來越深。
“反了!”凌知州氣得破口大罵。
他渾然想不到,江州守備居然有膽脅迫自己。
江州守備被他罵煩了,道:“麻辣個巴子,你再說,老子捅死你。”
凌知州的官,還能大過顧繁這天南指揮使?
老子連陛下的爪牙都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江州守備在周清那里做不得威,難道還能讓凌知州這進士讀書人給欺負了?
凌知州被江州守備用刀架在脖子上,頓時消停下來。
江州守備啐了一口,“敬你一聲叫你凌大人,惹毛了本官,直接送你入土。”
他用刀背拍了拍凌知州的臉,又道:“進士,很了不起嗎?”
他現在有種打破桎梏暢快,以往這些進士出身的文官,狗眼看人低,對他呼來喝去,真以為老虎不發威是病貓。
江州守備眼下豁出去了,感覺天空海闊。
事情到這一步,還能后退不成?
“守備大人,凌大人是讀書人,該有的體面還是要有的,放下吧。”
凌知州看見周清氣定神閑的走進公堂。
而江州守備見周清進來,頓時神色一變,“周兄,你來了。怎么下面的人都不通報一聲,我好去迎你。”
“我怕守備大人不信我有隨意出入你家里的本事,給你展示一下。”周清向守備笑了笑,笑容陽光又溫暖。
少年人的朝氣,一下子體現出來,生機勃勃,意氣盎然。
凌知州何等精明,瞬間明白前因后果,原來幕后主使居然是周清,可是他想不明白,周清堂堂舉人,有大好的前程,干嘛要鬧這一出,想要造反嗎?
這不要命的事,怎么干得出來。
周清倒是耐心地向凌知州解釋了前因后果。
他說的越詳細,凌知州心里越是一沉。
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周清說這么多,實是不打算放過他了。周清說完之后,捏住凌知州的下巴,喂了他一顆藥。
凌知州被強迫吃下之后,問:“什么東西?”
“毒藥,放心每個月都會給你解藥的。”周清淡淡道。
其實根本不是毒藥,因為回春符典是治病救人的,關于毒藥的內容,也是以毒攻毒為主。
“知州大人,從今天開始,在衙門里,你還是大人;出了衙門,便只能是…”
江州守備冷聲道:“尸體。”
他是萬萬不可能讓凌知州活著出衙門了。
雖然周清已經判斷出了北方的局勢,依舊沒有急著將凌知州這些官員一網打盡地殺掉,然后自領江州刺史什么。
現在他做的事是讓江州的利益重新洗牌。
一道道從州衙的命令發出,打擊沒有來周清小院商議大事的豪強,留下的三家,正是交過投名狀的。
周清起碼需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將江州的關鍵位置,都換成自己人,或者不反對他的人。
殺人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要做江州之主不難,難的是善后。
凌知州這塊牌子,他還得繼續用著。
而且真正的關鍵,都不在于這些小事。
等春雷過后,福松師兄和張掌教順利突破先天。靠他們的力量,守住江州有何艱難?
何況兩人突破先天之后,憑他們三人之力,應該可以制服老師兄,周清便可以著手治療他的瘋病。
一旦成功,等于又多出一位先天高手。
過個兩三年,周清即使不是先天,憑他脫胎換骨的變化,也不見得比普通先天高手差。
何況周清必定會先天的,不過早晚問題。
如今還得了一株千年靈芝,可以緩慢消化。
至于金光寺的事,等福松師兄和張掌教成就先天,再去理一理也不遲。
亂麻,以快刀斬之,再去理,那就容易多了。
顧繁背后,肯定有海沙幫的幕后主人商家三公子在推波助瀾,這仇他先記著,總有回報的一天。
不過是比張慎大一號的蟑螂而已。
周清接近先天的過程中,心態也有微妙的變化。
平常人,中舉做官,心態都會有不同,覺得自己非同小可,是人上人。何況修煉中,臨近先天過程,脫胎換骨,實是偉力歸于自身的路子。
這樣的轉變,帶來心態的微妙變化,實是理所當然的。
周清只是以順其自然的接受這種變化。
作為一個修煉者,甚至半只腳算是踏上修仙路了!畢竟以景陽真人做參考,周清突破先天,應該能活到兩百歲。
這說是修仙的范疇,絕不為過。
周清打算等春雷過后,福松和張敬修突破先天,再計較金光寺的事。他沒想到,在全城戒嚴的情況下,金光寺的住持智聞居然冒著天大風險,孤身入城,來到周清的小院外,登門拜會。
智聞聽到城里一些消息之后,便猜到出了天大的事。
他綜合種種蛛絲馬跡,得到一個最靠譜也最不可思議的結論。周清是一切的推手,并且本身有可怕至極的武力,即使不是傳說中的先天,怕也差不遠了。
誰能想到周清年紀輕輕,居然武力驚人。
這樣的人,不會被逼迫。
一旦被逼迫,迎接的必然是如龍象鳴、獅子吼一般的決斷。
在智聞見到周清之后,更是堅信了這一點。
智聞修行禪定,境界不俗。他此刻發現,周清的氣息悠長,心跳極為緩慢,這等修行,他平生沒見過第二個。
即使寺中跟隨宋河的年輕武僧永虎,都差了周清許多。
尤其是周清舉手抬足間,那種氣定神閑,意態自若,實在是讓人心折。這樣的人物,居然閉門讀書數年,不參加會試,不做什么詩詞文章,要不是一篇瘟疫論,這天南省丙子科的解元,差點在數年間,在省內埋沒聲名,不為人知。
但這也反映出周清的高明處,一篇《瘟疫論》,可為萬家生佛,既養望,也不招人嫉恨。
少年人如此沉得住氣,可讓他們這些老狐貍怎么活。
“原來周解元竟是不受物拘,透脫自在的高人,小僧見你見晚了。”智聞直接夸贊。
但也是實話,周清快刀斬亂麻,可謂明心見性。
周清笑了笑,“在下犯了滔天大罪,按佛宗的說法,當下地獄,入無間,何來透脫自在。”
周清居然不演,也不裝。
直接開門見山,展露出自己猛虎一樣的兇惡。
智聞心想:“你這樣的少年兇人下地獄,地獄都不得安寧。”
老僧微微一笑:“素聞周解元博聞強記,昔年在鄉試放榜拜見主考大人時,引經據典,無一字錯漏,不知可讀過大乘經典?”
“大師有何見教,請直說。”
智聞見周清不說讀沒讀過佛經,心下有些遺憾,但還是緩緩開口:“大乘佛經里,有一人名為提婆達多,乃是佛祖的堂兄,他破僧團,投擲石塊讓佛出血,殺蓮華色比丘,但在法華經中,他被授記,為天王如來。
我佛以色空為假象,世事如亂麻,快刀斬之,自見真諦。周解元之舉,深諳佛理,怎么會墜入無間。即使如此,對于周解元這等境界之人,無間亦是極樂。”
周清不由一笑,難為老和尚引經據典,尋了一通歪理。不過佛經這故事他前世也讀過,那提婆達多,乃是極惡之人,無數次想加害佛祖,后來墜入地獄,不以為苦,反倒是吃好睡好,渾如登臨極樂之境。讓佛祖派去看他受苦的人,大吃一驚。
這也說明,人要是窮兇極惡起來,連鬼都怕,入地獄也是進天堂。
好比一些兇人進了監獄,照樣恣意快活。
周清受用智聞的馬屁之后,道:“大師,我不耐煩說這些,金光寺想不受我報復很簡單,交出寺產,遣散武僧,此外我要金光寺的武學傳承副本。”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和尚不給,他早晚自己去拿。
智聞略作沉吟,與周清討價還價,武學傳承可以給,因為不給,周清早晚也能拿到手,除非他做主毀去。
即使如此,周清也能抓武僧問出來。
而且周清學了金光寺的武功,他可以借機請周清參悟佛經,若能使周清感悟佛經,對于金光寺,實在有難以估量的好處。
最終周清答應金光寺交出寺產的五成,武僧不遣散,拿著剩下的寺產發賣,做遣散費。但除開一些老僧和沙彌外,都前往長州效力,金光寺除開智聞外,只能剩下老弱病殘。
周清說要把房頂捅破,于是智聞大開門戶。
周清考慮到,自己即使強硬地要滅掉金光寺,也難免付出一些死傷代價,如今不費吹灰之力,能獲得這些好處,已經足夠了。
解除金光寺的武力是必須要做的事。
畢竟金光寺于江州城,實是臥榻之側的狼豹,不除掉,始終要防備,否則難以安心。
而金光寺想投靠他,周清也信不過。
對于智聞而言,這樣一來,能保住金光寺不被燒毀。
若是寺廟不存,對于金光寺的打擊,比死掉一些武僧,拿出大半寺產,還要大。
寺在,則人心在,還能凝聚。
寺廟沒了,則人心渙散,將來很難重建。
重要的是,智聞覺得周清是個豪杰,將來必有大作為,能冰釋前嫌,再依附上周清。等于金光寺在長州和江州各有一條退路。
亂世中,財貨實是招禍之根。
非豪杰不能取之,用之。
周清送走智聞。
在院中負手看著大桑樹,吸收了許多新鮮的尸體,大桑樹愈發青翠,遠遠看著,姿態有些婀娜,仿佛青衣旦似的。
枝葉沙沙響聲。
莫非是青衣鬼戲?
若是別人在院子里,沒周清在的時候,大桑樹怕是會變得兇狠許多,只有昴日,估計不會太害怕,但也不會靠近大桑樹。
有大桑樹吸收顧繁這些家伙的尸體,周清自不用擔心他們化為鬼魂來報復。
大桑樹處理尸體著實專業。
但周清不會有事沒事就給大桑樹喂食,萬一大桑樹吃得太多,成了一個失控的妖魔就不好玩了。
他得防著一手。
他在想金光寺的佛門武功傳承,不知道對付妖魔陰邪之類,有沒有效果。而且觸類旁通,對他自身的修煉,應該能有些幫助。
周清知曉,亂世起,真正能依賴的不是有多大的勢力,而是他自身的武力。
先天是修行境界。
境界到了,也得有神通護道,有正法養道。
得道難,守道養道實是更難。
瘋老師兄得了瘋病,其實也不算是壞事。純心于一,自能專心修煉,其實論進步,肯定比普通先天高手要快的。
先天突破之后,并非立馬就武力提升一個大臺階,而是需要利用脫胎換骨的變化,不松懈地繼續修煉下去。
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
江州的局勢大體穩定下來。
凌知州依然是知州大人,但最大的作用是蓋章。
挾天子以令不臣。
實則封建王朝,大到一國,小到一州一縣,結構都大體相似。
“初六,屢霜,堅冰至。”
凌知州給自己算了一卦。
此是生殺之柄,不自主出;如屢霜堅冰,不可長久。他很是頹唐,知道局勢很難扭轉。
外面起風了。
東風不暖。
“亂世至,豪杰舉。”凌知州輕輕一嘆。
只恨豪杰非是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