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蝕文

　　玄瞳自報家門之后，便在空中靜靜等候。

　　沒多久，自火山中噴出一道赤霞，到了玄瞳近前，變化成一個少年修士，

　　“老爺去了極地，至今已有五載。尊客若有急事，可以留言于我。”

　　玄瞳身負瞳術，以它結丹圓滿的修為，自是認出少年修士乃是一個結丹初期的火蟾變化。

　　“道友莫非是朱煌上人座下的火元童子。”

　　他知朱煌上人獨來獨往，座下只有兩個童兒，一水一火。另個便叫做水元童子。

　　兩妖本不是什么真靈血脈，只是尋常異種，得了朱煌上人指點，修成神通。

　　要說朱煌上人的祖輩，在上古時，亦是追隨玄天上帝。其族名火煌，只是繁衍艱難，一代不過兩三妖，并且繁衍之事，無比神秘，只有本族之妖，方可知曉。

　　而火煌一族壽元悠長，可達萬載。

　　如今的朱煌上人已有五千歲，三千年前曾在南荒周游，與人族煉氣士交往，無論是煉丹、還是煉器，在妖族中都是佼佼者。

　　與之相比，玄蛇一族雖然繁衍容易許多，可即使元嬰級別的絕世大妖，壽數也不過三千載，雖然比起人族元嬰修士，僅有千載之壽，要強上許多，但比朱煌一族，卻是遠遠不如了。

　　因兩族有世交，朱煌上人偶爾也會來玄天海做客，故而玄瞳與朱煌上人有過幾面之緣。

　　只是火元童子，尚且是第一次得見。

　　火元童子：“小道正是火元。”

　　玄瞳再拱了拱手，說明來意。

　　火元童子聞言，沉吟道：“島中是有兩塊極品火屬性靈石，老爺交予我看管了。”

　　玄瞳聞言一喜，“有就好，若是上人對此無大用的話，不知童子能否行個方便，設法通知上人，在下必有重謝。”

　　火元童子：“向來聽聞玄蛇族擅長水法，如何迫切需要火屬性極品靈石呢？此中莫非有什么緣由？”

　　玄瞳：“因在下急于煉制一寶，欠缺一件關鍵事物，如今落在一位道友手中，需要火屬性極品靈石與其交易。至于其中細節，著實不方便透露。”

　　火元童子點了點頭：“我是聯系不上老爺，若是道友急用的話，此物小道也可以自行處置。”

　　玄瞳：“此言當真？”

　　火元童子笑道：“豈能有假。道友有留影石，可以做個見證，屆時老爺回來，若是問起，也怪罪不到你頭上。”

　　玄瞳心想，以玄蛇族和火煌族的關系，兩塊極品靈石即使拿走，屆時玄蛇族也能向朱煌道歉，只是如此一來，它肯定惡了朱煌上人。

　　平白得罪一位絕世大妖，自非好事。

　　火元童子既然可以處置，那是再好不過。它道：“那就依道友所言，不知道友有什么條件？”

　　火元童子：“小道偶然得了一塊上古的玉簡，這是拓印下來的文字，若是道友能幫小道解析出來，靈石自當奉上。”

　　“可否給在下一觀？”

　　火元童子于是取出一枚玉簡，這自不是原本，僅是一部分，而且前后不連貫。

　　玄瞳端詳之后，“這是五大道種文字之一的‘現世蝕文’。”

　　“不錯，玄蛇族果然見多識廣。”火元童子點頭。

　　原來自太古神魔時代開始，天地間逐漸發展出五種道種文字。

　　分別是開天陽文、創世陰文、太古雷文、上古云篆和現世蝕文。其中以上古云篆和現世蝕文流傳最多，又簡稱云篆和蝕文。

　　云篆多用于符箓，而蝕文則是功法神通。

　　論對文字的研究，人族是無出其左右。因此歷代人族的道宗和神朝，都有專門負責研究道種文字的經院。

　　這是人族核心機密，每一個掌握道種文字的存在，可以說是一方道宗或者神朝興起的根本。

　　人族能在歷次衰落中重新崛起，與其這些能掌握道種文字傳承的存在，大有關系。

　　甚至有化神以上的修士，若是精通道種文字，會在坐化前，煉制出傳道之寶，其中蘊藏器靈，若是后世有緣人得之，自能在器靈指點下，學會道種文字，重新傳下道統。

　　玄瞳苦笑：“玄蛇族雖然見多識廣，但能認得的蝕文不多。而且蝕文體系復雜，變化多端，這玉簡記載的蝕文并非我族所擅長。何況此物，道友也應該給朱煌上人看過。它老人家曾游歷人族，都不能解析此文，何況在下。”

　　火元童子嘆了口氣，“這玉簡中的蝕文，老爺倒不是完全認不得。根據老爺判斷，蝕文記載的是一門提升火系神通威力的秘法，老爺有天賦神通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自不用學這個。小道卻想憑此增進神通，等將來進階結丹后期之后，去探一處險地。”

　　玄瞳對它的話半信半疑，不過也只此物，多半是對朱煌上人無用，否則朱煌上人早已請玄蛇族幫忙，等不到今日火元童子開口。

　　看來，這確然是火元童子的私事。

　　“還請道友將此物交予在下，等我回去想想辦法，無論如何，半年內必有答復。”玄瞳斟酌一番后，要走玉簡。

　　火元童子笑道：“一來一去，太過麻煩，左右我閑著無事，可以跟道友一起去玄天海。”

　　玄瞳：“道友不替上人守家嗎？”

　　火元童子微笑：“不妨事，島中另有護衛。”

　　玄瞳點點頭。

　　于是兩妖一起回了玄天海，路上玄瞳見火元童子悠然自得，倒像是出來游歷似的，暗自心想，朱煌上人脾氣真好，手下童兒，可以如此散漫。

　　它將火元童子留在島上，帶著玉簡去向太上長老玄泰請教，果然如它所料，即使太上長老玄泰，也對這蝕文不了解。

　　其余兩位太上長老自也一樣。

　　玄瞳為此苦惱不已，倒是火元童子在島上又和毒蟒、玄龜交上朋友。

　　不過，毒蟒、玄龜見玄瞳為玉簡之事發愁，于是跟著一起想辦法，毒蟒忽然間靈光一閃，智計一出，私下向玄瞳出了一個主意。

　　玄瞳聞言一驚：“你的意思是去請教人族？”

　　毒蟒：“若論對道種文字的研究，誰能比得上人族？道友不妨試試水。”

　　原來毒蟒和玄龜在島中呆久了，總覺得不如在南荒自在，而且總是寄妖籬下，對于天性散漫的大妖，實是受不了。

　　結丹后期的大妖，之所以稱妖王，也是因為這層次的大妖受不得約束，喜歡自在逍遙。

　　毒蟒想來，若是為玄瞳立下功勞，到時候也好開口，以玄蛇族的名義，在玄天海開辟洞府。

　　毒蟒見玄瞳有些意動，又道：“玄瞳道友想和人族交易天地靈根的靈果，何不借此機會，試探一下那青陽道宗青靈子的態度？若是此番交易能達成，后續也好商量了。”

　　玄瞳點頭，“我自來沒和人族打過交道，正需要道友這類了解人族的朋友相助。翻譯蝕文之事，要不就交給道友如何？”

　　毒蟒：“…”

　　它沒想到出了主意，最后事情還攬到自己身上。

　　不過玄瞳也看出毒蟒的后顧之憂，它手里有一張化身符，雖然沒啥威力，卻可以用化身與人相見，如此倒是靈活方便了。

　　毒蟒得了化身符，才松一口氣。

　　正好，它也想借此機會，看看人族青靈子對妖族究竟什么想法？

　　南海雖好，到底不是它生長的南荒。

　　青陽道宗，云宮之上。

　　雖然云宮尚未完全建成，倒也有偏廳建造出來，能夠招待外客。

　　毒蟒上前見禮。

　　周清笑了笑，“自雷骨山一別，道友別來無恙。”

　　以他破妄法眼，看得出毒蟒乃是化身至此。即便如此，毒蟒前來拜訪，依舊讓周清大感意外。

　　毒蟒雖然是化身，見識眼力猶在，只感覺周清氣息深不可測，混混茫茫，比玄瞳還要厲害。

　　玄瞳可以說是元嬰以下的頂尖強者，可是比起青靈子依舊有不小的差距。偏偏它直覺告訴自己，青靈子尚未結嬰，真是恐怖，難怪當初嘯月以螭龍之身，也不是對手。

　　周清自是沒隱瞞氣息，毒蟒方才有如此感覺。

　　對付妖族，你越是強大，它越是畏懼。

　　畏威而不懷德！

　　毒蟒：“真人風采，勝過往昔。真不知如今神通到了何等地步，實是教人敬佩。此番前來，乃是有一樁好事說與真人聽。”

　　“哦，請說。”

　　毒蟒于是先說了蝕文的事。

　　周清：“這么說，道友如今是代玄蛇族來傳話的？”

　　毒蟒點了點頭，又提及玄蛇族有三大絕世大妖，族中強者如云，乃是南海中的一方霸主。

　　不過，它宣示武力之后，也沒隱瞞玄蛇族不能上岸的事。

　　此事周清早已從古籍得悉，只是沒想到玄蛇族在海外，發展迅猛。如今居然有三位絕世大妖坐鎮，相比景陽道域的人族，確實興盛不少。

　　海域的天地廣闊，亦可見一斑。

　　他不急著說蝕文和火屬性極品靈石的事，而是與毒蟒談論起海外見聞來。毒蟒心想，青靈子要是想涉足海域，只會吃大虧，反正青靈子要問，它說了便是。

　　于是周清對海外之事，有了初步了解。

　　一人一妖拉扯半天，終于回到正題。

　　“這玉簡內容不全，若是真人有意，咱們再研究交易之事。”

　　周清點了點頭，取過玉簡。

　　他看了里面的蝕文，比起凡域青銅小鼎的古篆文還要復雜深奧，但是脈絡一致相乘。

　　多年來，古經院已經有系統破悉古篆文的辦法。

　　這蝕文與古篆文一脈相承，交給唐解元和一干大儒，花費時間，自是可以破解。

　　無論如何，先看看里面內容是什么，再做決定便是。周清：“此文確實不一般，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破悉。道友三月之后可以過來。”

　　毒蟒見周清說了時間，心想這番到底沒白來一趟，自是應允。

　　周清送走毒蟒，將玉簡拿去古經院。

　　古經院不在五峰中，而是在山下，乃是書院的一部分，五峰弟子，完成修行基礎之后，皆要在書院中各自選擇一門雜學精修。

　　唐解元拿了玉簡。

　　他多年來研究古篆文，這方面造詣已經在周清之上。

　　不過周清也從他們這學得古篆文的解析方法，只是下的苦功不夠，經驗不夠老道。

　　這次破悉玉簡內容，倒也是提升破悉道種文字的機會。

　　“果真是現世蝕文，我們現在研究的許多古文字，都是從現世蝕文簡化而來。”

　　五大道種文字中，現世蝕文是流傳最廣的，也是派系最多的。不但人族會使用，一些厲害的妖族也會使用，各自發展的方向不同。

　　而上古云篆、太古雷文之類，則比現世蝕文稀少許多，但是如果學習掌握，在符術和雷法上，都大有用處。

　　周清現在也想找到雷屬性的上古云篆或者直接尋到太古雷文，提升陰陽神雷符或者神劍御雷真訣的威力。

　　可光是景陽道域，很難找到相關的道種文字。

　　周清跟著唐解元和一眾大儒破悉玉簡內容。

　　他的蝕文水平，也有了一定的提升。說到底，周清現在元嬰初期的神識，只要下苦功，學已知的內容很快，只是要開辟新的學問，則需要靈感，并非他所擅長了。

　　反而唐解元和大儒們，更擅長這方面。

　　“火靈術。”

　　周清通過破悉的玉簡內容，發現這是一門提升火系神通威力的法術，關鍵在于火靈二字。

　　原來此術可以增強火系神通的靈性，甚至最終目的是將神通煉成實體，從而法有元靈，最終進階成“真靈”。

　　實在是無中生有，有造物玄奇的驚世法術。

　　“若是我修成此術，再配合火屬性極品靈石，建造八荒玄火陣，青陽神火必然能靈性大增，威力更甚。”

　　有了火靈術，就不是簡單通過法陣暫時提升青陽神火的威力了，而是將青陽神火賦予無限可能。

　　三月之后，周清和毒蟒王繼續交易。

　　玄瞳島上，火元童子對于玄瞳真能找到人，破悉火靈術的蝕文內容，略感驚訝，但也欣喜不已。

　　玄瞳倒是好奇，火元童子不怕火靈術也由此泄露出去嗎？它好奇問了問。

　　火元童子顯然是不在意的，笑道：“此術需要有極高的火屬性天賦才能修行，而且實話告訴道友，我目的不是憑此修煉神通，而是將自身煉成神通，從而另類成道。”

　　玄瞳一下子明白了關鍵，這是打破普通妖族限制的機會，火靈術既然可以將火系神通靈性增加，最終朝著真靈進化，那么將自己煉成神通，豈不是可以直接走這條捷徑。

　　而且它很快明白，火元童子說煉成神通也不見得是實話，更可能是將自己煉成法寶。

　　以朱煌精通煉器的手段，火元童子很有機會走上這另類成道的道路。

　　對于火元童子而言，這是一條獨特的成道之路，至于別人修煉火靈術與否，與它無關。

　　而且想要煉成火靈術，且不提所需的資源驚人，對于本身的火系天賦也要求極高，反正玄蛇族是沒這天賦的，關鍵是要賦予神火靈性，除非本身神魂極為強大，否則連最基本的賦予靈性都難以做到。

　　妖族一向不以神魂見長。

　　在這方面自是吃虧的。

　　因此火元童子將自身煉成器靈，反而是另辟奇徑。

　　而且，若是花費大量精力在火靈術上，反而會耽擱自身的修行，長遠來看，也是得不償失之舉。

　　此術即使落在旁人手里，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

　　至于朱煌，本身就是火系真靈的后裔，更用不上火靈術了。

　　于是玄瞳安心和周清繼續交易，只是到了最后一部分內容時，玄瞳開始提出關于天地靈根的要求。

　　“伱們想要天地靈根的靈果？”周清面對毒蟒的要求，輕輕笑起來。

　　“不錯。”

　　周清早知曉，它們的要求絕不是那么簡單，原來是沖著天地靈根來的，倒也不奇怪了。天地靈根對于未結嬰的妖族是致命誘惑。

　　即使絕世大妖，若是為了種族，也可能對天地靈根產生覬覦。

　　周清清楚，大桑樹的事是瞞不住的，不過到了元嬰這級別，沒有絕對把握，都不會輕易動手。

　　起初嘯月也是明白人族無元嬰，才脫困之后找上門的。只是沒想到，天玄老祖居然從黃泉路殺回來，附身降臨，給了它關鍵一擊。否則當年一戰，周清他們沒有最后給嘯月致命一擊的機會，反而可能會死更多人在嘯月手中。

　　此外，取天地靈根精華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等天地靈根結出靈果，另一種則是殺雞取卵，直接將天地靈根的精華強行取出，如此一來，天地靈根也就廢掉了。

　　但凡考慮長遠，都不會選擇第二個方法。

　　“可惜在下的天地靈根沒有開花，更沒有結果。除非你們有催熟天地靈根的辦法，否則只能慢慢等待它成長起來。或許千年，或許幾千年，反正你們妖族壽命長，應該等得起。”周清微微一笑，然后放出大桑樹，讓毒蟒看得真切。

　　“可看清楚了？”玄瞳問道。

　　毒蟒：“不會錯的，道友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看。”

　　玄瞳大感失望，沒有結果的話，天地靈根只能用殺雞取卵的方式幫它進階絕世大妖，只是這樣一來，決計難以打動族中太上長老。

　　最關鍵的是，毒蟒說過，天地靈根身上有青靈子的氣息，一人一樹，氣機交融。那天地靈根是從青靈子體內出來的，說明已經被青靈子煉化。

　　如此一來，想要奪走天地靈根根本不可能。

　　反而可能讓對方玉石俱焚。

　　面對一個有元嬰級別實力的修士拼命，哪怕太上長老都要退縮。

　　毒蟒見玄瞳心思不寧，又心生一念，

　　“我看那青靈子倒不是把事情做絕的人，若是能想到催熟天地靈根的辦法，以此做交換，倒不是沒機會得到天地靈根的靈果。”

　　玄瞳：“此言談何容易。”

　　毒蟒：“對道友來說極難，但是對三位太上長老而言，并非無計可施。何況，咱們也可以問問火元童子，它受朱煌上人寵信，未必不知道催熟天地靈根的手段。何況，我們可以如此說…”

　　玄瞳點了點頭。

　　“怎么，那人還要催熟天地靈根辦法？”火元童子就等解析完火靈術最后的內容，好回轉朱煌島，開始修煉。

　　沒想到對方居然在最后一步為難它。

　　兩塊火屬性極品靈石的價碼還不夠高嗎？

　　它看向玄瞳，很是不滿，覺得玄瞳沒處理好此事，橫生枝節。

　　玄瞳訕訕一笑，“這是在下的失誤，還請道友見諒。”

　　火元童子：“對方這么問，莫非有天地靈根在手？”

　　“不錯，那是一位元嬰老怪，脾氣也怪得很。”毒蟒在旁邊解釋。

　　火元童子：“催熟天地靈根的辦法，其實也不是沒有。這事我聽老爺提過，而且你們玄蛇族的太上長老或許知曉。”

　　“當真？”玄瞳沒想到火元童子真有辦法。

　　它心想：“這童兒到底多受朱煌上人寵信，怎么知曉那么多秘密。”

　　要不是它見得火元童子的本相是一只火蟾，都懷疑火元童子是朱煌上人的子嗣了。

　　但火煌一族繁衍之事極為神秘，玄瞳其實也不清楚它們是如何繁衍的。

　　火元童子：“此法就藏在神水宮里，反正你族的太上長老也知曉。數千年前，你族被神水宮驅趕出南荒，亦與此事有些干系。”

　　玄瞳沒想到，這吃瓜還能吃到自己頭上。

　　只是如此隱秘，為何玄泰太上長老從未跟它提過。

　　“玄蛇族被神水宮逐出南荒，種下禁咒，著實是一件很屈辱的事。只是道友年輕，沒經歷過。何況現在玄蛇族比當初在南荒時還興旺，道友自不覺得有什么。”火元童子忽然輕輕嘆一口氣。

　　玄瞳心道，確實如此。

　　它們這一輩，跟太上長老它們不一樣，對人族因為沒啥接觸，并且在玄天海過得很好，反而對那段歷史，沒有什么感覺了。

　　經歷過此事的老一輩，早已坐化。三位太上長老，也只是當年那一輩先祖的后輩，故而才記憶深刻。

　　但對這段歷史，它們也是諱莫如深。

　　“神水宮？”周清沒想到，毒蟒它們還真說出了催熟天地靈根的辦法，而且與神水宮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