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秘籍,兩塊碎銀子,便是周清從和尚身上搜到的全部收獲。周清大約看了一下,秘籍不是什么佛經,反倒是像道家的經文之類,還有插圖。他準備后面再仔細翻閱,眼下是處理尸體善后的事。
現在是晚上出不了城,白天人多眼雜,他才得罪了姓張的,說不定會有眼線盯著。尸體看來先得就地處理。
他打死的和尚,十有八九是那小子派來的。
“難道那姓張的那么狠,非要置我于死地?”周清心里琢磨著,估計不至于,但派和尚來,絕對有恐嚇他的意思。
請客收服不成,就威逼,簡直是土匪惡霸的行徑。
張家外面看著光鮮,背地里怕是沒少做這樣的事,否則怎么積攢出這么大的家業。江州連續幾年鄉試都沒人中舉,除了江州本身科舉水平不高外,跟張家是不是有關系呢?
周清還沒進學,對讀書人圈子的事,還不夠了解。
不知道以前進學的那些秀才里,有沒有像他這樣文采出眾的,在鄉試時遇見什么麻煩?
本朝鄉試三年一次,每次本路各州府上萬生員中,只取三十個不到,因此近十年,也只取了不到九十個舉人。長州作為一路治所,文風鼎盛,每次鄉試都要占至少十個名額,甚至專門有各州的豪紳將子弟的戶籍轉到長州去進學。
而舉人數量如此少,放在各州府,更顯得稀罕無比。
可江州即使科舉水平一向都很菜,但近十年沒出過舉人,這運氣不得不令周清懷疑。
周清心里愈發警惕起張家的事。
他不后悔拒絕那小子,答應了還不是給人家當狗,他可沒那么傻。
張家再驕橫,明面上是不可能拿周清如何的,肯定只能像今晚這樣,暗地耍陰招。
還是得繼續提升武力,才有更大的安全保障。
周清心里的危機感愈發濃郁。
只要想賺錢,提升身份地位,在哪個地方都不免會與人有斗爭有沖突,打鐵還得自身硬。
沒有足夠的實力,再多的想法,都難以實施下去。他想到林小姐送的手弩,此物隱蔽精準,三十步內的殺傷力極強。
真惹急了他。
“哼。”
周清低哼一聲,隨即輕嘆一口氣,還是手下無人可用。讓胡屠戶參與埋尸的事,他眼下也是不放心的。
不是說不相信,而是一條人命的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
他先練了一遍虎戲,產生熱氣,配合外敷的傷藥試圖修復左肩的傷勢。一遍下來,左肩的感覺好了一些。
但顯然傷勢不輕,起碼得花兩天時間才能恢復如初。
好在暫時穩住了傷勢,可以動手善后了。
周清先把和尚的臉用石頭徹底砸爛毀容。再用鐵鍬在桑樹旁邊挖一個坑。期間如果累了,便混著蜂蜜吃烏雞丸,然后喝水,補充體力。
一路不停,花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弄出一個大坑來。
周清將和尚埋下去,又在廚房找了許多柴灰木炭,可以掩蓋尸臭。
隨后周清將土夯實。
他選在大桑樹旁邊埋尸是有講究的,他此前用藥渣澆灌大桑樹的樹根,就發現那些藥渣很快被大桑樹吸收。
周清心里一直懷疑桑樹有些詭異,說不定大桑樹能將尸體消化掉,如此一來,也算是給他少了一樁大麻煩。
至于會不會把大桑樹養成什么可怕的樹妖鬼魅,周清覺得一具尸體,應該不至于,總歸是要冒點風險的。
何況他判斷自己修煉虎戲的氣息,應該對大桑樹有所震懾。
虎為山君,掌管一山草木獸禽,仿佛山神。
總歸對大桑樹有所克制。
何況,他覺得真要有妖鬼,自是比人好對付,否則這世界早是妖鬼的世界了。
“桑樹兄,平日你對我多有相助,今日送你血食作為報答。”他向著桑樹見禮,末了還補上一句,
“尚饗。”
可謂禮數周到了。
天上烏云中,一道閃電出現。
夏天的雷雨說來就來。
來得好。
周清不但不怕,還微微驚喜。有這一場暴雨,便能將和尚的痕跡沖刷干凈,雨過之后,不會那么炎熱。
“昨天那么熱,果然是有雨的。”
周清回屋,昴日回了柴房居住。
這家伙也受了一點驚嚇,但還是陪著周清,直到打雷才躲進柴房。
畏懼天雷,乃是世間大部分生靈的本能。
周清回到房間,因為吃了烏雞丸和許多蜂蜜,又喝了幾大碗涼水,雖然干了不少體力活,他還是感到不餓。
大致洗漱一下,他躺在床上,聽著外面傾盆暴雨聲,翻來覆去睡不著。
無論是殺人,還是處理尸體,他都盡可能保持冷靜,可當一切都做完后,他放松下來,心里還是有些異樣。
他殺人了。
這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
周清心里像是一道閘門打開,有什么猛獸要放出來似的。
穿越以來,他修煉最多的便是虎戲。虎戲的神韻,他模仿得最足,鹿戲根本比不了。
黑虎掏心也是在虎戲精通之后,很快達到精通。
殺死和尚,用的也是黑虎掏心。
他心中的猛獸正是一頭猛虎。
想到和尚,就想到那不陰不陽的張家小子。周清有股殺意生出來。唯有干掉那小子,他以后才睡得安穩。
虎無傷人心,人有害虎意!
“殺!”
周清越想心中越有一股暴虐之氣。
“這人玩這一出,已經和我結下死仇,仇怨總歸是要了結,可不是說解決就能解決。”
周清按捺住心中的殺意,他起身點燃油燈。
反正睡不著,心中殺意難以遏制,不如干點別的轉移注意力。
油燈下,一本秘籍擺在他眼前。上面的文字他挺熟悉的,正是胡鐵匠問過他的古文字。
“清風符典。”
周清一一翻閱,將符典的文字解讀出來。
“竟然是一門武技。”
他看到名字時,還以為這是什么道家的符術,沒想到居然是一本武技秘籍。
清風符共有十三式,修煉的效果是輕身。
準確的說,這是一門高明的身法,而且傳承自道家。
居然出現在一個和尚身上,倒是有些蹊蹺。
“如果是這和尚的本門傳承,秘籍他肯定是早記住了,沒必要隨身帶著,除非這秘籍他也是才拿到手不久?”周清做出判斷。
他隨即又感到左肩隱隱作疼。
那是和尚臨死前抓傷的。
五個深深的指印抓進肉里,連肩胛骨都受了傷。
他預計在五禽戲的幫助下,兩天可以好,如果沒有修煉產生的那種熱氣,起碼得養幾個月,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后遺癥。
還好他當機立斷,沒有猶豫。
若是給這和尚反應過來,周清偷襲不成。
周清心里生出一絲僥幸之感。
這種不知道對方底牌手段和具體實力的遭遇戰,能贏真的是應了那句先下手為強。
但凡他問一句對方什么來歷,令對方有所警惕,都大可能是不同結局。
“不知那和尚來自哪個門派,指力居然如此強勁。”
周清當時第一時間就用彈指神通擊打對方腦袋,然后飛身出窗,以一記黑虎掏心重擊對方頭部,之后是連續擊打。
饒是如此,和尚本能反擊也抓住了周清左肩。
如非連續頭部遭受重擊的情況下,形成不了有效反擊,周清即使能贏,也絕不止傷了左肩那么簡單。
復盤下來,他的選擇幾乎是最優選擇了。
“張家能使喚動和尚,足見比和尚強的武人還有許多。張家充其量也不過是江州坐地虎,在江州橫行霸道,放眼天下,根本算不得什么。”周清對這世界的武力有了比從前更清晰的認知。
“練武不是我真正的追求,我還是更希望有真正的修仙者存在。”周清搖了搖頭。
他繼續翻閱清風符典,將里面的內容記住,配合插圖,開始理解。
第二天,周清開始正式修煉清風符典。
這門輕身功夫,配合鹿戲,大有作用。
如果遇到什么危險,他憑此溜走的機會能變得很大。
只要跑得比對方快,哪怕對方武功更強,也是拿他沒辦法的。
當然,還可以借此來打游擊戰,消磨對手的心態,尋找一擊必殺的機會。
周清有過之前解析胡鐵匠那些古文字的經驗,這次有完整的秘籍,配合插圖,將內容吃得八九不離十,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從修煉中得到反饋。
不過比起胡鐵匠讓他解析的內容,清風符典的內容顯然要簡單許多。
他呆在院子里,修煉清風符典。張家的事,沒有再去理會。
以靜制動是他目前最好的辦法。
真要跑路,暫時也沒地方去。
周清完全集中精神在修煉清風符典十三式的事情上,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半個月過去,一切居然風平浪靜,而距離州學進學也越來越近。
期間周清將大桑樹旁邊的埋尸坑挖開發現和尚的尸體已經成了白骨架子,連血跡都沒有。他放下心,同時對大桑樹的靈異頗有些驚疑。
雖則如此,還是偶爾拿大桑樹練彈指神通。
畢竟若是不練,豈不是顯得他怕了?
對于鬼怪,首先就的不怕才行。他好歹還有一身虎威在。
五禽戲(略通):虎戲(精通),鹿戲(精通),熊戲(略通),鳥戲(略通),猿戲(略通)
武技:黑虎掏心(精通);彈指神通(精通);清風符典(熟練)。
初階煉丹術(粗通)。
文膽(初階)。
剩余壽命(三十八年)。
半個月以來,絕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清風符典上。周清終于將這門武技提升到“熟練”的階段。
他心念一動,身子猛然往前一竄。
一陣微風升起。
周清幾乎帶出一點殘影,來到大桑樹下。
這是配合虎戲發動的清風符典。
周清再一轉身,這次也是往前一竄,身體微微躬著,步伐輕快,而且動靜極小,如果在山林中奔走,很容易被掩蓋住。
這是用鹿戲融合清風符典的身法。
因為周清虎戲和鹿戲都達到精通級別,很容易融入清風符典當中。
這是達到精通級別的一個好處。
周清給兩種特征不同的身法取了名字。
虎撲和鹿跑。
本質上都屬于清風符典的身法。
虎撲速度更快,爆發力更足;鹿跑則更加隱蔽,適合潛藏。
“如果我用虎撲發動黑虎掏心,五步之內,都在我的攻擊范圍,而且即使有防備的情況下,一般人也怕是很難反應過來。”
周清有些體會到,什么叫做咫尺之間,人盡敵國的感覺。
如果他將清風符典提升到精通。
五步之內,姓張的小子勢力再大,也不過是他案板上的魚肉,隨時可以取對方性命。
難怪大人物出行,都要清理障礙,等閑人不可靠近。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肯定有身懷絕藝之輩,賣身給那些有勢力的家族。
除非超凡之輩,否則血肉之軀,再能打,總歸是有弱點的,吃喝拉撒,能算計的地方太多。
何況他現在的武功,真有在他十步之外用手弩暗算他,命中要害,周清大概也要當場交代。
無論如何,收獲總歸是不小的。
接下來,他除開修煉外,還有州學進學的事要辦。
進學主要是參加儀式,倒不用每日都去學宮上課。而且進學是必須的,否則沒有參加鄉試的資格。
如果林小姐說的明年恩科真有其事,周清確實應該去參加,若是獲取舉人功名,張家那邊的威脅立時會小許多。
這些日子雖然風平浪靜,可本身此事也如芒刺在背,不解決,終歸是心有不安。
本朝科舉,哪怕在守孝一樣可以參加,但不能做官。
對周清來說,取得舉人功名即可,做官他其實沒啥興趣,官場復雜黑暗,還耽擱修行。
有舉人功名,足夠幫助他在天下徹底大亂前,有個安穩的發展環境。
這次僅僅是一個五香丸的生意,就惹出張家來,說到底還是他地位不夠。一個案首,拋開陸提學的賞識,本質上并不值得讓當地豪強生出多少看重。
林家若是沒香火傳承的問題,砸錢也能砸出一個秀才功名,再不濟也能捐個監生,一樣能參加鄉試,退一步進衙門做個小吏也是輕而易舉。
其實以周清對林小姐的評價,她若是男兒身,林家絕對能門楣再上一層。
他為林小姐有些可惜,然后院子里響起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一共六下。
周清知道是胡屠戶來了,打開門。
看到胡屠戶的兩個徒弟抬著一個擔架。上面躺著的一個傷者,正是胡屠戶。
周清瞬息間明白緣由,腦海里同時閃過一句話,
“樹欲靜而風不止。”
一絲殺機,在他心里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