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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心

  胡屠戶一個起身,瞥了身邊的殺豬刀一眼,笑道:“小周先生,俺不瞞您,俺早等著您來找我說這件事,沒曾想,這一天來得這樣早。”

  他笑瞇瞇的眼睛,有股自然流露的兇狠。

  這年頭想要發財,不拼命是不可能的。就怕拼了命,還什么都撈不著。而周清則是他拼命后,能撈到東西的保障。

  周清很清楚,像胡屠戶這樣的人,只要能帶他出人頭地,往后他會敬周清如敬神。

  胡屠戶這樣底層拼搏的菜霸,比那些大屠戶,差的只是一個機會。

  一個貴人提攜的機會。

  顯然胡屠戶早已將周清當成潛在的貴人。

  只是胡屠戶沒想到,周清能這么快就給他一個機會。

  他年紀已然不小,機會自然是來得越早越好。

  周清于是說了五香丸的事。

  胡屠戶灑然一笑,“小周先生,俺一開始還以為是要拼命的大事呢。這事俺能幫您辦。”

  周清:“胡大哥,咱們交情歸交情。這事我請你,就是希望你能辦好。如果這件事辦得不行,我還是記你的情,只是往后我還有事就不能再來勞煩你了。”

  胡屠戶:“小周先生,這事俺要是辦不好,往后是無臉再見您的。俺前些日子接近您,正是為了有今天這樣的機會。若是俺做不到,這輩子就該早斷了念想,踏踏實實做個殺豬匠。只愿您不要嫌棄俺是個小人。”

  周清正色道:“胡大哥,小人這話,你不要再說了。我來找你自是相信伱的為人,若是事情辦砸,我也不怪你,那是我實在找不到別人。只是我說事情辦不好,以后不找你辦事,那是因為我將來要辦的事只會比眼下的事更難,我何苦拖你下水。而你幫我的情,我不會忘的…”

  胡屠戶搓搓手,“小周先生,俺話不多說,這事俺拿命去辦。不過俺要向您借一樣東西。”

  周清肅然:“胡大哥為我辦事,要拿在下什么東西,只要是身外之物,盡管拿去,不要說什么借。”

  胡屠戶哈哈大笑:“小周先生,俺以前只是覺得您一定能考取功名,現在俺覺得,你這樣的人,將來是要有人專門為您話本的。俺能跟隨您,三生有幸。”

  他對著周清納頭一拜。

  這一拜,本來是想等到周清考中舉人再拜。

  可現在胡屠戶見周清的言行,心中不免涌出一股熱血,等小周先生成了舉人老爺,座前還能有他胡屠戶的位置嗎?

  結識英雄于微末,才能附鯤鵬羽翼,得志于九天之上。

  這是他小時候教他識字的老夫子說的話,時隔多年,言猶在耳。

  周清扶起胡屠戶,說道:“胡大哥,承蒙你看得起我。無論事情成不成,我一直記得你的情。你直說要我什么東西好了,咱們兩個大男子,沒必要這樣婆婆媽媽的。”

  胡屠戶順勢起身:“小周先生,我要您平日最得意的文章。”

  周清想到那篇誡子書,他問:“這是有的,胡大哥拿去準備做什么?”

  胡屠戶:“小周先生,讀書人的事俺不懂,只問您這一句,那文章能讓人一眼看出您的才華嗎?”

  周清想到這世上既無諸葛孔明,自然也就沒了誡子書。

  何況他自問那篇書法,情感真摯,僅論筆法架構,儼然也是名帖了,周清點頭道:“只要是認字的,便能瞧得出。胡大哥不信,到時一觀即可。”

  胡屠戶道:“小周先生這樣說,定然是沒錯了。俺帶著這把殺豬刀,再拿上您的文章,便去林府給您辦事。”

  周清:“胡大哥,切莫意氣用事,咱們是去談合作的。”

  胡屠戶笑道:“這事俺辦不成,便拿這刀削了頭發當和尚去,從此再不想出人頭地這回事。”

  周清:“…”

  他知道胡屠戶是開玩笑,亦是表決心。

  林府,胡屠戶離開。

  林員外從后堂出來,問林小姐,“這渾人一鬧,你就答應了他的條件,真分五成五的利給人家?要我說,四成已經足夠多了,畢竟銷路甚至藥材這些都要我們出。四成利潤,分給州府的老爺也不嫌少。咱們看好他是一回事,可也不能給他胃口養得太大。何況這樣的滾刀肉,他都肯用,此子可不是簡單的文弱書生,年紀輕輕,有一股狠勁。我怕將來,咱們反受其害。”

  林小姐:“爺爺,我好歹跟你學了這么些年的功夫,怎么會被一個普通的屠戶嚇到。我是看了胡屠戶帶來的他寫的一篇文章。”

  她頓了頓,正色道:“爺爺,我們家附庸風雅,也藏過一些大家的書法。可是我沒見過那樣的書帖?”

  “怎樣的書帖?”

  “有神,而且文章的內容足以流傳千古。”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寫的?”

  “書帖用的皮紙是楮皮紙,上面有我留下的記號,那皮紙是我送給周相公的,而且上面的筆跡我見過,知道是周相公親手所書。”

  這時春香送來一篇書寫在麻紙上的小令。

  林小姐輕輕吟唱:“昨夜雨疏風驟…”

  她還留著對剛剛那篇“誡子書”的印象,與小令相比,誡子書的神意飽滿,無可挑剔,遠遠勝過小令。但兩者筆跡,則是一脈相承。

  哪有什么為了喝酒賣字的先生,分明就是周相公。

  她想著當時剛葬了雙親不久,家中一貧如洗的少年,懷著怎樣心情,寫出這樣安靜舒適的小令呢?而他寫小令的原因,肯定不是為了喝酒。

  早先見周清吃早點的做派,看來小時候也是錦衣玉食的。

  只是家道中落,父母雙亡。

  要不是周清爭氣,此刻怕是淪落到乞丐的地步。

  在那樣的處境下,周清寫下了小令,換來一點去參加道試的本錢。

  那段日子里,其中少年郎經歷的苦楚艱辛,豈是外人所能知曉。

  她一想著,都有些莫名的心酸。

  當然做生意不是能感情用事的,林小姐繼續開口:“爺爺,周相公如此才華,過兩年鄉試高中也不稀奇。”

  “即使他做了舉人,那距離知縣都還早著。只是確實地位不凡了。”林員外當然承認這一點。

  他不否定周清的才華,反而同樣看好對方。

  只是見慣人心險惡,知曉不能將官場中人或者潛在的官場中人,一開始的胃口就喂得太大。

  林小姐道:“爺爺,現在世道漸漸亂了。周相公做了舉人,則和一般的舉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

  “周相公還做過胡村的塾師,此事驚動過陸提學。”

  “他確實有陸提學這位貴人賞識。”

  林小姐搖搖頭,“爺爺,周相公做了舉人,他最大的助力便不是陸提學而是整個胡村。”

  “胡村?”

  林員外神色凝重,突然意識到孫女說的沒錯。

  一旦周清中舉,他在江州城沒有親故,那么胡村的村民必然向其大量投獻土地依附人身。

  而胡村的團結和好勇斗狠是出了名的。

  從剛才胡屠戶那個渾人來看,可見一斑。

  “胡村的胡,就是胡來的胡。”這屠戶,居然有膽按著殺豬刀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在商言商,周清找這樣的滾刀肉是找對了。

  這樣的話,周清自己是說不出口的,估計想都不會想,有失讀書人的體面。

  另外,如此說來,周清中舉,天然就有了地盤和人口。

  他當過胡村的塾師。

  天地君親師,這一層關系牢不可破。

  周清和胡村簡直是天然盟友。

  而且林家經商,消息自然靈通,知曉胡村近來一直在擴張。一旦過兩年周清中舉,有人有地,又有官面身份,知州老爺都得讓他三分。

  屆時周清反悔,不跟他們做五香丸的生意,林家也無可奈何。

  說到底,林家沒有男丁,聚不起人心,沒人愿意為他們爺孫拼命的。

  因此孫女才會讓出五成五的利。

  周清有超過五成的利,則是這樁生意的主導了。

  至少名義上是這樣。

  雖然賬目上,林家還能做些文章。

  可名義則不一樣。

  林員外嘆了口氣:“你是對的,爺爺老了,有些事也會犯糊涂。”

  林小姐:“爺爺,周相公不是普通人,咱們早晚要屈居其下,現在讓是讓,往后讓也是讓,不如先讓周相公多欠一些咱們的人情。咱們不差這些錢,但這些錢將來要買那樣一位大人物的人情,說實話沒可能。”

  林家雖然豪富,卻不是官宦之家。林員外自然算不得江州的大人物。

  林員外:“自來少年英才,容易夭折,萬一沒那一天呢?”

  林小姐笑道:“那也不過是損失一些錢罷了。”

  林員外不由點頭,也感慨自己老了。可惜孫女是女兒身,練不了他從觀里帶出來最厲害的功夫,否則林家怎么可能敗落。

  他見孫女對周清很上心,心里也掙扎地冒出一個念頭來,香火有那么重要嗎?

  將來多生幾個孩子,留一個姓林便可以了。

  只是…

  終歸是不同路的,在他有生之年,還是找個能壓得住的人來給林家傳宗接代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否則引狼入室,那真是萬劫不復了。

  庭院里,大桑樹下,涼風習習。

  胡屠戶頗有些眉飛色舞。

  他平生還是頭一次,孤身一人干下這樣的大事。他說到后面,不好意思道:“小周先生,不怕你笑話,我當時走出林府大門,腿其實都是軟的,轉過林府外的巷子,當即便坐下了。”

  周清微笑道:“胡大哥,你已經很厲害了。換我是你,未必見得比你做得更好。”

  胡屠戶:“小周先生,其實哪里是我的功勞。林府敬你。”

  他清楚要不是林府敬著周清,任憑胡屠戶如何獅子大開口,多么混不吝,林府也不會應下的。

  周清心想:“他們敬我不假,也敬胡村。”

  敬胡村自然不是因為胡村的胡是胡來的胡,而是一旦周清中舉之后,胡村攀附他,州縣里立時就會崛起一方豪強。

  這是天然的利益結合。

  周清無親故,胡村有地有人,雙方有一段師生情誼聯系,合作是沒有任何顧慮和阻礙的。

  前提是周清能中舉。

  所以舉人一定是要考的。

  世道再亂,也不可能一兩年內陷入王朝末世中。

  而且林府說的是給他五成五的利,可是賬目是林府做,里面的文章可多了。

  五成五的利,也只是一個名義。

  雖則如此,也體現出林府對周清的尊重。

  總之這個結果已經很不錯了。

  周清沒有說太多,只是表示對胡屠戶的感激,有些話沒必要說出來。

  人與人相處,總是要留有余地的,不能把什么都扯出來。

  送走胡屠戶后,周清將誡子書重新掛在臥室里。

  然后撿起院子里的石子,選好位置,朝著大桑樹不斷彈射。

  黑虎掏心已經提升到精通,再練下去,無非是發力更順暢而已。因此周清集中精力,準備將彈指神通提升到精通階段。

  噗噗噗!

  伴隨一次又一次的彈指,石子上的勁力越來越凝聚。

  每次彈指的體力其實消耗不多。

  周清不斷重復,渾然忘我。

  總之,有了文膽之后,他修煉武技簡直如有神助一般,而且每次彈出石子的反饋更加清晰。

  有源源不斷的體會和感悟生出。

  不知何時,周清一顆石子擊打在大桑樹的樹干上,居然碎裂成許多小塊,四處迸射散開。

  “咦。”周清頗感意外。

  一來是彈指神通的殺傷力顯然增強了,二是沒想到大桑樹的樹干居然變堅硬了?

  否則怎么能把石子震碎?

  周清心中生出一股子怪異之感。

  不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住進來這么久,大桑樹真有問題,他不可能如此安穩。所以有問題,跟他也沒關系。

  何況樹干變硬,也是好事。

  他也可以拿桑樹的樹干來練拳。

  比如將虎戲和黑虎掏心結合起來,生出一門威力更大的武技。大桑樹顯然是一個很不錯的練功對象。

  用木人樁試驗發力方式,用大桑樹試驗武技的威力。

  周清心念一閃而過,注意力放在養生主上。

  五禽戲(略通):虎戲(精通),鹿戲(熟練),熊戲(略通),鳥戲(略通),猿戲(略通)

  武技:黑虎掏心(精通);彈指神通(熟練)。

  文膽(初階)。

  剩余壽命(三十五年)。

  彈指神通果然由略通提升到了“熟練”階段,再過不久,應該能提升到“精通”,如此他又多一項保命的手段。

  “接下來可以找胡鐵匠幫我鑄造一些鐵丸,然后可以嘗試制作前世記憶里那種滋補的藥丸了。”

  鐵丸是用在彈指神通上面的。石子的威力,自然沒有鐵丸大。

  至于滋補的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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