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 最后一口龍息

　　暴雨傾盆而下，九州的夜在雨中昏天黑地。

　　甚至櫻花地區、白鷗地區、燈鷹地區…所有地方的天空，都被濃重的烏云遮住，都有滂沱的大雨淋下。

　　咔嚓嚓嚓…

　　電光閃爍，照亮西州的小巷，照亮巷中的大雨，照亮便利店的門縫。

　　門里面，陳大勇滿臉狂喜。

　　“使者，您來了！

　　“哈哈哈哈！

　　“我，我能晉升了么？”

　　他視野中黑暗、油膩、污濁、扭曲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正輕輕顫抖。

　　那是一只黑色的瘦狗。

　　此時也沒有心情和陳大勇說話，只是抬頭看向門外。

　　櫻花地區，大雨滂沱。

　　學校里。

　　學生們還在上著晚自習。

　　此時一個個，看向窗外的大雨，都滿臉迷茫。

　　坐在角落的學生，盯著桌子上的臟污痕跡，這痕跡此時赫然在扭動，赫然在變成一只發抖的兔子。

　　咔嚓嚓嚓嚓嚓…

　　燈鷹地區，天上的電光，照穿了地上的雨幕，電光照亮路邊的房間。

　　而門的里面，金發青年眉開眼笑，看向自己的酒杯。

　　杯中的泡沫，赫然組成馬頭的形狀。

　　這顆星球上，每一寸天空，都被烏云遮住，每一寸土地，都承接滂沱大雨。

　　而千千萬萬的祭祀途徑的信徒，此時都看到了污染使者，或眉開眼笑，或陷入惶恐，或滿面狂喜！

　　“…所以，所有的污染使者，都找到容器了么？”

　　畫室里，古世通盯著畫板，聲音沙啞，略帶顫抖。

　　閉著眼睛，感受一番后，他又露出笑容。

　　“嘿嘿，嘿嘿嘿嘿。”

　　紅霜帝君猜的很對，污染使者，需要容器。

　　打碎容器，污染使者就將死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污染使者，可以分身，可以分成更小的一份一份，進入序列更低的容器里！

　　序列三或以上，可以容納完整的污染使者！

　　序列六或以上，可以容納十分之一的污染使者！

　　序列九或以上，可以容納百分之一的污染使者！

　　而普通的信徒，亦可容納千分之一的污染使者！

　　如今，所有的污染使者，幾乎都已經化整為零。

　　而天上的紅霜帝君…

　　古世通抬頭看窗外，看這漆黑的夜色和滂沱的大雨。

　　“紅霜，你又能斬出幾劍？

　　“也快要油盡燈枯了吧，嘿嘿…”

　　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很是狼狽。

　　“…所以，你明白了么？

　　“孫晉宋，是非常高級別的，仙術委員。

　　“他這些年，一直都在做地下任務。

　　“等他回來之后，穿上制服，最起碼也是序列七的仙術委員。

　　“有了這次任務的功勞，就算在序列七這個級別里，他也將是非常高級的那一類。

　　“到時候，就你家那幾個小破公司，他是不會看在眼里的，明白吧？”

　　安靜的房間里，暖色的燈光下，仙術委員正在安撫祝安迪。

　　其實這仙術委員，基本是在胡說八道…他只知道，孫晉宋保密等級很高。但具體孫晉宋什么級別，什么職務，他完全不懂，此時滿嘴胡說，只是為了安撫祝安迪。

　　旁邊的祝安迪，臉上淚痕還沒有干，此時聽著仙術委員的話，表情時陰時晴。

　　“他是仙術委員，有很高的級別？

　　“那他回來之后，我爸爸就不會再反對他，挺好的啊…

　　“難怪以前好多次，我們莫名其妙化險為夷，是他偷偷出手救了我們…”

　　一邊想著好的方面，她腦海又躥出壞的念頭。

　　“可是，他這任務，會不會很危險啊，他還能回來么…”

　　一邊這么想著，她又流出淚水。

　　“就算這次回來了，以后呢，還是會危險的吧…”

　　和她談話的仙術委員，連忙安撫她。

　　“也沒那么危險，伱看我，不就活得好好的…”

　　祝安迪擦擦眼淚。

　　“你什么級別？

　　“你能執行危險任務么？

　　“你同事都還好么？”

　　仙術委員，被三個問題砸在臉上，啞然當場，低下頭，和祝安迪一起沉默了。

　　清冷的太空中，青銅祭臺上，空氣稀薄。

　　以至于孫晉宋拿不穩藥爐，摔了藥爐的聲音，都變小很多。

　　他臉色蒼白，眉眼低垂，彎著腰，氣若游絲。

　　“師父，我…我…我不太行了…”

　　縱然大仙術師，身體也有極限！

　　縱然可以用丹道手段壓榨身體，壓榨也總有限度！

　　他已經頭暈、無力。

　　“師父，我…”

　　他腦海中，古仙跌坐在青銅椅，流出淚水。

　　這祭臺上的池子，里面的藥湯，又要干涸了。

　　藥湯灌進去很多次，發光了很多次，干涸了很多次，甚至抽干了孫晉宋的身體…可那去太空遠行的飄泊客，還是沒有回來。

　　或許，那飄泊客游蕩太遠太遠，以至于看不到他們的信號。

　　或許，那飄泊客已經死在漫長的歲月里，死在遙遠的他鄉，以至于看不到家鄉的呼喚。

　　孫晉宋又看了一眼藍星，看那烏云籠罩的星球，他流著淚水，聲音虛弱。

　　“師父，你說，我還能回去么…我還能回去么…”

　　他流下兩行淺淺的淚。

　　竟是跌坐在地，用最后的力氣，捧起藥爐。

　　這爐中的藥湯，“咕嚕嚕嚕”冒泡，調配好了，但是還沒有加入藥引。

　　“師父，我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他用最后的力氣，把藥爐舉到嘴邊去，“咕嘟咕嘟咕嘟”喝這藥湯。

　　喝完之后，又用一塊礦石，塞進手腕的傷口，把傷口撐開。

　　最后趴伏在地上，把手腕探入池子里，默默調整身體，把自己的身體，調整成藥爐。

　　他開始昏迷，開始意識模糊。

　　他聽到“滴滴答答”聲音，是煉化好的藥湯，從他手腕傷口，滴入到水池里。

　　“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是最長久的辦法…

　　“能…能滴三天三夜…一定能…能…把漂泊者，找回來…”

　　他最后仰頭，看了一眼藍星，看到藍星在視野里模糊。

　　脖子耷拉下去，便再也沒有力氣抬頭。

　　不回去也罷。

　　反正他在藍星，也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沒人會關心他，甚至沒人知道他，沒人能察覺他的離去。

　　只有安迪。

　　安迪會傷心很久吧？

　　“安迪…安迪…”

　　他腦袋越來越昏，眼皮越來越重。

　　漸漸閉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

　　他手腕流淌出的藥湯，滴入水池，匯入那符文輪廓。

　　散發明亮的月光，投向寂寥的深空。

　　他腦海中，古仙抹了一把老淚。

　　“孩子，你…你…唉…

　　“漂泊者如果回來，一定能救你的！”

　　大雨仍然在下個不停。

　　烏云之上，紅霜帝君衣袂飄飄，身周幾百把葉劍盤旋飛舞，如眾星捧月，環繞著她。

　　身后的赤雪千山劍靈，也一改往日的猥瑣，皺著眉頭，眉宇間滿是肅殺。

　　風吹來。

　　紅霜帝君仰頭，看向深藍色天空。

　　“該斬的，都已經斬了。

　　“該來的，還沒有來么？”

　　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今夜的戰況，看起來還不錯。

　　但，她的心中，總是不踏實！

　　總感覺，似乎還是沒有傷到敵人的命脈！

　　總感覺，這點損傷，對神君阿古來說，似乎也不算什么？

　　她眉頭微皺，表情浮現一絲焦急。

　　“唉…難受啊。”

　　客餐廳里。

　　神君阿古把剛擦干凈的小酒杯，放到桌子上，嘆了一口氣。

　　這桌上，已經擺了二十四個小酒杯。

　　對應剛剛被紅霜帝君斬掉的，二十四尊王侯。

　　“那個婆娘，馬上，就要油盡燈枯了吧。

　　“很快…很快…她就要死了…”

　　他身后的管家，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神君一直就是這樣的。

　　面對未知手段的敵人，神君絕不會出手。

　　哪怕萬年前，神君曾經挫敗紅霜帝君，差一點點宰了紅霜帝君…可萬年后，神君仍是不愿意出手。

　　畢竟，萬年過去，誰知道紅霜有沒有新添的底牌呢？

　　現在，不需要做別的事情。

　　只需要，等待！

　　等紅霜帝君死，一切，就都能自然的，平穩的，結束了！

　　談話室里。

　　仙術委員和祝安迪，都陷入了沉默。

　　這仙術委員似乎是想到自己犧牲的同事，此時坐在那兒，只顧流淚，也不說話。

　　祝安迪更是表情惶恐，淚流不止，似乎預感到某些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她聽著外面“嘩啦啦啦啦”的大雨聲，時而搖頭看窗外，時而抬頭看天花板，淚水越流越多。

　　“不要了…不要當仙術委員…不要任務…

　　“晉宋，孫晉宋，你快回來啊…嗚嗚嗚…”

　　寂寥的太空中。

　　孫晉宋的身體，已經涼了。

　　孫晉宋的手腕，垂在水池旁邊，還在滴滴答答，不停滴出藥湯。

　　水池中的藥湯，勾勒成符文，綻放出光芒，照耀向深空。

　　而便在此時，空間泛起了漣漪，似乎在這太空里吹起風。

　　咔嚓嚓嚓…空間碎裂！

　　刷刷刷刷…裂痕成漩！

　　漩渦之中，是遙遠的星空彼岸，是同樣寂寥而冰冷的太空，是飄泊客的尸體，在漫無目的飄蕩著。

　　那并非是人…而是一條，巨大的，蒼龍！

　　是仙獸國帝君的仙獸，蒼龍！

　　它的眼睛沒有閉上，眼珠已經風化干涸，只剩兩個幽深的窟窿。

　　它的鱗片和爪子在太空中，被恒星近處的熱輻射炙烤，又被寂寥處的絕對零度冷凍，已經變得晶體化，變得蓬松而脆弱。

　　它的身體周圍，有幾十枚丹丸，如同衛星一般，環繞飛舞。

　　這每一粒丹丸，都出自流火帝君的手筆，或是幫它感應污染，或是幫它采集元素，或是幫它跳躍到深空，或是幫它指明歸鄉的路。

　　而如今，它龍爪里，緊緊抓著的，一枚尋鄉的丹丸，與星空彼岸的青銅祭臺呼應，隔著空間蟲洞漩渦，正散發柔和的光！

　　它已經死了，自然穿不過蟲洞，回不了祭臺。

　　它已經死了，自然便無法睜開眼，無法再看一眼故鄉那顆星球。

　　但它的鼻孔，似乎嗅到熟悉的氣息。

　　但它的嘴巴，此時張開，向著蟲洞，噴吐一口龍息！

　　這噴吐，是它死前最后的布置！

　　而銀白的龍息，如同宇宙射線，如同一掛銀河，噴過了蟲洞，噴出了青銅祭臺，噴向藍星，噴向大氣層！

　　又被大氣層中的亂流攪散，散入遮蔽星球的烏云，彌散開來。

　　銀白龍息中，蘊含特殊氣息，蘊含蒼龍在星空深處破敗文明中，尋找到的最后希望…這特殊氣息，似乎曾經被用來，對抗污染源。盡管那破敗文明，也已經覆滅，所以這特殊氣息，未必有用…但這已經是蒼龍唯一能做的事情。

　　大雨滂沱，昏天黑地。

　　白墨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雨，微微皺眉。

　　“唉？”

　　嘩啦…

　　他拉開窗簾，盯住這從天而降的雨水。

　　雨水中，存在了某種特殊的物質…

　　“這是什么啊？

　　“從來沒見過呢…”

　　他的眼眸之中，閃爍五色丹火，浮現一尊尊知識容器！

　　他的神識控制一潑雨水，飛回辦公室里面，漂浮在半空中，讓他仔細觀摩！

　　“這…”

　　他又看了許久。

　　雨水中存在的特殊物質，似乎并不能適應藍星的環境，并不能適應藍星的仙道秩序，正在快速分解，快速降低濃度。

　　“最多三個小時后，這東西，就完全分解了。

　　“可是，這東西，似乎又確確實實…能…有一些，很特殊的效果？”

　　白墨身旁，狐貍徒弟也探著毛絨絨腦袋，瞪大眼睛，和師父一起看這雨水。

　　“嗷嗷嗷？”

　　它不知道這是什么。

　　但師父的表情，如此凝重，這雨水就一定是好東西！

　　它回頭，看看辦公室里的茶壺、茶杯、燒水壺…又看到飲水機上方的水桶！

　　“嚶嚶嚶？”

　　它比比劃劃，狐言狐語，看向師父，詢問師父…要不要先接一桶？

　　白墨展顏一笑。

　　“那倒不必。

　　“看看就好。”

　　便如此，這漫天的大雨中，摻雜了蒼龍的最后一口龍息，摻雜著星空深處又一個失落文明最后抵抗的點點星火，落在藍星，落在九州，落在這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

　　我們這邊，已經進入夏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