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剛剛走出了劉豹暫住的府邸,迎面就碰到了郭責。
郭責微微喘著氣,這人是真的難找啊。
在行禮拜見之后,郭責便很是直接的詢問道:“裴公可有服散?”
“早就不服了。”
“好,請公與我前往太極殿。”
郭責請他上了車,裴秀有些好奇的問道:“倘若我方才說服了散,要去何處呢?”
“刑部。”
裴秀低聲說了幾句,郭責也沒有聽清楚。
裴秀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總是被人污蔑,陛下總覺得自己服散了,自己明明都戒掉這么久了。
坐在馬車內,裴秀看著板板正正的郭責,忍不住問道:“郭君,聽聞你也好經,不知是治什么經?”
“五經皆通。”
“難怪陛下對五經都熟悉,是因為郭君啊。”
郭責認真的說道:“陛下天資聰慧,仁義寬厚,這都是因為他自己的才能,與我沒什么關系。”
裴秀瞥了一眼窗外,“陛下確實天資聰慧。”
很快,郭責就帶著裴秀出現在了太極殿內。
當他趕到這里的時候,曹髦正在埋著頭辦公。
他的面前擺放著很多的奏表,這都是各地的刺史們所送來的。
這一批刺史們真的是相當的給力,不愧是曹髦自己的心腹們。
縣考和郡考補充了大量的基層人員,完成了對基層的更新換代,不能說都換掉了,起碼有了真正辦事的人。
而根據上一年的表現,大量的實干人才得到了提拔,這讓縣令,郡守等位置也得到了補充。
曹髦看著各地送來的“人事安排報告”,臉上滿是欣喜,嘴角都不由得咧起,那笑意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這就像是將一個滿是垃圾的房屋打掃了一次之后,看著空曠下來的房屋那樣令人心情愉悅。
這房子還是有些破舊,縫隙里滿是臟東西,還沒有擦過,但是那些隨意擺放在屋內的各種雜物垃圾終于被清除了,至少空曠了下來,有了可以落腳的地方,惡臭味也明顯少了很多。
曹髦放下了手里的奏表,看著一旁的裴秀,他此刻的心情還不錯。
“裴公來了,可曾飯否?”
“多謝陛下關懷,已飯。”
曹髦又寒暄了幾句,方才問道:“那匈奴各部的事情”
“臣正是要與陛下稟告這件事。”
“陛下,臣已經跟劉豹談過了,他很愿意配合我們來進行教化。”
裴秀將自己與劉豹的諸多商談結果說了出來。
還是同樣的辦法,改名易風,打散他們的定居點,跟原先的諸多思路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在于,只是在劉豹的部族內推行。
裴秀笑著說道:“其實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也不算是什么壞事。”
“天氣愈發的寒冷,匈奴人本來就住在城外,塞外最肥沃的牧場已經被鮮卑人所占據,他們根本拿不到。”
“他們的牛羊越來越少,饑寒交迫,想要出頭的人很多,可爵位卻極為有限,無論是上層還是底層,都過的極為不好。”
“故而,劉猛才會去蠱惑眾人,說什么不曾從中原得到半點好處之類的話。”
“劉豹是個有雄心壯志的人,若是他能全力配合,讓他的部族成為一個接受教化的部族”
裴秀笑了起來,“當其余的匈奴人還在被凍殺的時候,忽然發現其中一部開始吃飽住暖,甚至子弟們開始當官,成為了他們的管理者,陛下覺得他們會如何去想呢?”
“到時候,就算有他們的部族首領想要壓制這件事,也是壓不住的,他們遲早會加入進來,在生死存亡面前,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況且,還有官爵在,為了官爵什么都是可以的。”
裴秀分析了起來。
曹髦此刻還有些茫然,他問道:“你去跟劉豹商談這件事???”
裴秀忽然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面孔。
猶如長輩一般的說道:“陛下要知道,匈奴乃是魏臣,那匈奴單于如今就定居在鄴城,他是受過您正式冊封過的藩王。”
“廟堂要教化他們,這不是要解決什么敵人,這是為了讓他們也過的更好,是為了治理他們。”
“既然要治理他們,那劉豹自然是要一同來商談的,這對他來說,難道還是什么壞事嗎?”
“難道陛下準備不認可這個藩王,還是覺得這樣的教化對他們來說是壞事呢?”
被裴秀這么當面質問,曹髦卻一點都不生氣,他急忙說道:“是朕考慮不周,您說的很對!很對!”
裴秀的心情頓時舒適了不少。
“不過,肯定是有奸賊會反對的,這些反對者,就是劉猛這樣,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卻沒有才能去治經典,沒有信心能擔任官爵的人,他們會全力反對,可這些庸碌之人,往往也是最好對付的,劉豹就足以收拾掉他們了。”
裴秀隨后又說起了長期的方案,也就是以匈奴并幽,冀,乃至三河等地的想法。
曹髦很是安靜的聽著他的想法,無論是否認同,都沒有打斷他。
此刻,曹髦方才放下心來。
被歷史證明過的人,果然是不會讓人輕易失望的。
而對裴秀與劉豹的諸多商談,曹髦則是完全給予了他自主決定權。
當裴秀離開的時候,抬頭挺胸,頗有些當初護送羅憲的王喬的感覺。
曹髦忍不住搖頭苦笑了起來,裴秀這想要在自己面前秀一波啊。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現在也到了郭太后開始惶恐的時辰了。
曹髦今日還要前往一趟中軍,操辦一下改設新營的事情 中軍校場,夏侯獻領著諸多的校尉們,站在門口,等待著陛下的到來。
陳騫領著兵部的幾個大臣,站在另一邊,同樣也是在等著皇帝的到來。
當皇帝的車駕到達之后,夏侯獻與陳騫趕忙前往迎接。
曹髦笑著下車,與眾人寒暄了起來。
在眾人的簇擁下,曹髦走進了校場,剛剛走到了門口,曹髦忽然停了下來,看向了一旁的士卒,笑著問道:“趙過,這次怎么沒能立下大功啊?”
那士卒急忙回答道:“陛下,是被留著看守輜重了,實在沒有上場作戰的機會。”
“哈哈哈,下次可要多立些功勛!”
羅憲瞪圓了雙眼,看著遠處的皇帝跟一個甲士聊著天,他低聲問起了一旁的同僚,“那甲士是什么來頭?”
“能是什么來頭,有來頭怎么會當士卒呢?”
“那陛下怎么會跟一個甲士談話呢??”
“哦,那甲士曾在大比里拿過最冠,故而被陛下接見,陛下向來跟中軍的將士很熟悉”
聽到這番話,羅憲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會認識只有一面之緣的甲士,那甲士甚至都不是那么的拘束驚懼。
他只覺得有些暈乎乎的。
曹髦再次巡視了校場,那同僚沒有欺騙羅憲,皇帝確實認識很多人,甚至連一些底層軍官,他都認識,甚至還能說出對方的字來。
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羅憲能想到皇帝在中軍里的威望,這號令中軍都不需要出示虎符了吧,感覺皇帝就是往這里一站,就能召集軍隊來為自己而戰。
他再次忍不住感慨了起來。
今日并非是比試之日,曹髦前來,一來是見見那些有功勛的將士們,二來是為了那個山地營的事情。
這也是陳騫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了。
就在羅憲愣神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抬起頭來,才發現皇帝正看著自己,同僚低著頭,提醒道:“陛下叫你呢!!”
羅憲匆忙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再次行禮拜見。
曹髦笑著將他扶起來。
“朕聽聞,你負責了這次犒賞之事,方才也問過了,將士們都很滿意,你做的很不錯!”
曹髦夸贊了起來。
羅憲回答了幾句。
“是這樣的,先前馬校尉提議設立擅長在山地作戰的營,朕以為,這方面或許你會有些練兵的辦法,所以就想讓伱留在中軍幫著完成這件事。”
聽到了這番話,羅憲猛地意識到,現在是個好機會啊。
他帶著武器,而皇帝就在他的身邊。
可是羅憲看到了站在皇帝身邊的那個男人,文鴦陽光的站在皇帝的身邊,臉上滿是笑容。
羅憲肯定,這個男人就是徒手,也能將自己的頭給掰下來。
在先前舉辦宴會的時候,羅憲親眼看到這個男人跟人角抵,愣是將一個壯漢提著揮舞了好幾圈。
羅憲從未見過如此彪悍的人,或許只有當初的壯繆侯,桓侯才能與他媲美吧。
羅憲自認不是他的對手。
算了,時機不對。
還是要繼續辦事,先假意幫著他來辦成這件事吧,等到日后得到了信任,就可以單獨完成刺殺了!
羅憲當即領命答應了下來,曹髦很是開心,拉著他的手,再三激勵。
遠處的馬隆看著這位校尉,若有所思,他忽然看向了文鴦,皺了皺眉毛,示意了一下。
文鴦點著頭,隨即又貼近了皇帝,寸步不離。
那雙虎目就鎖在羅憲的身上,盡管嘴角帶著笑容,這壓迫感卻是極為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