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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漢與魏晉

  小溪潺潺,只見幾個娃娃光著腳,待在水中,渾身泥濘。

  忽有人抓住了小魚,得意的甩給伙伴們看,清脆的笑聲即使隔著很遠也能聽的清楚。

  曹髦只是平靜的看著那畫面。

  嘴角帶著一絲笑容,內心都變得愜意了起來。

  有樵夫背著沉重的柴火,沿路高歌。

  趙歌慷慨激昂,頗為振奮。

  曹髦也忍不住跟著哼哼了起來。

  “曹公若是愛聽,不如將他抓來為您唱!”

  劉路忍不住說道。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若是早生五十年,就可以去輔佐董卓了。”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

  “我們往后還是要多出來轉轉,一出府邸,曹公的心情便好了很多,不似府里那般煩躁.....”

  曹髦搖了搖頭。

  對他來說,最珍貴的東西就是時間了。

  他也很想沉浸在這悠閑自得的田園風光之中,享受寧靜,可是,他還有很多事要辦。

  他們并沒有在郊外待太久,很快就朝著自家府邸的方向出發了。

  廟堂所派來的人,并沒有那么容易解決。

  或許,王肅已經派了騎士,快馬加鞭,將自己拒絕繼位的事情傳往了京城。

  司馬師會是什么反應呢?

  驚訝?震怒?不屑?

  “劉路!去買壺酒!”

  “好嘞~~”

  當曹髦提著酒水大搖大擺的走進府內的時候,躺在樹蔭下的楊公最先看到了他。

  隨即,他不屑的搖著頭,轉過頭去。

  可曹髦卻并沒有在他的身邊停下腳步,一路走進了內殿。

  楊公瞇著雙眼等了許久,卻沒有等來曹髦的聲音,他偷瞄了幾下,發現前殿空無一人,頓時傻了眼。

  那美酒不是給我買的嗎??

  “來,郭君,今日就不要忙碌了,與我吃些酒!”

  曹髦拽著郭責的手,朝著內屋走去。

  郭責此刻依舊是在那種恍惚的狀態下,就這么被曹髦拽到了內屋里。

  郭責無疑是一個盡心盡責的管家。

  盡管他一直都反對曹髦去結交商賈游俠,但是他是真的將曹髦當作自己的君主。

  這一年里,曹髦府的收支,商賈的孝敬,對有求者的救濟,乃至游俠兒的安頓,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他做事非常認真,一絲不茍的,雖然效率不高,但是不會出什么大錯。

  “郭君啊。”

  曹髦笑了笑,低聲說道:“我出生時沒了生母,也因此被阿父所厭,我乃庶出,家中兄弟也不與我親近,雖說為兒子不該言父惡,可我阿父確實算不得什么好人,光是家里的奴婢,就被他逼死了倆個。”

  “直到我來到元城,遇到了您,方才覺得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過去的數年里,您大概是整個天下唯一在意我的人了。”

  “多謝您這些時日里的照看!髦感激不盡!”

  曹髦起身,朝著郭責行了一禮。

  郭責這才反應過來,趕忙避開。

  “這都是臣所該做的....曹公,您這是何意啊?”

  “并無它意,只是怕留下什么遺憾,我早就該感謝您的。”

  曹髦再次坐下來,認真的說道:“我這次拒絕了王肅,就相當于拒絕了司馬師,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三次謙讓的權力。”

  “我并不知道,今日會不會是我的最后一天.....”

  “那司馬師還敢....”

  郭責猛地起身,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再次癱坐在了位置上。

  “哈哈哈,郭君,要是世人都如您這般守禮就好了。”

  曹髦又說道:“就算他不殺我,也不會輕饒了我,這爵位大概是保不住了,我們相處不了多久了。”

  “您為什么不肯繼承天子之位呢?”

  “雖然與禮法不合,可是我知道,您聰慧,仁慈,善良,寬厚,若是您做了天子,那是天下萬民的福分!”

  曹髦飲了一口苦酒。

  “我為這件事算了一卦,隨即我很清晰的看到了未來,這是一條死路....”

  郭責皺起了眉頭,“人事為本,天道為末,世無天命,皆人事也!”

  “您說的很對,可現在的局勢是人力所無法改變的。”

  “如今的我,就如那籠中之鳥,網中之魚!只能看著浩劫步步靠近,卻無能為力,若是在皇宮里,禁錮更甚,尚不如在野之民。”

  郭責看著滿臉不甘的曹髦,心里甚是驚詫。

  “我不知道原來您是這般想法!”

  “那您到底想要怎么做呢?”

  “我想擺脫自己的爵位,脫離控制,前往邊塞,暗中積蓄實力,等待時機!”

  郭責沉默了許久。

  “您是準備躲起來?”

  “曹公啊,我知道您很有能力,可是,若舍棄了宗室的身份,一個亭長就可以將您抓起來問罪。”

  “今天下三分,雖未一統,可也非過去那州郡割據之時,沒有豪杰稱雄的機會。”

  “您方才也說了,您拒絕了司馬師,他就算不殺您,也絕不會輕易讓一個反抗自己的宗室脫離自己的控制。”

  “在野之言,實癡心妄想。”

  “再者,今天子蒙難,國家動亂,您貴為宗室,不想著為國除賊,與民太平,怎么能想著躲起來呢?”

  曹髦拿起酒盞,一飲而盡。

  “我又何嘗不曾想要為國除賊.....若是事情都如您所想的這般簡單該多好。”

  “我要靠什么去除賊呢?您知道司馬師是何等的梟雄嗎?”

  郭責一如既往的嚴肅,“做,或許可成,不做,定不成。”

  “你們都說司馬師乃是英杰,我從未見過他,可是我覺得,他能選擇曹公來作為自己的傀儡,就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我聽聞,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先前您可以為了一個庶民而朝縣令拔劍,如今就不能為了天下百姓而向司馬氏拔劍嗎?!”

  “怎么此處有酒香啊?”

  門忽然被推開,就看到渾身惡臭的楊綜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郭責皺起了眉頭。

  楊綜可不理會他,直接坐在了一旁,伸手就拿了郭責面前的酒盞。

  郭責站起身來,朝著曹髦說道:“當今之世,禮崩樂壞,朝中權臣當道,小人持政,打壓忠良,有志者不能施其才,忠良者屢遭迫害,地方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百姓竟無立錐之地!”

  “您在元城,能庇護一城之民,若在洛陽,則能庇護天下黎民!”

  “請曹公深思,臣已醉,不敢再飲了。”

  他朝著曹髦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楊綜眼神復雜的盯著郭責,看著他說完離去。

  “這廝就是不愿意與我一同吃酒啊。”

  “曹公啊,這郭責不是什么壞人,您也不要生他的氣,他只是被自家人保護的太好,看不清本質,只是抓著自己所學的那些狗屁道理不放,自以為這些可以拯救天下。”

  楊綜輕抿了一口苦酒,“其實,壓根就沒用,圣人的道理,拯救不了天下。”

  “那什么忠孝仁義的道理,什么學成治世的道理,全部都是廢話,都是束縛人的鬼話!”

  “您不必在意他的話,您想要遠離廟堂的紛亂,這是對的,沒有人能說您什么,這都是您自己的事,不必理會世俗之看法。”

  “看在您這些時日里不曾少了我的酒,我可以教您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楊綜擦了擦胡須上的酒水,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王肅還會來的,這第二次前來,您若是再拒絕,只怕就要攤上大事了,司馬師可不是誰都拿來博名望的。”

  “等到他來的時候,無論他說什么,您都要裝作一副極為惶恐的模樣,然后舉薦彭城王曹據來擔任天子,不斷的夸贊彭城王,請求讓他來代替自己。”

  “如此一來,王肅就會覺得您不是真心與司馬家作對,而是懼怕他們的權勢,故而不敢擔任,而您是由太后舉薦的,您這就相當于在宗室里表態,代替大魏宗室選擇了立場,那您就沒有性命之憂了。”

  “曹公啊,您千萬不要覺得我是在激將,這就是最好的選擇,您還年少,年少者往往熱血沖動,等您年長,總會明白我的苦心。”

  “至于郭責,您也不必在意他,總有一天,他也會明白這些。”

  楊綜說著,神色卻也變得恍惚了起來,腦海里再次出現了當初那個斗志昂揚的青年,他那永遠無法施展的抱負,對一切的無能為力。

  他痛苦的拿起了酒盞,一飲而盡。

  “他遲早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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