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個哩個啷,啷個哩個啷~”
東安城,萬云宗名下一座高樓頂層,濃郁的天仙仙力組成了隔絕外部探查的結界。
萬云宗代掌門、內門長老、祖師關門弟子、鑄云堂堂主、大財仙人李大志,坐在窗前把玩著自己的假發。
他想到半個時辰前剛得到的消息,時不時咧嘴笑一聲。
他還沒用力,鍛天門怎么就要倒了?
大批仙兵進駐鍛天門,抓走了好幾個金仙,還有一位副盟主留在鍛天門,說是要清查鍛天門內的賬目。
這也…忒快了點。
“師祖!師祖!”
微炎子提著道袍下擺,健步如飛沖入房內,那八撇胡一抖一抖的,禁不住哈哈大笑:
“有消息了!歡谷那邊給的消息!沒要咱們靈石!”
李大志隨手戴上長發,淡定地問:“怎么樣了?”
“東盟的消息,歡谷不敢給的太詳細。”
微炎子快聲道:
“他們只是簡單說了幾句…大悟準仙執掌軒轅劍令,東盟內分化三派系,先是籌仙殿失火燒死十數人,而后兩名妖族奸細被殺,幾日后一名值武殿統領自裁,遺書內寫明他收受鍛天門賄賂之事,鍛天門進駐了東盟兩位副盟,幾位金仙被帶走!
“這些事都是連起來的!”
李大志身形微微后仰,略顯富態的面容上,已是忍不住笑意。
“平安干的?”
“看歡谷的意思,應該就是平安在謀劃!”
微炎子感慨不已:
“平安這才去多久!竟然就搞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這么來看,東盟雖高手眾多,但論悟性、說才智,還是要看咱平安啊!”
“過了,過了,”李大志嘖了聲,“有你這么夸的嗎?平安就算八百個心眼子,也趕不上那些活了幾萬年的老前輩們啊。”
“那可不一定,”微炎子笑道,“師祖不見,凡人老時也會頭腦發昏,煉器師修的是道,又不是智。”
李大志剛要訓斥幾句,又見兩束虹光自窗外飛來,徑直鉆入結界。
“大志師叔!”
兩名白發蒼蒼的老天仙跳到李大志面前。
“片刻前剛接的通信令符,東盟那邊出大事了!”
“東盟開啟了防護大陣,全部仙殿都被包裹了進去!”
“我們派過去的兩位內門長老遠遠看到,東盟先是飛出了十萬仙兵,護持著平安和一群老仙人,朝南邊天空遁去。
“然后就是漫天的人影,天之墟中飛出了數十上百萬的仙兵仙將,將整個東盟包圍了起來,槍尖對準了東盟之內!”
“啥?”
李大志緊緊皺眉,目中多了幾分焦急。
“平安能把動靜搞這么大?他是被押著還是跟著那些老前輩一起?”
一名老天仙低聲道:“好像是,那些老前輩跟著他?”
“師叔您放心,平安沒有被押著…啊,對,剛才通信時,兩位師弟還說,平安幾個年輕人在看咱們萬云宗弟子跟東盟仙官下棋,下的還稀爛。”
李大志輕輕松了口氣。
還在下棋,那就沒事了。
他皺眉沉思,禁不住來回踱步。
因身在東安城,離著東盟總盟太遠,李大志此刻也拿不準那邊到底發生了何事。
平安回去這才多久?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就能把事情搞這么大?
“我估摸著…”
李大志喃喃道:
“是東盟內部存在一些矛盾,東盟一些高層想借平安手中的軒轅劍令鏟除異己吧。
“不過,東盟這些仙官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權斗嗎?
“不是說,那位風后大人著有《風后奇門》,乃伏羲陛下親孫,掐一掐手指就能知曉天下事,還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嗎?這些仙官心底就沒個逼數,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鏟除異己?他們敢嗎?”
李大志吸了口涼氣。
“還真想去那邊看看啊,著實納悶。”
他話音剛落,卻是下意識看向了西南方向。
那里,東安城的護城大陣開啟了一條縫隙,兩道金仙道韻乍現,三道身影朝他這邊直接沖了過來。
這三道身影的為首一人,李大志倒是頗為熟悉。
天力那老頭的閨女,雯柔嘛。
“長老坐,執事去外面接待下,”李大志搓了搓大手,“東盟之人來此,八成是跟平安有關,也不知這孩子在外面是不是被欺負了。”
一位長老吹胡子瞪眼:“誰敢欺負平安!那就是對咱萬云宗的直接挑釁!”
另一位長老嘀咕道:“說的就跟你金仙了一樣。”
幾人各自莞爾。
等雯柔帶著兩位金仙境老嫗飛的近些了,李大志看到了她臉上的焦急。
‘這到底,發生甚么事了?’
離著萬云宗高樓不遠,鑄云堂的店鋪內。
麻了。
莫云深看著眼前的二師兄,聽著二師兄講出的話,已是徹底麻了。
“大師兄被師父送去了東盟?”
“是啊,云深。”
二師兄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張與莫云深有幾分相似的中年面容,長發有些凌亂,道袍帶了些酒污。
他沉聲道:“誰能想到,事情竟變化的這么快,誰又能想到,那個李平安竟如此兇猛。”
莫云深快聲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呵,我們輸了,對方甚至什么都不做,我們就輸了,損失慘重。”
二師兄苦笑不已:
“那李平安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讓東盟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縱火之事本是那些尊者所為,可她們竟直接殺了一名八品金仙,讓這個八品金仙頂了鍋!
“而后,她們似乎也怕了那李平安,生怕引火燒身,直接就把我們賣了!八品金仙是那個王爾丹,他跟咱們鍛天門交情深厚,此前給了不少方便,也收了我們不少好處。
“現在,一名東盟副盟主就在咱們山門內坐著,那不是咱們熟悉的副盟主。
“師父被壓的抬不起頭,大師兄主動站出來頂罪,與數位門內金仙祖師一起,被東盟直接押走了!”
“這!”
莫云深身體向后一踉蹌,坐在了床邊。
他還記得,就在不久前,大師兄和二師兄還是那般勝券在握。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次他們鍛天門確實要敗,也總歸該循序漸進、總該有跡可循、總該讓他們感知到事態的變化。
東盟像是突然變了個東盟。
一夜之間,已是大廈將傾?
莫云深定身問:“為何會這么快!這才幾天?那李平安當真有通天的手段不成!”
二師兄嘆道:“此事我等一概不知,我已托相熟的仙官問了,對方給的只是八個字:禍事當頭、莫再聯絡。”
“你們此前不是說,那些尊者手段高明,不會有問題嗎!”
“就是她們賣了咱們!說到底,她們也怕陛下怪罪!”
莫云深怒道:“圣母宮這些女子也太不靠譜了!”
“云深,伱可有好主意?”
二師兄長嘆了聲:
“數萬仙兵駐扎在門內,宗門寶庫被封死,師父一夜之間像是老了幾萬歲。
“若你我二人都不為他老人家分憂,那還有誰能幫他?”
“此事應該還有轉機,二師兄你不要急。”
莫云深皺眉問:
“此刻東盟內部如何了?”
“尚未來得及打探,不過事情暫時應該已經止住了。”
二師兄道:
“不過,現在想來,那李平安就算有通天手段,還能直接扳倒幾位副盟不成?
“幾位副盟是明確支持圣母宮諸位尊者的。
“那王爾丹身死,是壯士斷腕,把我們扔出來,是棄車保帥,不過是東盟把幾位金仙喊過去訓話,最多就是強行閉關幾千年。
“只是,那名副盟主在咱們門內不走,還在查賬,這若是再查下去,事情可就真麻煩了!”
莫云深緩緩點頭,坐回床邊,低頭仔細思索。
這對師兄弟并不知曉。
他們此刻所想、所做,已全然無用。
東盟已被大陣封起,其內已開始血流成河。
莫云深突然問:“那個留影法寶,在大師兄身上?”
“不,在我這,”二師兄左手一翻,掌心多了一只錦盒。
莫云深緩緩點頭,欲言又止,隨之又低頭沉思。
單憑這東西,去制約女媧宮的那群瘋女人?
怕只是潑過去一盆水,惹來一身腥。
隔壁高樓。
李大志笑吟吟地對東盟來的三人拱手見禮。
“見過兩位前輩,雯柔道友別來無恙。”
“唉,”雯柔輕嘆了聲,“別無恙了,現在整個東盟都要炸開鍋了,道友你快些出個主意吧。”
“出主意?怎么了?”
李大志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猶自招呼著:
“兩位前輩上座,雯柔道友也坐,月兒!把我最好的茶拿出來!”
就算是這般時刻,雯柔也沒失禮。
待三位來客坐穩,幾位萬云仙向前見了禮。
雯柔快聲道:
“這兩位是東盟供奉,是我母親的部將,并非外人。
“大志道友,你可知平安做了何事?”
李大志瞪眼:“這孩子闖禍了?”
“并非是闖禍了如何,實在是…石破天驚,嚇人的很。”
雯柔抿嘴皺眉:
“我現在都有些不安了,此前平安央我去軒轅宮中,找兩位相熟的、信得過的仙子,趕去他那一趟,我依言照做了,沒想到東盟直接就出了問題。
“一名金仙死了,鍛天門被牽扯其中,數百從二品到七品的仙官被捉拿。
“我本以為這就會止了,可怎料!”
“怎料什么?”
“平安用軒轅劍令,帶上家父與十萬天兵,還有一眾高手,浩浩蕩蕩奔赴軒轅宮而去,說是要去上書奏請陛下,清肅東盟!”
“哦豁!”
李大志笑罵了句:“這小子真能折騰,有我當年的風范!”
蕭月端茶入內,含笑為三位客人、兩位長老、一位主家上了茶。
旁邊站著的元仙執事沒有茶喝。
雯柔與兩位老嫗各自皺眉。
“咳,不是!”
李大志忙道:
“我是說,這孩子咋這么能折騰!
“東盟都幾萬年了,這幾萬年不都是這么過的嗎?
“咋他一拿到陛下給的令牌,就弄的這么天翻地覆呢,真是的!”
雯柔卻道:“此事可不能怪平安,要說責怪,也是東盟內的各位前輩往日太過心慈手軟,體有頑癬而不忍切除,以至于到了今日這般田地。”
兩位老嫗忍不住道:
“可現在,若平安真的進了軒轅宮,怕是真的要請來軒轅劍意了。”
“東盟諸位盟主雖不能免失職之罪,可就怕陛下一怒,浮尸千里…”
李大志問:“幾位能詳細說下最近發生了什么,以及平安做了什么嗎?”
雯柔道:“我知道的比較多一些,我來說吧。”
她朱唇柔起,簡單講述了這十一二日的東盟劇變。
李大志聽罷,表情多了幾分古怪,略微瞇了瞇眼。
他道:“三位來遲了。”
“遲了?”雯柔略微皺眉。
李大志嘆道:“是啊,來遲了,若是東盟對外四處張貼告示,對東洲公布鍛天門貪墨大案之前來尋我,或許我能幫忙勸勸我家平安,讓東盟少死點人。”
雯柔不明所以:“為何這般說?”
“平安一直在借勢。”
李大志搖搖頭:
“東盟此刻之亂,只有一成因由在平安身上,九成因由是東盟原本積攢的矛盾被引發。
“平安趕到軒轅宮前,東盟內部勢力最大的護皇派,必然已是與西方派聯手,將媧宮派清洗清算。
“而這件事就算到了陛下那邊,陛下九成也不會擴大清洗范圍,這次只針對媧宮派,不針對西方派,而后再反過頭來,讓平安逐次敲打消磨西方派的勢力,從而凈化東盟。
“你們來時,東盟是不是已用大陣把自己包起來了?”
雯柔眸中閃爍光亮:“道友怎么知曉?”
一旁坐著的兩名萬云宗天仙:…
他們剛才稟告的啊。
李大志又道:“東盟是不是已調集了百萬仙兵?槍尖對內?”
“是,”雯柔嘆道,“而且這是不問世事的女魃大人親自下令,其實,女魃大人才是東盟真正的執掌者。”
“那就對了。”
李大志苦笑道:
“三位來找我,也沒什么用了,平安的計劃已經走完。
“他以軒轅劍令引發東盟內部矛盾,這個裂縫已經出現,裂縫一側較小的那方,只有被清算這一個結局。
“我家平安的理念,跟我是完全不同的,我覺得與人為善、和光同塵,他主張啊,清濁分明、除惡務盡。
“除惡務盡啊。”
雯柔抿嘴輕嘆:“這般,東盟不知要死多少人。”
“其實,”李大志抖了抖衣袖,雙手揣在袖中,瞇眼笑著,“我一直不太喜歡天力前輩。”
“為何?”雯柔目中多了幾分關切。
“天力前輩太渾了。”
李大志搖搖頭,端起茶水喝了口。
“應該說,東盟高層就是這個風氣,口中喊著袍澤,心底算著自己的名望和江湖地位。
“當權者就該有當權者的樣子。
“最起碼,東盟這些副盟主中,最高位的這三個應該…秉大義而斬小義,目天下而斷人情,這般才不至于,忠變了味,義走了形。
“罷了,道友不是想讓我去勸勸平安嗎?還請兩位前輩帶我走一趟吧。
“能不能勸住平安,我可不敢做保。”
雯柔與兩位金仙老嫗對視一眼,各自輕嘆。
與此同時。
軒轅宮中。
正與美人‘依依惜別’的黃帝陛下,等自己的三千愛妻之一帶著侍女離了大殿,他瞬間拉攏下腦袋,癱坐在了軟塌上,伸了個懶腰。
“啊,六個時辰的自在!”
一旁有兩道人影閃過,化作了一瀟灑飄逸的中年男子、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
神相風后,大臣倉頡。
風后含笑稟告:“陛下,出事了。”
軒轅黃帝懶洋洋的問:“出什么事了?妖族那幾個還沒死的大羅我都標記了,他們沒什么動靜。”
“李平安把東盟炸了。”
風后將一枚玉符推向前,黃帝接過,仔細看了幾眼。
“呵,這小子,我還以為他要十年才能搞定,沒想到,十天就做完了。”
軒轅黃帝看了眼玉符最后一句:
“風你這奏符怎么還在加字啊?”
“因為這是臣剛寫的。”
“你寫的啥,李平安帶十萬仙兵已近軒轅宮?好家伙,這家伙是攜勢把我架起來了?”
軒轅黃帝嘴角輕輕抽搐,笑罵:
“這個大力,就不知道提前過來報個信嗎?他果然就適合干個先鋒,成不了大器。
“風,你去處置吧。”
風后問:“陛下,事后給李平安什么賞賜?”
“給他升升官,給他一件靈寶護身,給他搞點能節制東盟的特權,你自己琢磨吧,我懶得想了。”
軒轅黃帝略微思忖,喃喃道:
“此子我很喜歡,他對天道的理解也很有趣,以后說不定能有大用。
“啊,再把我軒轅劍的第六代劍鞘拿給他護身吧,他被天道壓制無法成仙,給他個保命的東西,免得被個金仙就隨隨便便拍死了。”
大臣倉頡皺眉問:“陛下,東盟當真有這般多的問題嗎?”
軒轅黃帝笑道:“一棵樹有些樹皮爛了,該修理就修理,他們自己定了個金仙不可死的規矩,這規矩已是凌駕于我人族禮義之上,這就是禍亂之根源。”
風后問:“陛下,不如選幾個侍衛給他,方便他稍后行事。”
“也可以,”軒轅黃帝笑道,“就以守護軒轅劍劍鞘之名義,派四個親衛吧,他這次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我總不能用了他就不管他了,行了,就這樣。”
風后、倉頡各自躬身,身形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