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小七!小七!小七回來了!”
“老頭子!快快快,看看誰回來了!”
井山東側三眼胡同,小七和哥哥治國敲開聶家大門,治國先落入李翠云眼中,笑容燦爛起來,隨后再認出巧笑倩兮的小七后,更是驚喜的差點沒跳起來,一邊去拉小七的手,一邊往里面尖叫道。
小七咯咯笑著把李翠云給抱了起來,她今年一米五的個子,比李翠云矮不了多少,力氣卻大的多。
在外婆“哎喲哎喲”的驚笑聲中,轉了一圈,道:“外婆,我好想您啊”
李翠云站穩后,顧不得頭暈,高興笑道:“是不是?外婆也想你,小七,外婆天天都想你!你什么時候最想外婆呀?”
小七想了想,道:“我媽媽打我的時候…”
“什么?”
“什么?”
李翠云的呼聲剛起,就被后面憤怒的聲音壓過,只見頭發花白的聶遠超走了出來,憤怒道:“她想干什么?啊?她想干什么?憑什么打我外孫女啊?她小時候我打過她嗎?”
小七“呼呼”笑著上前,扶著聶遠超的胳膊道:“外公別生氣了!沒事,我現在武功很高的,雨姐打不過我了!”
聶遠超聞言,臉色一滯,猶豫了下,還是小聲勸道:“不管怎么樣,也不能和媽媽打架…”
小七哈哈笑道:“外公,您看,一下就試出來了,您還是最愛雨姐!放心啦,家里有雪芳大姨管著我們,稍微不禮貌些都要批評半天呢!怎么可能和雨姐動手過招…”
聶遠超放下心來,又仔細端詳了下外孫女,更加喜歡了,對李翠云道:“跟她媽媽小時候一模一樣,不,比小雨小時候還漂亮!”
李翠云笑著點點頭,然后問治國道:“治國,伱去接妹妹了么?”
治國笑道:“是在廣場上看到的,小七坐在爸爸肩膀上看升旗。我離的有些遠,但總覺得有些像。升旗結束后我走過去一看,真是爸爸和妹妹!”
小七笑道:“我和爸爸才從草原沙漠回來,爸爸帶我去了好多地方,從南到北,一直到大漠。”
聶遠超和李翠云早就知道李家有這樣的傳統了,只是沒想到對女孩子也這樣做,沒有重男輕女,老兩口心里都高興。
當然了,不挑刺顯不出聶副廠長的威嚴來,臉色微沉道:“你爸爸真是胡鬧!今年多危險啊,到處都在嚴厲打擊那些壞分子!萬一讓人誤會了,人頭不夠拉去湊數怎么辦?”
李翠云問道:“治國、小七,你們爸爸呢?”
治國微笑道:“去海子里了,古老請爸爸去談話。”
李翠云:“…”
聶遠超:“…”
孫輩面前的臉面無論如何也不能丟的,聶遠超沉聲道:“走,咱們今天也去里面,青松園里陪老爺子吃飯!”
治國忙道:“外公,您和外婆帶妹妹去就好了,我…”他本想說媽媽今天回來了,要去陪爸爸媽媽吃飯。
可是話沒說完,就見聶遠超生氣道:“怎么,你爸爸回來了就不認我這個外公了?你爸爸大還是我大呀?”
治國沒法子,苦笑拱手道:“外公大、外公大。”
權當給雨姐和小七一個面子…
李翠云樂的合不攏嘴,雖然也有孫子孫女,但顏值上實在沒有這兩個外孫高。
這帶進去,多長臉啊!
李翠云本就是活潑性格,這會兒一迭聲催道:“走走走,咱們一起去!”
“你前方,可還有路?”
大內,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看著李源神情有些激蕩的問道。
聽這問話,李源心里有些怪怪的,咱這也不是古龍文啊,但他知道對方是什么人,老人血氣雖然已經衰敗,但至少還有巔峰時期的一擊之力。
就這一擊之力,便已非同小可。
不過,對李源來說,也就這樣了…
他搖了搖頭,輕笑道:“不知道。”
老人眉頭皺起,盯著李源看,似乎有些不滿意。
李源呵了聲,目光眺望遠山,有些寂寞道:“真不知道,也不在意。因為就現在這樣,已經綽綽有余了。”
一副“問青山,何人可堪為敵?”的風騷神情…
平淡的語氣中透出的叼毛自信,讓老人老臉抽了抽,卻也無法反駁。
李源見他無話可說,就對之前的工作人員道:“帶路吧。”
中年工作人員也變了變面色,大概沒想到李源在這里會如此隨意,頓了頓,還是提醒道:“李先生,在這里還是要鄭重一些。”
李源不愿為難這些工作人員,呵呵道:“知道了,來多少回了。小伙子放心。”
看起來比李源大十歲的工作人員無言以對,放心個錘子哦…
不過邀請是上面傳下來的,工作人員也不敢攔著,只能沿著海子,帶著李源前往了南臺。
“總之,特區問題在下面引起的議論聲非常大,有些人故意危言聳聽,說特區就是新時代的租界,一些老同志信以為真,非常不滿。拍桌子罵人的一大把,好像我們成了改變江山顏色的罪人。”
李源進門隨工作人員進門時,正好聽到秦大雪的這句。
古老居中而坐,雙腿交叉搭在前面,看起來比較悠閑,似不將風風雨雨當回事,見李源進來還打招呼:“小李來了。小李是大富豪,大商人,經商奇才。又是從我們這里過去港島的,那里是資本主義社會。小李,你說說看,特區到底咋個樣。你家在特區投辦了很多廠子,你有發言權欸。”
李源點了點頭,卻沒急著開口,目光落在秦大雪那雙依舊明媚動人的大眼睛上,雖然臉上多了些細微的滄桑,可氣場更強大,也更有韻味了。
只是他視力太好,能看到自家老婆鬢角間星星點點的幾絲新生白發,讓他著實心疼…
“看我干嗎?先回話!”
秦大雪都不好意思了,嗔了這位不著調的一眼催促道。
劉老哈哈笑道:“看看,到底還是年輕人更懂得浪漫。”
李源臉皮厚,根本不怕笑,還給劉老點了點頭,天可憐見,劉老在體制內向來以不茍言笑和嚴謹著稱。
李源又看向古老道:“古老,您問我這個問題…我哪懂這些,不懂不懂,您這是問道于盲啊。”
古老笑了笑,抽了口煙,于煙霧中打量著這個透著妖氣的年輕人。
時代變了,這樣一個小年輕,單槍匹馬打下了那么大一片基業…
富可敵國啊。
這要是改革里的人才,那該多好…
劉老道:“小李,你大可白衣傲公侯,可我們也不是公侯,是人民的公仆啊。所以你更可以敞開了說!我們現在呢,雖然有很明確的方向,就是發展經濟,讓中國人民過上好日子!但是呢,道路是曲折的,問題很多。你幫過我們不少回了,哪怕不談秦雪同志和你的關系,你也是我們的朋友了。希望你能坦誠的交流交流,我們也好學習進步。”
李源還待婉拒,就聽曹老沒好氣道:“小李,快說,說完小雪也能早點回家,你打什么馬虎眼?”
于是李源話又說回來:“我雖然不懂正治,不過我知道一件事,覺得挺有意思。六七年的時候,港島社團條四受灣灣暗中指派,幾千爛仔聚集起來,打的支持大陸的工人們慘不忍睹,一步步退到口岸,還遭到英軍的槍棍打壓,被欺負的都快要跳海了。
關鍵時刻,口岸咱們這邊的軍人架起幾十挺機槍,一輪掃射下去干掉了幾十個英軍。英國雖然緊急調來六千兵力,可反而只敢轉過頭拾掇起條四來。
也是從那一年起,港島英國軍隊再不敢隨意欺壓中國人。我覺得這只說明一件事,姓資還是姓社,重要的不是有沒有特區,而是軍隊姓什么。
特區再怎么開放,也開放不到港島的地步,可只要槍桿子一響,連港島的鬼佬都怕。
所以,我覺得開個特區沒什么,那么小點地方,真要是出了問題,隨時收回來就是了。
這完全就是一個不需要過多考慮的問題,浪費精力。
建國都已經三十多年了,可大多數農村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三十年來根本沒有提高,反而在下降。
所以我們更要改革啊!
寧可一直窮下去,也要堅持他們認為的社會主義,這怎么能行呢?覺悟和見識還趕不上小李!”
李源樂呵呵道:“誰反對,讓他帶著全家去農村住上二年,體驗體驗生活,他們嘴就不硬了。”
曹老忙道:“小李,不要亂說話。”這得幫秦大雪得罪多少人?
秦大雪卻樂道:“我還真就是這么給XX地區的老同志這樣說的。他喊打喊殺的痛快,我開始也是一忍再忍,好言相勸。結果后面一調查,好嘛,全家老少七大姑八大姨就差他們家的狗都要拎出來領一份財政工資了。那么窮的地方,整個地區就三輛車,他都能占一輛,當自家車用。”
幾個老人臉色都難看起來,脾氣剛正的劉老沉聲道:“那你怎么辦的?”
秦大雪眉尖一揚,目光凌厲起來,道:“自然有讜紀國法在!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他們那個家族,打靶都打了三個,還有十來個送去西疆改造去了。好多人找我來說情,我就把案卷甩給他們讓他們自己看看,能不能張開這張嘴!”
劉老哈哈笑了起來,道:“好了好了,秦雪同志,你在這方面再這么出色下去,董老是真的舍不得放人了。”
李源也覺得事情談的差不多了,就想帶秦大雪走人。
可是對他感興趣的老人家有不少,好不容易給釣了過來,怎么會輕易放他離開。
一直打量著他的董老還特意戴上了老花鏡,仔細的端詳著李源問道:“小李,你是篤定我們和英方能簽訂合約,港島經濟會轉危為安,是吧?”
李源不置可否,點頭道:“對。”
“為什么?英方現在還處于強勢的一方,我們自己都沒這么大的信心。”
董老盯著李源說道。
李源笑了笑,道:“英國打了一場馬島戰役,看著打贏了,實則也把老底漏的差不多了。從二戰之后,英國的經濟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航母一艘接一艘的退役,實在養不起,如今就剩一艘輕航母。今年西方剛組織了一場軍事演習,結果北極熊很快開始大規模調動兵力,嚇的李根和鐵娘子趕緊中止了演習。
都到了這個地步,西方絕不會允許英方在這個背景下和中方開戰。古老兩年之期定的非常高明,正好卡在這個關節點上。所以,我相信雙方明年一定能達成和平收回港島的協議。一旦大局抵定了,港島經濟將會迅速恢復反彈。”
董老提了提老花鏡,看著李源道:“那樣一來,你的資產,將會成為港島華人里的頭一份了吧?”
李源笑了笑,道:“董老,現在包船王、李家成他們的財富計算,只算了他們公司的市值值多少。但是,公司這些年給他們賺到了多少錢,卻從來沒計算在內。特別是包船王,每年單單是收租,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我們家頂多也就算是和他們拉平,想超越的話…
超越了也沒什么意義啊。他們都是匯豐的人,有匯豐在,港島金融、經濟,就始終是它們說的算。
我知道大陸這邊有人可能擔心李家在港島劃地為王,其實不止大陸這邊擔心,港島那邊也有人擔心我和我兒子會成為香江王…
但港島那邊很快就有人反駁了,差的太遠。
所以沒必要,且不說匯豐當了那么多年太上皇,也沒見誰有意見。說句難聽話,除非干掉匯豐,不然那里永遠都是洋資的天下。
可匯豐干得掉么?匯豐發行港幣,掌管著整個港島金管局的外匯儲備,港府庫房里的財產匯豐比港督還清楚。幾乎每個港島股民手里都買有匯豐銀行的股票,以匯豐股東自居。
在港島,匯豐才是民心。
匯豐的股票,看起來沒一個大頭,可是零零散散的大部分都分布在英國人和美國人手里,實際上就是英美的利益。干掉他們,中國整個外部環境都要發生改變,會影響改革開放的大局。
所以,除非有一天,中國經濟成了世界第一,全世界都指著中國吃飯,中國不再依賴對外貿易,不然就只能讓匯豐這個吸血蟲待在港島。
我倒是可以干掉幾個匯豐大班,可人家經濟大棒打下來,港島就要衰敗,我也落不得好,估計還要被全球通緝。
我雖然不怕,可耽擱我過安穩日子…
所以,真不必擔憂李家成為匯豐第二。”
董老看著這個年輕人,也有些心累。
大方向上,幾個老人的確可以確定,英方是絕沒有勇氣和中國撕破臉的。
原因很簡單,西方擔心趴在歐亞大陸上虎視眈眈的北極熊會在夢里笑醒…
而根據金融專家們的估測,一旦港島經濟恢復到八一年的情況,那李家幾乎是明面上當仁不讓的港島首富。
也的確有人擔心港島成為李家的城。
不過,幾位老人自然不會這么簡單的看問題。
董老緩緩道:“你很清醒,也很客觀,但是結論錯了。你看得出匯豐獨大香江,實際殖民著港島,我們自然也看得出來。所以,我們非但沒猜疑過你,反而鼓勵你,和匯豐爭做這個香江王!當然了,香江王只是一句戲稱,爭一個一字并肩王比較好。”
“哈哈哈!”
幾個老人都看著開玩笑的董老笑。
古老道:“董老雖然說的是玩笑話,但是呢,其實也是真心話。小李,我們對你寄予了期望啊,港島是我們自己的地方,可是為了保住良好的外部環境,推進改開大局,我們收回的過程,可能會比較曲折,會做出很多讓步。其中,就有尊重外資在港島現有利益的讓步。這說的就是以匯豐為代表的外資財團的利益。
我們做出讓步,是為了收回港島。他們做出讓步,讓我們和平收回,但也是為了保住他們更大的利益。
正治,就是在不斷妥協中進行。誰能棋高一手,就看誰的后手多,誰才是最好的贏家。
小李,你也算一招后手。但你不是我們的后手,是民族利益的后手!
我們不能眼看著即使收回后,港島還完全被匯豐的影響力籠罩著欸!
過去是沒有辦法,包船王、李家成、李釗積他們都是匯豐的人,霍老雖然心系大陸,可霍家的實力,難以抵抗那么龐大的資本。
現在好了,又出來一個你,你一定要好好做,爭取做到和匯豐一系分庭抗禮!這樣一來呢,你能獲利,大陸呢,也不至于讓港島完全被洋資控制。”
這,就是幾個老人知道李源回來后,立刻找他過來談話的原因。
這幾乎是在明著立他當個香江王,以便抗衡匯豐的影響力。
李源道:“古老、董老,真不是我不識抬舉,也不是我知難畏難,更不是怕誰忌諱什么的…我確實做不來這種類型的事,我呢,還是堅持在醫藥實驗室里做些試驗。當然,平時也會看看報,分析一下局勢,思考思考后,在一些點上,給我兒子提出建議。但我是真不喜歡做那些大事,也干不來。
大唐集團光是高管都已經有好幾百人了,我認識的不超過五個,絕大多數我連面都沒見過。
你們看這樣行不行,下回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讓大…讓秦主任,給我兒子李幸打電話說一聲。
李幸是年輕人啊,年輕人就該多歷練。我這已經快是半百老人了,折騰不動了…”
古老的煙拿起,又放下。
董老把老花鏡摘了下來,又戴上。
劉老瞪著眼睛看著某孫子,心好累。
曹老捏了捏眉心后,對秦大雪揮手催道:“快領回去吧,快走快走…”
秦大雪咯咯咯笑了起來,對幾位老人道:“那我們先走了。”
古老點燃一根煙,也不知道是在甩火柴,還是在揮手讓滾蛋,反正這兩口子就當是在讓他們走了。
等兩人離開后,幾個老人面面相覷一番后,哈哈笑了起來。
笑罷,劉老問道:“這個小李說的,幾分真,幾分假?”
曹老道:“真的還是多一些,有一部分,還是不想引起大家的誤會和忌憚。但有一點肯定是真的,他的興趣確實不在管理上。從他的孩子開始長大算起,幾乎每年都有一半的時候在到處亂轉。今年六月份出門,現在都十月了,天南海北的旅行。虧他也舍得他大兒子在家里拉磨。”
劉老道:“曹大姐,可不要小瞧他那個長子。雖然還不到二十四歲,可管理經驗已經有十來年了。一路上摔過不少跤,吃過不少虧,可就是這么高壓下的磨礪,現在掌管那么龐大的集團公司,居然撐得起來了。”
古老道:“這一點,我們要像小李學習。要給年輕人放權啊,不讓他們放手去干,老人們老是插手,不甘心只當一個顧問,這怎么可以呢?顧問顧問,能顧得上的,再去問。不懂的就不要添亂,條子批那么多,年輕人怎么辦事呢?”
曹老趕緊勸道:“緩一緩、緩一緩,剛剛恢復過來,還想再做些工作的心情,可以理解。你也定下了,就開兩輪嘛。”
古老大口吸了口煙后,道:“第一輪之后,就要退一批,不能手軟了。第二輪之后,全退。還想工作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現實,已經不允許了!”
兩個小時后。
三里河,某個擔不起重任的孫子“吊兒郎襠”的蹲在床上,給妻子按摩推拿,梳理元氣。
說的也不是國家大事…
“要不要安排你哥哥兩家去港島?我親自安排…”
秦大雪聞言果斷搖頭道:“沒必要。如果不讓他們確認真的沒有后路可走,他們永遠摁不滅心里的狂妄和貪婪。去了西疆,他們都敢去找市級領導,拿著和我的照片,去要工作要房。要了工作后,派頭比上級領導還大。簡直不可理喻!要不是李城跟我說,那些干部還準備幫我遮掩著。”
李源氣笑道:“喬家該不會準備拿這樣的事來還我人情吧?”想了想一起喝過酒的兩個大舅哥,又道:“不應該啊,看不出是那樣的人…”
秦大雪閉上眼睛道:“李家對他們的刺激太大了。他們根本不信,這一路走來,是你幫助了我良多,不是反過來。李家孩子之所以個個成材,是你一直在嚴加管教,逼著李家孩子們讀書。他們就看到我步步高升,然后李家孩子一個個都成了縣太爺。他們以為我被你灌了迷魂湯,忘恩負義,吃里扒外…呵。”
李源推拿結束后,又拿出九寸長針來,細心針灸,舒適的感覺讓秦大雪掃除了些煩心事,閉上眼享受了稍許后,她睜開眼道:“上次回家,要送我媽去協和。她只有一個要求,讓秦大風當個市掌,秦大風的兒子秦壯壯得當縣太爺,這樣,正好壓你們家一頭。還有我二哥一家,也是封官許愿。不這樣安排,她就不去醫院,做鬼也不放過我。
我說這種事,別說是我,就是古老、曹老都辦不到。她死活不信,說你們家那些孩子,以前一個個都跟二傻子一樣,又呆又笨的都能當官,秦家的孩子那么好,憑什么不能?”
李源無語道:“老岳母居然還認為李家孩子又呆又傻?”
這是當初他和秦大雪去秦家勸秦家孩子讀書時,張慧蓮罵李家孩子的話。
秦大雪道:“嫉妒,會遮住一個人所有的智慧。”
李源道:“那你準備怎么辦?”
秦大雪道:“秦大風他們廢了,秦壯壯這一代還有希望。吃夠苦頭后,有明白過來的機會,不過明白過來也還是留在西疆好好建設邊疆吧。再往下一代,可以接出來讀書。也別回四九城,就安排在鳥市,不要給太多生活費,夠吃飯就行。讀書可以讓人明智,好的學習生活環境,可以讓他們看到希望,只要讀好書,就能改變命運的希望。但也要讓他們明白,讀不好書,他們連鳥市都待不下去,只能回農場。”
李源想了想后,豎起大拇指道:“安排妥當,肯定能熬出一兩個人才來。”
秦大雪猶豫了下,還是問道:“有沒有讓老太太輕快一些的辦法?我不想讓她最后的時光過的太痛苦。”
李源點頭道:“可以。另外,我看岳父的情況好像還可以啊,沒像老太太那么失態…”
秦大雪苦笑道:“洪總的孫子都被打靶了,我爸爸估計嚇壞了。要不是我堅決把人送去西疆,這會兒老秦家估計能添上三四座新墳,其他的一樣被發配西疆。那年我回家,正好碰到秦壯壯喝了點酒在那攔住女知青,讓我一耳光打到雪地里起不來。因為這事我媽才和我徹底決裂的…他要是在四九城,這事翻出來他跑得掉?”
李源道:“讓岳父把這話說給岳母聽啊。”
秦大雪氣的踹李源一腳,道:“她但凡能聽得進去,至于到今天這步嗎?你能耐你去說!”
李源不怕:“去說就去說!我現在就去!”
秦大雪下午還有個會,馬上就要走人…
秦大雪又有些不放心:“力度掌握好,別直接嚇走了。”
李源笑了笑,道:“放心吧。”
秦家莊,秦三柱家。
秦三柱面色木然的坐在院子里抽著旱煙,看著幾十年沒怎么變化的院子,他怔怔出神。
也不知怎地,可能是因為才見過的緣故,秦三柱想起了過去的事,有些遙遠,都記不大清了…
那年,寶貝閨女被李家老八那個壞種給氣哭,他生氣去找李老八算賬,被李老六給攔下,就給了他一下子。
好嘛,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李家那些壞種,一下沖到他家來,摁倒他,要拿鐵鍬鏟他腦袋。
那一天,秦三柱是真的怕了…
他頭一回見到這么狠,這么團結的弟兄幾個,是老五還是老四來著,反正就是個半大小子,就敢一個人端著個糞叉子站在門口,喊著姓秦的誰敢往里闖就叉死誰。
自己兩個熊兒被一個比他們矮半個頭的小子拿燒火勾子堵在里面出不來,娘了個X,也不知道是真出不來,還是不敢出來…
最后要不是自己閨女聰明,找來了流鼻涕的李老八,趴臉上親了口,挨個叫大伯哥,他這條命可能都要沒了…
可咋也沒想到,這么聰明讓人心疼的閨女,長大后,還真跟了那個王八犢子,進了那一家…
“岳父!!”
忽地一聲“驚雷”炸響在耳邊,秦三柱一個哆嗦,手里的旱煙都掉地上了,他驚慌抬頭看去,一見來人的面相,差點沒把魂兒給氣飛了。
然而不等他開口,李源就先打一耙,道:“岳父,叫您幾聲了,您想什么呢,怎么不答應啊?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秦三柱剛把煙袋撿起來準備找李源算賬,聽這話又頓住了,問道:“出什么事了?老幺,你可別胡咧咧!大雪出事了么?大雪咋著了?”
李源眼眸微微一凝,隨后語氣溫和了些,道:“大雪還好,是秦壯壯,不知道被公社上誰給告了,說秦壯壯曾經調戲過知青,上面準備去西疆抓人拉去打靶了!”
秦三柱差點嚇毀了,面無人色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李源道:“老爹,快進屋說話吧,我沒等上班車,一路跑回來的,快渴死了!”
秦三柱哆嗦著跟著進屋,聲音都變了音,道:“老幺,老幺啊,這事兒你和大雪可不能不管啊…”
李源氣喘吁吁的大聲道:“我們還沒管么?大雪當初送他們去西疆,就是怕有這一遭!大雪早算準了今年可能要打壞人,她給你們說了,你們不聽啊!她受了多大的委屈,頂著多大壓力,好不容易才把老大、老二他們都送過去。
您和岳母還天天在公社罵她,好了,現在有人想起來了,告了秦壯壯,上面準備去西疆拿人了!拉回來直接打靶,突突了!”
秦三柱眼淚都急下來了,道:“老天爺啊,這可怎么辦啊,老幺,你們可不能不管啊!”
不是他好騙,是身邊切切實實不停的有人被拉去打靶。
二三十年后的小朋友們,估計已經聽不到多少打靶的事了。
但七零后的孩子,去打靶場撿子彈殼挖彈頭,是童年的一項樂趣…
就是不知道,那些彈頭是不是曾經穿過了犯人的腦袋…
而打靶場附近,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墳墓,時時刻刻都會提醒一些人,打靶不是開玩笑的…
秦三柱還親眼去看過熱鬧,一排排罪犯跪在那,背后一排槍指著腦袋,“砰”一聲,人就栽倒向前,死的干干凈凈…
看別人被槍斃是看熱鬧,可秦三柱卻不想自己的兒孫被人去看熱鬧,心都要碎了。
李源嘆息道:“這會兒大雪正在海子里給曹老下跪求情呢。我走的時候,曹老發了好大的火,說大雪這是在毀自己的前程!這個風口上,連洪總的親孫子都被拉去打靶了,秦家人憑什么能例外?
大雪說了,拿這個官帽子去救壯壯和大哥二哥的命,她認了。老爹,您和岳母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教的孩子?你們可把大雪給害苦了!現在大雪官都丟了,就為了保你們家孬兒孬孫。”
屋里傳來了動靜,李源只作不知,對秦三柱道:“老爹,趕緊給西疆那邊去信,給他們說,規規矩矩的,三個月內,一步都不要出門!在外面上學的孩子,也先別回家。
以后好好做人,千萬記住,千萬記住!
好了,我得去給大雪跑跑關系了,不管咋樣,先保她別被撤職了。
你們啊,真是害苦了大雪了,為了保你們家孩子,她這輩子的心血全完了!!”
咆哮完,李源走到水缸邊連灌了三大瓢涼水,看的秦三柱心肝膽顫的,然后李源摔瓢走人。
“快問問他,快問問他,大風、壯壯他們有事沒事…”
張慧蓮扶著門站在里屋門口,急著催促道。
秦三柱聞言趕緊追出門口,沒一會兒回來了,面色復雜。
張慧蓮氣的想拿臭烘烘的一只腳踹他,秦三柱忙道:“應該是救下來了…”
然而過了沒一個小時,紅星公社就來人了,秦家莊村支書和村莊還有民兵隊長都來了,詢問秦大風、秦大雷、秦壯壯、秦前進等人的消息下落,和詳細地址。
秦三柱兩口子差點沒被活活嚇死,本來感覺都快瀕死邊緣的張慧蓮,居然生生又撐了過來,非讓秦三柱去把秦大雪找回來,她要問問到底怎么回事…
三里河。
安排周詳的李源正在對著妻兒夸夸其談的吹噓,講他如何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初步解決秦家家庭危機。
然后秦大雪就接到了電話,聯防部的人打來的電話,說她的父親秦三柱同志違反宵禁,被攔下后才知道是來找秦主任的…
秦大雪斜覷了李源一眼,婉拒了聯防的人派車送來,不麻煩別人了,她親自過去接。
李源老臉都臊的快紅了,卻還是不認賬:“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出,所以大唐的皇冠車我都沒讓他們開走。走走走,咱們現在開車過去。今天,咱老李就要替媳婦出口氣!等會兒,我給你畫個妝,臉色畫的晦暗蒼老一些,再畫兩塊斑…”
治國樂,秦大雪沒好氣道:“一會兒還要見人呢。”
李源道:“先戴口罩!”
說完動手,不一會兒,一個老了三十歲的秦大雪出現了,治國眼睛都直了。
不過秦大雪照了鏡子后,發誓絕不會畫第二次…
等一家三口開車去了聯防部,接到了灰頭土臉嚇的不行的秦三柱,和人家的部級大佬道別后,就驅車回秦家莊了。
“爸,你怎么被聯防的人給抓住了?”
秦大雪關心問道。
秦三柱一副莊稼漢模樣,訥訥道:“你娘讓我叫你回家。”
一句話說的秦大雪瞬間紅了眼,看著父親輕聲道:“爸,家里…還讓我回么?”
秦三柱沉默稍許后,緩緩道:“回,你是我閨女,你不回家回哪。”
秦大雪掉下淚來,李源在后視鏡里看了眼后,憤憤道:“老爹,您和岳母可把我媳婦給害苦了!”
秦三柱不吭聲了,秦大雪也嘆息了聲。
車開的很快,路上沒什么行人,一會兒就到了秦家莊。
轎車在秦三柱家大門外停了下來,一行人下車,開門,里面的電燈亮著。
秦大雪看著這個家,心里也是百味雜陳,不過到底是經歷過太多事磨煉出來的,很快就打起精神來,一家子進了屋。
剛進門,就有一股難聞的臭味撲鼻而來。
不過誰也沒說什么,李源還觀察了下兒子,發現治國也面色如常,暗自點頭,然后揉了揉鼻子…
他將來又不混官場,做不到面不改色的境界。
進了里屋,就看到曾經看起來還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此刻披頭散發,眼睛都快成猩紅色一樣盯著他們。
不等她開口,秦大雪就摘下了口罩,嘆息一聲道:“我把這件事壓下去了,只要沒犯過更嚴重的,這次就算過去了。但是,今年過后,過幾年還會再來一場。每隔幾年,就會來一場,為了保證好人、百姓的安寧。
媽,您真想讓他們回來,我就讓他們回來。我這輩子也不指望再做什么官了,拼搏奮斗了一輩子,能保他們一命,也值了。
但是,保不了第二回了。”
張慧蓮盯著秦大雪,似乎沒看清,身體往前靠了靠,又將脖頸往前伸了伸…
秦大雪自己往前走了兩步,淡淡問道:“哪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燈光下,張慧蓮終于看清女兒那張臉,她眼里滿是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這會兒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化妝會有什么神奇的效果,只看到秦大雪晦暗蒼老的臉上,眼角下面有兩塊斑,刺的人眼疼。
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
秦大雪卻又戴上了口罩,道:“剛出差回來,過一陣可能就好了。您要沒其他事,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轉身看了眼正滿臉淚水心疼的看著她的父親,秦大雪流淚上前,擁抱了下后寬慰道:“爸爸,我沒事的。您照顧好自己,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們。”
說罷,狠下心大步離去。
治國跟上,李源看了眼怔怔坐在那的張慧蓮和蹲在那抱頭痛哭的秦三柱,嘆息了聲后,也跟著出去了。
人性就是這樣,秦大雪如果還是一臉光鮮的進門,那別說張慧蓮會加深憎恨,恨之入骨,秦三柱心里也會很不高興。
女兒過的好,兒子過的不好,就是天大的罪過!
可秦大雪也變成了“弱者”,損失慘重,一敗涂地,一張臉還成了這個樣子,看起來簡直和他們一樣老…
再加上兒孫們已經死里逃生度過難關,這個時候,即便是張慧蓮,心里總還是會對女兒生出一絲絲憐憫心來。
這就夠了。
出了秦三柱家大門,重新坐到車里后,秦大雪把頭埋在李源懷里痛哭了好一陣后,才讓李源發動著車,啟動回城。
這就是,人世間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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