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十二月底。
回顧這一年,或波瀾無驚,或驚濤駭浪,或大悲,或大喜。
但總的來說,還是好大于壞,喜大于悲。
“老王叔!”
李源從藥室被叫了出來,到大門口一看,登時滿面驚喜,快步走上前,握住了王進喜的手。
不過看到王進喜身旁不遠的人,又驚訝道:“大雪,你怎么也在這?”
秦大雪一身樸素裝扮,但不掩強大的氣場,她嘴角彎起,眼睛里滿是明媚色,道:“剛和王指揮陪老人家一起吃了頓飯,出來后聽他說要來看你,我就帶他過來了。怎么,我來不得?”
里面信息量太大,頓了頓,李源才滿臉無語的看著這個裝逼妞。
窩了個大艸的,要不要這么拽?
算算日子,今兒還真是老人家七十一歲的生日…
王進喜高興的看著李源,道:“到京城來開會,來看看你!”
李源恨鐵不成鋼的對秦大雪道:“看看我老王叔,多低調!哪像你,出門就炫耀!”然后對王進喜道:“王叔,您來前應該打份電報啊,我去火車站接您。李城他們不像話,回頭我要狠狠批評他們。”
王進喜“欸”了聲,笑道:“批評他們做甚?那幾個娃兒都好的很,又懂事又能吃苦,還會做人做事,都說是你教的。我沒讓他們給你說,就怕張羅。”
李源拉著王進喜道:“那也得張羅啊,走走走,我帶您去逛逛四九城,吃些好吃的,再給奶奶和嬸子她們買些特產!王叔,您這大老遠的來一回,這事兒您可得聽我的!”
王進喜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道:“沒時間嘞,下午的火車。”
李源“哎喲”了聲,責怪道:“王叔,您怎么這樣啊?”
王進喜笑的像得逞的老狐貍一樣,秦大雪看了看手腕上的梅花表,道:“應該還有三個小時,夠了。”
王進喜忙道:“不夠了不夠了,火車站還有人等著額呢。就是來看看源子,聽說你生活上出了點小事,現在看看,都好的很,好的很!源子,這個女娃好。大方又大氣,老人家都夸她,將來大有前途。”
李源看了笑吟吟的秦大雪一眼,對王進喜惋惜道:“好是好,可不好弄啊…”
王進喜不明白:“咋?”
李源一臉悔恨道:“我和我哥一起打過她爹,沒法弄,沒法弄。”
王進喜:“…”
秦大雪抬腳虛踹了李源一腳,提醒道:“你再啰嗦,時間就真不夠了。正好,我也要買些東西,請王指揮幫忙帶去。”
李源好奇道:“你給誰帶?”
秦大雪斜覷他道:“曹奶奶家的芝蘭嫂子,怎么,有意見?”
李源抬頭看了看天,也不知這個妖孽最后能走到哪一步,他道:“算我一份兒吧,李荷她們去東北電廠工作,你還幫忙打了招呼。”
秦大雪呵呵道:“不用。少啰嗦,去借兩輛自行車。快走,王指揮還要趕火車呢。”
王進喜多敦厚的人,被一男一女兩惡霸似的,架著往前門大街去了。
盡管王進喜百般阻攔,李源還是采買了一堆吃的,稻花香的點心、六必居的醬菜、恩濟堂的秋梨膏、紅螺的果脯、瑞蚨祥的布…
最后眼見王進喜都要急眼了,李源才收手,對他道:“王叔,不是我打腫臉充胖子擺闊氣。咱們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著。就算不看您,奶奶、嬸子她們對我那么好,我也想著她們呢。平時郵寄太多您指定要批評,浪費郵費。好不容易來京一趟,正好帶回去。李城他們也不敢帶,怕您批評,再說他們在您手下當兵,影響也不好。我就不怕這個,咱們爺倆認識在前!”
王進喜道:“這也太多了!”
李源笑道:“家里十口人,這么一分,點心都不夠塞牙縫的!”
王進喜笑道:“哪有那么大的牙縫?”
李源問秦大雪道:“你買好了?”
秦大雪指了指手邊的布袋,道:“全在這了。差不多了,咱們送王指揮去火車站吧。”
李源點頭,他載上王進喜,秦大雪載著一大堆東西,去了前門外的京城站。
李源要買站臺票送王進喜進站,王進喜沒讓,果然車站外找到了一起來的大慶人。
將東西接過后,王進喜看著李源道:“源子,你還年輕,日子還長哩。遇到點事也莫慌,你這樣好的娃,好日子還在后頭哩。”
說著,又忍不住看了秦大雪一眼。
他就沒見過這么優秀的女娃,咋看都覺得和李源應該是一掛。
李源嘿嘿直樂,寬慰道:“回頭我去找找她爸,問問能不能和解,再看看。不過估計難了…”
王進喜老臉都抽抽了,道:“你咋能打…她爸是長輩哩。”
秦大雪在一旁冷笑,道:“說啊。”
李源嘆息一聲,道:“陳年舊事了,她爸不懂事,打了我哥,還準備打我…”
王進喜眉頭皺起,看向秦大雪,總覺得那樣的混子不應該生出這樣的女娃。
秦大雪冷笑道:“要不要臉?你抄我考試卷,抄完還把我的改錯一道題,最后考的比我高,還笑話我。你也好意思說?”
李源嘿嘿笑了起來,見他沒反駁,顯然是承認了,王進喜覺得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都動搖了,啥娃能壞成這樣?
看著李源罵了句:“你個慫娃!”
李源哈哈笑道:“王叔,小,小,那會兒才幾歲!”
王進喜聞言松了口氣,道:“那就好,后來肯定改好了。”
說著,他反應過來,李源一直在哄他開心呢,心里有些失落,道:“算了,你也是大人了,自己的事心里有主意。不過,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哈,這樣的女娃,一佰年都見不到一個。”
秦大雪聞言,在李源面前撥了撥短發,嘲笑了句:“聽到了沒?王指揮的意思是,你配不上我。”
王進喜:“…”
李源嘿嘿笑道:“是是是,配不上配不上。”
王進喜不再啰嗦,和李源擁抱了下,轉身大步進了車站。
看著這道樸素敦厚的背影,李源心生敬意。
今年大慶石油年產量高達一千一百六十六萬噸,讓中國徹底擺脫了老毛子在原油方面卡脖子的難關。
老人家還提出了工業學大慶的口號!
等到六年后,因為大慶石油年年遞增,王進喜一躍成為中樞大員。
值得一提的是,他不僅入了老人家的眼,在丞相面前也是大紅人。
后年風起時,丞相第一批保護的人里,就有王進喜。
到后面每每遇到難處時,王進喜總會第一時間受到丞相的保護和幫助。
當然,這位鐵人也沒辜負丞相的厚愛,到七六年時,大慶的年產量正式突破五千萬噸…
可以說,是這座超級油田,在那十年里維持住了這個國家的經濟生命力。
“你就這么看好這位鐵人?”
秦大雪站在李源身旁,見他一直目送王進喜進站,笑著問道。
李源呵呵了聲,秦大雪樂道:“是是,你高風亮節,御醫都不屑去做,聶家的姑娘也不要,乘龍快婿不愿當,又怎么會去討好一個工人代表。你做事,有時候確實讓人看不懂。”
兩人推著自行車往城內走去,李源感慨道:“你在魔都機關里養出來的功利目光,一點都沒消散啊。”
秦大雪慚愧:“何止魔都機關里,哪的機關都一樣。托您的福,在公社里上班,同樣精彩的很。”
李源嘿嘿一笑,不承認,他好奇道:“以你現在的人脈,想調走還不是輕而易舉?你在基層也待了幾年了,三年也過去了,你怎么不走?”
秦大雪沉默稍許后,緩緩道:“斗爭越來越激烈了,刀光劍影,殺機四伏,有時候看的我心驚膽戰…別誤會,我說的是鄉里。”
李源想給她比劃個中指,兩人還真是挺像的。
不過他也能理解…
老人家前幾年本來已經退居二線了,但這兩年到臺前的次數越來越多,發表的意見也越來越犀利,殺氣騰騰。
秦大雪有此感慨,也正常…
李源不往深處聊,笑道:“你確實聰明絕頂,避一避也好。扎實的基層經歷,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嘖,你說說,當初寫那封信的人,還真是菩薩心腸…”
“我去你的吧!”
秦大雪又虛踹了李源一腳。
玩笑一陣后,秦大雪問李源道:“你老婆孩子都走了,你就沒想著在這邊再找一個?你條件不錯呢。”
李源氣笑道:“你自己聽聽這話,像不像話?我起碼還有過老婆孩子,你呢?組織上就沒關心過你,沒給你多介紹幾個?”
秦大雪橫他一眼,隨后嘆息一聲道:“何止啊,不過我已經聲明過,這輩子嫁給讜,嫁給人民…”
李源嘿嘿笑了起來,秦大雪氣憤道:“笑什么?你也覺得我的話講的太大,太虛,太空洞?”
李源搖頭道:“我是在想,萬一有人叫讜人民,請問你又如何破解呢?”
這次秦大雪沒有虛踹,踹實了!
兩人笑鬧了陣,隨騎車回到軋鋼廠,秦大雪將自行車送還回來后,就爽利的告辭了。
兩人的關系,比朋友親近些,但談不上曖昧。
秦大雪這樣的女孩子,心中是真的有“理想”和“抱負”這兩樣東西的。
李源取笑她的機關算計,其實也只是她的手段而已。
論內心的赤誠,她比李源高尚的太多,也純粹的太多。
也只有這樣直率和真誠,她才能獲得曹奶奶乃至老人家的欣賞,但凡虛一點,都不行。
秦大雪和王進喜,其實是一樣的人。
只是一個一心走城市道路,仕途路線,一個則一心鉆在油田上。
總之,都比李源強的多。
李源也承認,相比于大胸懷大格局大奉獻,他更向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或許也是因為能看清他是這樣追求的人,秦大雪才能和他沒什么顧忌的開一些朋友間的玩笑吧?
不結婚也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中國赫赫有名的鐵娘子,不也同樣將一生奉獻給讜,奉獻給人民了嗎?
“黃超民死了。”
回到工人醫院,趙葉紅給李源帶來了一個不怎么好的消息。
李源眉頭皺起,雖然那是個小人,但也不至于是死罪吧…
關鍵他老子也是醫學界的 想想前世,多少人光是被網暴,就承受不住抑郁了,自殺了。
而這個時代,也是網暴,天羅地網把人網起來,當面暴力相對。
李源倒不是擔心他自己,做了那么多準備了,先鋒隊里都是他的人,起碼自保無憂。
他擔心的是:“師父,要不您申請下派到紅旗公社去駐點吧?”
趙葉紅皺眉道:“我?為什么?”
孫達也驚訝道:“沒必要吧,還沒到這一步…”
李源搖頭道:“小心無大錯。黃家肯定是要反擊的,我們這邊絕對是他們的目標之一。我現在在藥房工作,基本上也找不到什么破綻,難免遷怒到師父身上。師父這里,除了中醫世家這個名號外,也沒別的點可以攻擊。提前避一避,小心無大錯!”
也就一年光景了,等小將們開始滿世界的砸爛一切舊事物時,那三個月內,四九城的中醫世家幾乎一個沒躲過去。
最慘的,就是同仁堂樂家。
李源不信,黃家那邊會放過這個機會。
趙葉紅和丈夫對視了眼,孫達道:“源子說的也有道理,提前預防一下,也沒壞處。最近的風,確實有些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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