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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問蒼生問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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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太后與向皇后在便殿之中,等了約莫一刻鐘,卻并沒有等到髃臣們辭殿的消息。

  恰恰相反,她們等來了一紙進奏。

  高太后和向皇后,看到張茂則,將宰臣們簽押的進奏文書,送到她們面前時。

  她們兩人都很驚訝。

  再看文字,卻是宰臣們乞覲太后、皇后言事的請求。

  高太后看著,眉頭一皺,便問張茂則:“張都知,可知髃臣,緣何求見老身與皇后?”

  大宋百年來,宰臣們在天子尚在的時候,請求面見太后、皇后的例子,太少太少了。

  而同時求見太后、皇后,更是幾乎沒有先例。

  張茂則低著頭回答:“啟奏娘娘:臣以為,當是為開寶寺貢院失火一事…”

  “貢院?!”高太后和向皇后,聞言,都是吃驚起來:“失火?”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太后頓時就坐不住了。

  向皇后也隨之憂心忡忡。

  她們當然都知道,大宋貢院在那里?

  開寶寺!

  那個皇城東南,鎮守五丈河的皇家寺廟!

  那個有著全汴京最高佛塔的寺廟!

  宮里面,故老相傳,當初,太宗重修開寶寺的時候,曾有望氣士,進言太宗:開寶寺,當少陽之位,國姓王氣所在,不可不慎!

  如今,開寶寺居然失火!

  恰好,大宋之德,在太祖時就已經被定為火德。

  王氣之地、少陽之位、皇家寺廟、貢院…失火?

  恰逢官家臥疾,天下紛紛。

  高太后和向皇后,立刻就緊張起來。

  比宰執們想象的還要緊張。

  不過,她們緊張的方向,和宰執們擔憂的地方完全不同。

  對于深居深宮的太后、皇后來說。

  走水失火,燒死再多的人,也只是外面的事情。

  太后、皇后既看不到,也感受不到。

  但燒了皇家寺廟、王氣所在的開寶寺就不同了。

  “阿彌陀佛!”高太后念起佛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向皇后也跟著合十拜了拜,然后看向高太后:“娘娘,這可如何是好?”

  高太后憂心忡忡的道:“老身早就聽說過,自從元豐五年,日稱大師圓寂之后,開寶寺中諸僧,便已不守清規戒律,喝酒吃肉,娶妻生子,乃至于納妾經商者,比比皆是!”

  “定是這等不守戒律的僧人,做了惹惱了佛祖的腌臜事!”

  其實,哪怕是在深宮的高太后也知道。

  大宋的僧人,不守清規戒律,不是第一天了。

  僧人們,廣占土地,經商販貨,放貸收息、娶妻生子納妾的,比比皆是。

  不知道多少紫衣高僧身后,跟著幾百口人討飯吃!

  向皇后也點頭,說道:“新婦也曾聽入宮的命婦們說過,坊間將這些荒僧呼為‘沒頭發浪子,有居室如來’,更有甚者,竟有那放浪銀僧,自稱‘偎紅倚翠大師’,洋洋得意,招搖過市!”

  太后與皇后,在此刻達成一致。

  都是那些不守清規戒律的荒僧,胡作非為,惹怒了佛祖,才會發生這樣的禍事!

  必須如此!

  也一定得如此!

  不然,難道還是禮佛誠心的太后、皇后念錯了經?

  在旁侍奉的張茂則一看這個情況,自然是連連附和,然后趁機塞了一點私貨,把大相國寺里那些在東京城里放貸的和尚也揪出來,批斗了一番——張茂則的外甥,也在東京城里操持放貸的營生。

  高太后和向皇后,一聽連大相國寺的和尚,竟也都在放貸?!

  頓時齊齊念了句:“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慈悲為懷的僧人,不僅僅放貸,竟還使出種種毒辣手段,逼人還貸?以至有人被逼死?

  簡直是不可理喻!哪里還有什么慈悲心腸?

  有這種僧侶把持寺廟,佛祖如何不怒?

  難怪近來有司為官家祈福,卻總是沒什么效果。

  原因找到了!

  于是,當三省兩府的宰執和翰林學士院的兩位翰林學士,在閣門通事舍人引到便殿,見了帷幕后端坐著的太后、皇后,分班行禮完畢,還未來得及奏事時。

  每一個人都發現,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左相王珪,只能硬著頭皮,帶著群臣,持芴上前,奏道:“臣,尚書左仆射、門下侍郎王珪,伏問太后、皇后無恙!”

  “老身無恙!”高太后怒氣沖沖的回答。

  “本宮無恙!”帷幕后的向皇后,也是帶著怒意回復。

  群臣還以為,太后和皇后,乃是因開寶寺貢院失火,燒死了三個與皇室關系密切的大臣而驚怒不已,正欲解釋的時候,就聽著那帷幕后的太后詢問道:“諸位髃臣可知,如今天下僧人之中,可有修為有成、佛法精深、持戒森嚴,可堪領率眾僧者?”

  王珪和蔡確,同時抬頭,兩人眼中滿是驚訝。

  太后和皇后,這是怎么了?

  倒是在班列中的尚書左丞、門下侍郎章惇,聽明白了高太后的意思。

  這位和蔡確同自福建來的執政在心中,搖頭一嘆:“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和地方軍州上的監司官員不同。

  身處兩府的宰執們,日日與官家相處。

  早就知道,皇帝是人不是神。

  不僅僅可以被愚弄,甚至可以被戲耍。

  宮中的太后和皇后,更是與民間的婦孺,沒什么區別。

  甚至可能,還要不如。

  所以,章惇想了想,持芴出列,奏道:“奏知太后、皇后,臣曾聽聞,元豐中日稱僧圓寂后,官家曾命有司尋訪善佛法、明梵文之西僧入京傳法,主持譯經、傳經事,于是陜西轉運司舉自三藏法師求法處而來之西僧金總持應募,經有司考核,確實精通佛法,梵文造詣高深,官家于是詔封‘西天三藏法師’賜紫衣,命主持傳法院…”

  元豐改制,罷去了歷代以來首相兼任‘譯經潤文使’帶職的傳統。

  這使得,三省有司對譯經事業的關注,大大下降。

  除了章惇沒事干,常常跑去傳法院里,與那位番僧金總持談佛外,三省兩府重臣幾乎沒人將此事放在心里,一時間自然想不起來。

  而章惇關注那位番僧,并不是他信佛。

  恰恰相反,作為儒門弟子。

  章惇對佛、老之事,素來敬而遠之。

  章惇結交金總持,是因為那個僧人,曾經在西賊境內多年,還受到過賊酋的重視。

  而章惇,素來有志于兵事。

  他這是未雨綢繆!在搜集和打探,西賊的軍事、政事、國事細節。

  高太后和向皇后聽了都是大喜不已!

  日稱僧,是大宋名僧!

  慶歷七年,被仁廟迎入傳法院,拜為‘西天譯經三藏朝最大夫試鴻臚卿宣梵大師賜紫日稱’。

  從慶歷至元豐,這位從三藏法師求法處,不遠萬里來到中土傳法的高僧,就一直主持著傳法院的譯經之事,翻譯的佛經,多達數十卷。

  更曾出任大宋皇家寺廟開寶寺主持。

  高太后和向皇后,前往開寶寺進香時,見過這位西方來的高僧。

  確是寶相莊嚴,佛法精深。

  如今,聽章惇提起,東京城里,竟還有一位和日稱僧一樣,自三藏求法處來的高僧,不禁歡喜不已。

  高太后和向皇后對視了一眼,然后道:“既如此,老身以為,如今開寶寺失火,或是寺中缺乏高僧以身作則,為眾僧榜樣的緣故!”

  “列位髃臣,除此僧為開寶寺主持如何?”

  三省兩府的宰執和兩位翰林學士聽了,都是面面相覷。

  蔡確心里面,也多少有些失望。

  但,沒有辦法。

  就和他總勸自己的妻子,不要去燒香,但總是勸不了一樣。

  面對信佛的太后、皇后,作為臣子,他除了服從,沒有其他選擇。

  好在,至少,今天開了一個頭。

  三省兩府及翰林學士,同朝兩宮!

  在大宋,最困難的,永遠是開先例。

  今日,他借著開寶寺大火,導致三省兩府和翰林學士,都陷入恐慌的機會,開了這個先例,日后,再有事情就可以援引此例。

  “臣等同奉旨意!”群臣拱手而拜之后,蔡確就趁機持芴出列,奏道:“臣斗膽請奏太后娘娘、皇后殿下:開寶寺被火之事,是否需要上稟官家?”

  高太后和向皇后聽了,對視一眼:此事沒有上稟官家?

  旋即她們醒悟了過來。

  也對!

  此事,若是稟了官家,就不需要到她們面前來了。

  于是,高太后問道:“諸位髃臣,開寶寺被火一事,可有什么情弊在內?”

  蔡確拱手拜道:“啟奏太后娘娘、皇后殿下:昨夜四鼓,開寶寺貢院走水,雖經開封府都巡檢、殿前司左軍巡使等率部奮力撲救,至天明時,已撲滅大火!”

  “然則,水火無情,貢院失火,不僅僅焚毀了貢院省試考卷,也焚死官吏數十人…”

  “其中,承議郎翟曼、奉議郎陳方之、宣德郎馬希孟、皆已確定葬身火場…”

  “茲事體大,臣等不敢擅專…”

  “如今,官家小恙在身,太醫醫官囑托臣等:宜多進喜事,勿進憂煩,以安圣體…”

  “臣等愚鈍,不勝惶恐,伏乞太后娘娘、皇后殿下指揮!”

  說完,蔡確就恭恭敬敬的俯首再拜。

  群臣跟著俯首而拜:“臣等伏乞太后娘娘、皇后殿下指揮!”

  在這一剎那,三省兩府之中,不是沒有人察覺到異樣。

  可,在從眾情緒的裹脅下,他們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跟著蔡確的節奏起舞。

  高太后和向皇后,卻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異樣的細節。

  只有,在高太后和向皇后身邊侍奉的張茂則,不經意的皺起了眉頭,察覺到了異樣。

  但張茂則不敢插話,他甚至不敢出聲!

  宰執奏事,哪里有內臣說話的地方?

  他要敢出聲,明天就得卷鋪蓋出外了——烏鴉們會很高興,用一個入內內侍省都知的尸體,來向世人證明他們的忠誠和清正!

  高太后也保不住他,更不會保他。

  因為,此乃祖制!

  注:兩宋的大寺廟,都會開有質庫,最初是信眾之間互幫互助的一個組織,然后就發展成了類似今天當鋪加銀行加風投的金融實體…

  而北宋的僧人,花和尚多,不正經的和尚更多。

  當然,這不能怪和尚。

  因為北宋朝廷比和尚玩的還花。

  和尚的度牒,在宋代,基本充當了今天支票、信用憑證的角色,一般朝廷遇到沒錢的時候,就發一堆度牒下去給人當錢用,正常價碼一張度牒賣個100-200貫輕輕松松。

  所以,也就不要怪,假和尚滿大街跑了。

  注2:宋代高僧的象征,就是朝廷賜予的紫袍僧衣。

  注3:日稱僧,是印度高僧,在慶歷年間來到北宋傳法,熙寧、元豐都有日本僧人來到汴京求法,和日稱僧碰過面。金總持則似乎應該是阿富汗來的,他先在西夏那邊當了幾年國師,然后他聽說了宋朝在招募一位可以翻譯梵文佛經的番僧后,果斷跑路到了宋境(他自己說的)。

  這個人歷史上一直活到了南宋時期,在很多南宋士大夫筆記里,留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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