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羅剎教初代教主,青衣樓掌門,委委屈屈坐在院里洗衣服。
顧長生看得想笑,饅頭吃完伸了個懶腰,回屋去恢復精神了。
不至于腰酸,但就是有點提不起力氣,懶洋洋的。
能曬個太陽就好了…
瞅瞅陰沉的天空,顧長生搖了搖頭。
若能把江玉燕帶回去會怎么樣呢?
顧長生莫名的想到了一個畫面——江玉燕穿著長風衣坐在車里,單手把著方向盤一歪頭,示意她上車。
“想想還挺好。”
江湖上沒人知道,這江湖翻不翻,就在兩個人的一念之間。
之所以還保持著相對平靜,是因為她們對江湖紛爭不感興趣,甚至武林盟主什么的,在她們眼里也就那樣。
昔年那么多英雄人物,都成了過眼云煙,燕南天、邀月、十大惡人…
墻上冷劍斜掛。
西門吹雪,白衣如雪,他的心也冷如雪。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仇人,現如今,連唯一的劍也失去了。
斑白的頭發被風吹動,萬梅山莊的梅花已盛開了。
他站在院里,手中無劍,卻虛虛握著手掌,仿佛執著一把看不見的劍,于空中揮動。
若是被人看見了,不用多么頂尖的劍客,哪怕是二流的江湖人看見也能認得出來,他的動作是最基礎的劍路。
擊,刺,格,洗。
這本是劍法中最最簡單,也是最最基礎的部分,他如同一個初次學劍的人一般,不斷地熟悉著基礎的劍式。
一身白衣與院中積雪融為一體,他的眼睛是閉著的。
陸小鳳來了,這是今年第二次來,西門吹雪沒有迎接他,他已坐在竹藤所編制的椅子上。
西門吹雪道:“你來一定是有事。”
若無事的話,他會打陸小鳳一頓。陸小鳳也知道,所以無事定不會來。
陸小鳳道:“我見到了葉孤城。”
西門吹雪原本平靜的眸子動了動,看向陸小鳳,等他繼續說下去。
陸小鳳道:“那晚他被人正面擊敗了。”
西門吹雪道:“我猜到了。”
陸小鳳道:“你一定猜不出他為什么會敗。”
西門吹雪道:“弱,就敗了。”
陸小鳳怔了怔,苦笑道:“確實,這個答案無論如何不能算錯。”
贏可以有很多原因,敗了,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不夠強。
他看著西門吹雪,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與葉孤城不同,西門吹雪好像變成了一個普通人,甚至連功力都弱了很多。
以往那股冰冷鋒銳的劍意消失了。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本是非常相似的兩個人,同樣孤傲,同樣鋒銳,同樣無情,都是喜穿一身白衣,除了劍別無所求。
如今葉孤城遠走關外苦寒之地,成了隱姓埋名的灰衣人,西門吹雪一身劍意盡斂,像是武功已退步了許多。
陸小鳳沒有問,看著這個頭發已斑白的好友,許久才道:“我來是想勸勸你,不要輕易再去挑戰那個人。”
西門吹雪平靜地望著他,等他給一個理由。
陸小鳳沉默一會兒,道:“她們的身份很不簡單。”
西門吹雪道:“什么身份?”
陸小鳳道:“我還沒有查清,不過…就現在的線索來看,她們幾乎沒有對手。”
除非玉羅剎是假的,不然她們真的沒有對手。
他忽然想到,那晚西門吹雪擊落的面紗是不是因為對方特意留西門吹雪一命,才會給西門吹雪這種機會?
留人一命,要比殺人難很多。
尤其是對一個絕頂的劍客來說。
收比放更難,起碼葉孤城沒有這個信心,也沒有這個實力。
西門吹雪深深地看著他,忽然道:“我怕死嗎?”
陸小鳳沉聲道:“但伱不能毫無理由的送死。”
西門吹雪問:“什么是毫無理由?”
陸小鳳道:“如果對方…”
他忽然收了聲,一切不過是他的臆想而已,毫無理由,也毫無證據。
陸小鳳輕輕嘆了口氣,“我有些怕了。”
西門吹雪目光一凝,以他對陸小鳳的了解,陸小鳳會被嚇到?
陸小鳳道:“我沒有在開玩笑。”
“她們將你擊敗了?”西門吹雪淡淡道。
陸小鳳搖頭道:“沒有。”
這讓西門吹雪神情更加凝重。
陸小鳳真的有些恐懼了,他甚至想離這件事遠遠的,連西方玉羅剎都死得無聲無息,誰敢攪合進這場陰謀?
是的,陰謀。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敗了,卻沒有死,甚至葉孤城都沒有被追殺,造反這件事被掩蓋下去了,其中一定有陰謀。
可是西門吹雪是他的朋友。
他勸不住,能讓西門吹雪多點防備,多點謹慎也是好的,說實話,他甚至希望西門吹雪和孫秀青從此退出江湖。
但那只是妄想,陸小鳳知道,西門吹雪一定會赴三年之約,拿回他的劍。
即使會死。
西門吹雪忽然道:“你知道劍是用來干什么的嗎?”
陸小鳳道:“殺人。”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沒錯。”
劍是用來殺人的。
他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可惜什么?
陸小鳳卻明白——若不是朋友,便可以試試他的劍招。
“你又精進了?”陸小鳳問。
“也許吧。”
西門吹雪望著遠空,“我只是回歸了劍的本意。”
陸小鳳道:“殺人?”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無論是天外飛仙,還是最基本的劍招,只要能殺人,它們便沒有區別,一個人死在何種招式下,都是一樣的。”
陸小鳳望著他的身影,依舊是普普通通的模樣,這種模樣卻有極大的違和——身為頂尖的劍客,怎么可能如一個普通人?
可他的氣勢確實完全收斂,也許只有重新拿起劍的那一刻,才會爆發出凌厲的攻勢。
夜色籠罩前,陸小鳳離開了,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萬梅山莊恢復了安靜,西門吹雪靜靜站在院里,地上的梅花被風吹動,他忽然想知道葉孤城如今如何了。
想來也不太好。
他們是同一種人,除了劍以外一無所有,現在連劍都失去了。
西門吹雪垂下了一縷花白的頭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