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行,逐漸荒僻。
馬拴在溪流旁邊飲水。
再上游一點,顧長生拿清水拍了拍臉,臉頰濕漉漉的坐在一旁。
江玉燕已脫掉鞋子,將雙腳浸在水里,眼睛瞅著溪水中央。
若不是還有張菁同行,她已下水去撈魚給顧長生烤了。
此時還在路上,只是稍作停留,她便熄了心思,只是踢了踢水花,望望不遠處,等馬兒喝水歇息。
張菁坐在石頭上望著遠方白云想事情。
原本潑辣的性格,在這兩年逐漸沉穩,實在是這兩年經歷的事情太多,遇見的人也多。
她原以為江湖快意恩仇,看不順眼的直接抽就是,可是看見顧掌柜兩人如此實力,清算了江府的事后便安安穩穩的躲在宅子里過日子,突然就發現,原來還有另一種活法。
——她卻是不知道,已有兩個讓江湖人視如蛇蝎的‘十大惡人’不聲不響死在這倆人手里,若算上歐陽丁當兄弟的話,則是有四個。
歐陽兄弟不算,另外那兩個惡人‘笑里藏刀’和‘損人不利己’的下落,恐怕會是個謎了。
江湖上經常會有聲名鵲起的人突然消失無蹤,直到很多年后依舊沒有蹤跡,就那樣沒人知道死在哪里,強如燕南天,當年也失蹤十幾年。
如一片深海,不知道哪里藏著暗礁。
潺潺溪水從眼前流過,張菁嘆了口氣,拿出水壺喝了一口,看看天色。
顧長生感到微微的濕意落在臉上,還以為忽然下雨,轉頭發現是江玉燕拿手指在彈水漬。她低頭撿了個小石子往水里一丟,江玉燕就苦著臉迎接濺起的水花了。
張菁聽見動靜望過去,唇角動了動,江掌柜是有點活潑的,難得顧掌柜也會陪她玩。
“顧掌柜剛剛用的是透骨釘手法?”張菁忽然出聲。
顧長生伸手擋一下江玉燕投石子帶起的水花,點頭道:“沒錯!”
手法就是巧勁,她剛剛投過去濺起的水花聚在一起,直往江玉燕身上去,而江玉燕扔的石子就是濺起分散的一圈了。
說難不難,無非是多練習施加在上面的力道。
有習武練出來的眼力和功力在,暗器入門相對比較輕松。
張菁也撿起一顆石子,往溪水里一丟,乍然驚起一道水花,與顧長生的又有不同。手法還是她之前請教劍法的時候告訴顧長生的,看來顧長生做了一點改進。
顧長生看她丟石子的動作,卻是想起了號稱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
和那種難以理解的武學比起來,這些暗器手法都有些平常了。
連對暗器最拿手的慕容家九秀,也只是將暗器玩的很熟練,并沒有什么質變。
究竟差別在哪呢?
顧長生隱隱覺得這些武學缺了點什么東西,現在無論何種武學,功力是重中之重,也只有燕南天將尋常鐵劍使出了厚重的氣勢,卻還沒達到質變的地步。
不同于‘奪命十三劍’、‘小李飛刀’之類頂級武學,那更像是另一個層次的東西。
江玉燕又扔了一顆石子過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顧長生衣擺,也讓顧長生站了起來,江玉燕大驚想躲,結果被她按住一頓揉搓,原本好端端的秀發頓時一團糟。
江玉燕撇撇嘴不皮了,又休息片刻,張菁過去牽了馬,她從溪水里提起白皙圓潤的腳兒晾著。
顧長生扯扯剛剛打濕的褲腿,給她接過來擦擦,又從一旁拿過鞋子。
江玉燕抿抿嘴,目光望向別處。
被顧長生如此親密對待,雖然同為女子,卻會讓她有點莫名的…羞澀?
微妙的情緒在心底泛起漣漪,就如同鞏固經脈時被按過的感覺,直到兩只鞋子都套上,江玉燕瞥了顧長生一眼,望向那邊張菁。
心中有鬼的人和坦蕩的人感受自是有差別的,張菁雖然驚訝,也只覺得姐妹兩人親密無間,剛剛還將她頭發弄得一團糟,現在又像親妹妹一樣,確是和慕容家這種大家族的姐妹關系不同。
江玉燕不知為何有點心虛的感覺,她一心虛就眼神飄忽,同時變得沉默,顧長生見她這樣子就會莫名愉快,甩甩袖子上馬。
馬蹄聲起。
留下縷縷煙塵。
三個人住客棧、吃飯休整,到銅陵附近已是四天后。
張菁準備去找二娘慕容雙,顧長生兩人卻不一起,張菁知道她們從黑蜘蛛那邊入手,也許有什么聯系的辦法,便沒多言。在一個銅陵附近的小鎮抱拳分別,一個往東,兩個繼續向北而行。
沒有張菁同行,兩人都放松了許多,走走停停,沒有緊趕慢趕。
顧長生掌握的信息比慕容家多,推演起來也較容易,不過也只是推演了,圈定一個范圍更有可能找到線索。
既然慕容九在銅陵停留過,那很可能再朝龜山去,江玉郎就是在龜山范圍碰到獨自游蕩的慕容九的。
就算碰不到慕容九,遇到黑蜘蛛也行。
“你說慕容九要是已被…已被…”江玉燕有些擔心地道。
“概率不大,而且慕容家應該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到時候承擔怒火的是江小魚和害她的人。”
顧長生手上執著石子,輕輕一揚,遠處一只山雞被擊落下來。
相比于城鎮里的粗茶淡飯,這些野味別有一番風味。
江玉燕驅馬去將它撿回來,準備等下用泥巴包裹烤了吃。
這種野味張菁看不上,可能是錦衣玉食慣了,不管是粗茶淡飯還是野味,在她眼里都一個檔次。
而兩人就很喜歡這類食物,和名門世家比起來像兩個土包子,煨熟之后,山雞本身的油脂金黃透亮,鮮嫩的雞肉散發著熱氣,一邊燙手吹氣一邊撕扯下來。
然后吃得嘴上油乎乎的。
兩人圍著篝火而坐,火堆不時響起噼啪脆響,也許是因為以前經歷的影響,如此環境讓她們都感覺到本能的舒適,天大地大都與二人無關,她們關心的只有眼前這一堆散發著熱量的火苗。
以及身旁的彼此。
天色漸暗了下來,江玉燕眼睛在火光照耀下反射著微光,她像是想起什么,笑瞇瞇轉頭正要說話,忽的耳朵一動。
顧長生也扭身看向夜色。
一高一矮兩個人正往這邊過來。
遠處光線偏暗。
這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灰蒙蒙的光影里,帶著種說不出的邪氣。
并不是五官歪斜。
他們長得還算端正,沒有極丑也沒有極好,只是那般神情、姿態,以及碧森森的眼睛,如同從墳墓里爬出來一般。
江玉燕眉頭微皺,下一刻那高個兒往這邊走著喝了一口酒,接著從袖子里拎出只老鼠,放在嘴里嚼起來。
“!!”
江玉燕瞳孔劇震,實在是沒有見過這么令人惡心的行為,雞皮疙瘩都從手臂起來,寒毛也是直豎。
顧長生眉頭同樣一陣亂跳,見那矮個兒還徑直盯著二人,她閉了閉眼睛。
“哈哈哈…”
矮個兒那人見兩人反應,陰測測地笑了,只是笑聲剛出口,便見眼前花了一瞬。
兩個女子旁的篝火似是被什么壓制,忽的暗了許多。
不知哪一刻起,篝火旁也只剩一道身影。
耳邊響起‘鏘’一聲劍鳴,寒光乍起,仿佛過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間。
一高一矮兩人眨了眨眼,驚駭中看見對方脖子上的血痕,剛要說話,便軟軟倒在地上。
幾只老鼠從袖子里鉆出來,還沒跑遠,就被石子接連打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