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院中練劍,星光下點點寒光轉瞬即逝,顧長生一手劍法已是純熟無比。
五絕神功中的拳法招式,若是細想,其中一些竅妙融入劍法、刀法也無不可,只因天下武學,到了一定境界后都有共通之處。
雖然顧長生沒有到那種境界,百年前的天地五絕卻到了,而他們正是將自己所有感悟直接寫進了五絕神功與創作時的手稿里。
燕南天戰神之姿,創造出的神劍訣只是契合他自己的劍法,縱使上乘,相對來說也比不上五絕神功里融合了各門各派的心血絕技對二人有用。
顧長生將那點惋惜之意完全拋之腦后,現在只差功力的積累,她與江玉燕就可以稱得上一流高手。
捋捋散亂的發絲,帶著一身細汗回屋,江玉燕已洗好衣服,正往角落里掛。
看那一排貼身衣物,顧長生淡定地取了兩件,拿著進了偏屋的簾子后洗澡。
“把換下來的扔出來!”
江玉燕挽著袖子回頭喊道。
顧長生沒說話,只是過片刻從里面輕飄飄飛出來一團衣物,江玉燕將外衣和里衣分好,再分別按入兩個桶里,哼著江南小調繼續搓洗。
“呀,有時候感覺我就是個苦命的丫鬟。”江玉燕洗一半懶懶道。
“雇個丫鬟來做這些事不就行了?”顧長生在簾子后面道。
江玉燕反駁道:“要是她偷懶洗不干凈怎么辦?”
顧長生道:“那你就繼續做丫鬟吧。”
里面傳來水聲,江玉燕揉搓著衣服,忽然一笑,手上加快了動作,將幾件里衣洗好晾上,外衣就放在盆里等明天洗。
她甩著手上的水漬,道:“我進來咯?”
顧長生道:“進唄。”
江玉燕笑道:“我真的進來了?”
顧長生懶得理她,泡在木桶里閉目養神。一個習慣了另一個世界各種便利享受的人,怎么可能在落后的地方委屈了自己?
雖沒有太多便利的條件,不過能泡個澡,卻也不是那時經常會有的,這一點來說還是挺好。
江玉燕柔若青蔥的手指插進她發間,溫熱的水流也從頭上傾倒而下,顧長生閉著眼睛舒服的哼了一聲,問:“我頭發是不是有些過長了?”
江玉燕雙手撫著她一頭秀發道:“剛剛好。”
“我感覺有點長了。”
“都沒到腰間,哪里會長。”
江玉燕柔聲細語,相比較起來,顧長生的卻是更長一點,沒到腰間也差不多了。
清清的水流順著烏黑的頭發流下,江玉燕慢慢洗著,一雙眼睛瞄著顧長生閉著的眼睛。
洗漱一番,夜漸深了。
顧長生雙手搭在小腹,平平穩穩地躺著,江玉燕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左右睡不著。
聽著顧長生均勻的呼吸,她手臂輕動,和顧長生貼在一塊。
貼了一會兒沒覺得熱,她身子又往那邊輕輕挪了挪。
唔,果然還是要離近點好。
一直到自己枕頭的邊緣,江玉燕微微側頭,閉眼悄悄吸一口氣,睜開眼睛。
這就叫吸…貓嗎?
她聞到了顧長生身上淡淡的,與自己身上有些類似的清香,是皂莢的香氣。
江玉燕閉目想著,還是睡不著,側過身,手輕輕抬起,搭在顧長生放在小腹上手背上。
察覺到顧長生平穩的呼吸頓了一下,她穩一下氣息,裝作熟睡的樣子。
她感覺手被顧長生握起來了,顧長生輕輕揉搓兩下,握著她的手呼吸又逐漸平穩,重新入睡。
江玉燕悄悄睜開眼睛,在黑暗里望著顧長生的側臉輪廓。
隨后閉目安眠。
外面月涼如水。
燕南天小院的屋頂上,路仲遠披著一件衣服,在檐角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明,衣服被露水打濕,聽見下面的開門聲,他轉頭望去,對上燕南天探尋的視線。
“路兄弟可是遇到什么難事?”
“有一點,不過快想通了。”
路仲遠沉穩答道,他望著燕南天,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放棄念頭,只是輕輕跳下來,從井里打了一桶水,和燕南天分著把臉洗了洗,又開始練習神劍訣與南天神拳。
這之后,他沒再去客棧,也沒去打擾那兩個掌柜的。
一個多月過去。
已是深秋,寒冬漸近。
將神劍訣與南天神拳盡數掌握,路仲遠依舊是那副魁偉的模樣,不過鋒芒更加內斂了。
他所修習達摩神經本就是高深內功法門,真氣雄渾,十幾年前敗于十二星相之手‘鼠’,是因真氣先被‘龍’消耗大半,而后因招式原因敗在‘鼠’的詭異功夫之下。
如今燕南天的神劍訣與他正是契合,渾厚的真氣加上彌補了招式短板,已無缺陷。
燕南天衡量了一下路仲遠現在的實力,之前對他遇到移花宮兩個宮主不能力敵的擔憂消散不少,“此次重出江湖,想必你遇到那憐星邀月也能有一戰之力。”
路仲遠沒有回答,靜靜思量了一會兒,沉吟道:“此番得燕大哥傳贈所學,長我名聲有些不妥,不如這樣,此行我以燕大哥的身份重出江湖,至于路仲遠這個名字,還是讓它繼續隱跡吧。”
燕南天愣了一下,毫不在意笑道:“路兄弟不必如此。”
路仲遠搖頭道:“本就該如此,以你武功長我名聲,豈是大丈夫所為?”他哈哈笑了一聲,道:“我去找萬神醫,讓他幫我易容看看,燕大哥十幾年未曾露面,想必也不會被人看出破綻!”
說辦就辦,路仲遠毫不拖拉,找到萬春流幫他易容。
兩天后。
顧長生在客棧里看見了身材魁偉,行走起立間自帶一股威勢的‘燕南天’。
發墨般的濃眉,棱棱的顴骨,滿臉青慘慘的胡渣子如剛髯一般,坐在角落如一頭猛虎。
即使沒見過十幾年前未遭毒手的燕南天,也能想得出來當年燕南天便是如此時一般無二。
他坐在角落里,又要了一壺最便宜的濁酒,最便宜的蔥花面,喝完吃飽之后,起身到柜臺摸出幾個銅錢。
“燕大俠此去,要小心一個叫江玉郎和鐵萍姑的人,尤其是偽裝成武當弟子的人。”顧長生看了眼銅錢,面容恬淡地低頭繼續擺弄毛筆,仿佛剛剛那句話不是她說出來的。
‘燕大俠’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背上負劍,斜挎包裹出了客棧門,直奔驛站而去。
將銅錢收起來,顧長生在賬簿上記一筆,眼角余光瞥見柜臺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紙。
她拿過來打開,是一篇劍法心得,沒有具體招式,寥寥百字,卻盡是精義,沒有精研劍法幾十年的人根本寫不出來。
署名是無名人士。
顧長生怔了一瞬,回想片刻,將紙收起來,望向客棧門外。
看來,這是一份謝禮。
且不是對剛剛那句提醒的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