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起來上一次看光幕時,還是靠著皇后的疏導,明天子花了許久才接受了大明也會滅亡的事實。
而那時就對亡國之因有諸多猜測。
北地的胡人?擾掠的倭寇?極西的海寇?
目光隨著那宋慈所著的《洗冤集錄》隨著時間往后走,朱元璋也自覺得對大明的亡國之因清楚不少。
西夷渡海而來,挑唆如倭國這樣的不臣之輩,給以火器,援以錢糧,使其與大明為敵,最終也使得大明亡于邊患。
但此時,這少年郎用清晰無誤的聲音告訴他:
“窮死的大明獨一號”
獨一號?!
少年時的記憶不受控制的翻涌了上來,猶如燃料一般化作熾猛的火焰,幾欲將他的所有理智與溫和燃燒殆盡。
剛剛過完五十三歲壽宴的大明天子還沒邁出自己的壯年,無邊怒火引發的激怒咆哮也瞬時淹沒了整個大殿:
“荒唐可笑!”
“荒悖謬言!”
“荒…硶說妖言的賊狗!”
整個華蓋殿還不待從驟然談起的大明因窮而死的言論中回過神來,就直面了屠刀猶利的君王的怒氣。
群臣耷拉著頭低眉順眼,欽天監的人嚇得登時就趴在了地上,諸王更是大氣不敢喘,就連朱標也是抿了抿嘴。
他敢和老爹吵架,但那是限于老爹還會講道理的時候,此時這樣是不敢捋那個虎須的。
但好在,唯一能平老爹怒氣的那個人此時恰好就在此處。
起身指著光幕怒罵的朱元璋感覺到自己右手被拽了一下,一副要他坐下的樣子。
可怒火上頭哪管的上這些,當即就不耐煩甩開。
又被拽了一下,再甩開。
第三次被拽,力度已經大了不少,再甩…沒甩開,還被又拽了一下。
于是明天子這才不情不愿重新坐了回去。
怒火收斂,整個華蓋殿的空氣也活泛了不少。
“咱就是…”
馬皇后搖了搖頭止住了朱元璋的話語道:
“人生在世百年難足,況乎數百年后之事?”
夫妻之間并不需要說這么多,于是本已經憋了一口氣想要努力爭辯的朱元璋徐徐將這口氣嘆了出去。
朱標松了一口氣,往親爹那邊靠了靠道:
“爹,兩浙最不缺的便是通曉財貨之人。”
話猶未盡,但朱元璋知道兒子的意思,搖頭道:
“前朝之禍怎能效之,但可了解一二以備不預。”
這個回答已經足夠朱標意外了,但朱元璋并不看他,而是看著光幕想起來了后世所說的彌合南北之功,南地自古以來就興商貨,若是效宋興之,北地當如何處?
這個問題暫時還沒有答案,故而朱元璋只是說兒子可以了解一下,但自己嘛,需要操心的事情還有很多。
“這稅收之務。”忽然記起那少年郎所說,明天子打量了幾眼乖寶寶狀的朱棣朱橚等兒子,最終搖搖頭交代朱標道:
“法度向來要因地制宜,但這稅收當慎之又慎。”
朱標躬身聽命,旋即也是努力給老爹挑一些舒心話道:
“至少看這李自成之言,仍念我大明之恩。”
聽兒子提起這個,朱元璋對其人已經不太在意,畢竟隔著數百年呢,是能給對方送兵還是送糧?最終也只能因其言嘆息一聲:
“二十萬呵…于國而言,幾似破碗。”
華蓋殿寂靜無聲,唯有馬皇后朝著夫君肩頭靠了靠。
話題回到賈似道這邊。
南宋末年,擺在賈似道面前的是已經可以說是糜爛的經濟危機。
連年戰爭徹底打爛了淮南,使得最基礎的農業遭受了重創。
戰爭帶來的是軍費開支的一漲再漲,宋孝宗時楮幣兩千萬,宋寧宗時就已暴增至一億四千萬,等到宋理宗時已經攀升至兩億九千萬。
楮幣可以簡單理解為交子紙幣,屬于是宋金元都在用的增發軍費的手段。
而在農業重創和軍費暴增的背后,是南宋愈發嚴重的冗官之患,這個就更簡單,直接上理宗時監察御史的奏折就行:
“景德慶歷時,以三百三十余郡之財賦,供一萬余員之俸祿,今日以一百余郡之事力,贍二萬四千余員之冗官。”
從宋仁宗到宋理宗,官員人數增加了一倍,但領土僅僅只剩下三分之一,冗官之患可以說十分嚴重。
北宋滅亡時,南下的金兵直接“物理梳理”了一下宋朝的內患,解決了三冗不說,還強行給物理均了田,南宋也依此立國。
但這些官田很快被完顏構下令“詔盡鬻諸路官田”,或為滿足軍用,或為滿足自己,使得南宋跑步進入了比較獨特的大地主土地所有制時代,在事實上造成了土地兼并空前的狀況。
北宋時所謂的奸相大地主如蔡京童貫等到了南宋都得掉眼淚,他們至多時擁地也就千頃,而南宋的大地主沒個十萬畝地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張浚僅在明面上的土地就足足有六千多畝,而南宋一朝其,中佼佼者甚至能達成占地百萬畝的“輝煌”成就。
而土地兼并愈嚴重,農民起義就愈頻繁,地主和農民之間的矛盾就愈無可調和,會直接影響到國家生死存亡。
南宋當然也不是沒人意識到,被有良心的官員數次提起的限田令和經界法都是為了抑制土地兼并,但面對大地主的抱團注定無法取得效果,于是最終公田法從已經位極人臣的賈似道手中頒布了下來。
而對賈似道來說,他看到的危機還要更大。
北宋最初為了應對缺糧有過利糴法,即議價之后收購民間糧食。
到了南宋后,利糴法迅速發揚光大,低價強買和交子抵錢都是常態,而這些成本最終又都會轉嫁到百姓身上。
從現代統計的古代米價指數上看民生的話,南宋一朝的米價指數雖然總體呈現緩慢下降的趨勢,但其最低點也依然要高于明朝平均線,明代一直到滅亡時米價才發生了陡升達到了南宋的平均水準。
南宋百余年的經濟繁榮確有其事,但是吧,這只是屬于當時大地主、士大夫和皇家宗室的繁榮。
但是對南宋貧民百姓來說,這百余年毫無疑問是千年以來相當難熬的一段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