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對于四川的治理一直都不算穩當。
最典型的,王小波起義就是發生在這里,當時北宋開國也才僅三十三年,問題可見一斑。
但如果繼續往上捋的話,這問題就要追究到趙大身上,畢竟王全斌滅蜀之余屠蜀人盡皆知。
有人稱其為自污,也有人說是五代遺風,但無論如何大批四川百姓間接死于他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至于后來趙大對王全斌的追責,到底是因為屠蜀招來的內亂,還是因為王全斌為求瞞報坑殺降卒,又或是在追究屠蜀本身的事件,就沒人說得清了。
但總之,王全斌最終又被趙大寬宥任命武寧軍節度使得以善終。
宋太祖倒是得了一點善待舊臣的虛名,但對蜀地人來說恐怕就談不上半分寬宥了。
另外趙大的“寬宥”也是出了名的,比如他的知名小舅子王繼勛早年帶兵縱掠良家女子,趙大知道后把那些兵卒全斬了,但對這個主犯嘛…“不罪”。
這個王繼勛還挺講“義氣”,后來還追著趙大給那些被斬的兵卒申冤,弄的趙大不耐奪了他兵權,使得這貨“抑郁”了,在家里沒事兒殺下人玩兒,后來這些下人攔在宮門前告冤讓趙大面子掛不住,才下了流登州的決斷,但這個小舅子剛剛被發配出京就被御使追上,改送去洛陽當將軍了。
到了洛陽只能說好家伙,沒事兒就強奪良家女子,稍有不如意就“即殺食之”,甚至沒事兒還帶去長壽寺給一個叫廣惠的僧人一起吃,可以說殘暴到了極點,前后逍遙了十一年之久,屬實是活閻王了。
趙大對詳情知不知道沒人清楚,當時記載只是百姓“苦之而不敢告”,一直到趙二上位才捉來殺了,算是給洛陽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當然這又扯遠了,總之趙大時期對驕兵悍將多有優待,王繼勛和王全斌只是比較突出的個例。
最根本還是“強干弱枝”的國策下,主干和枝葉之間矛盾叢生,而地處偏遠有錢有糧且易守難攻的四川成了其中最典型的一個代表。
吳曦叛蜀之后,南宋雖沒放棄四川,但對其猜忌也愈發嚴重,當時有識之士皆獻策希望加強蜀口防御以屏障四川,但南宋中央置若罔聞。
端平入洛前后,京湖戰區和荊襄戰區的統帥主將,要么是理宗親信要么是權相故舊,軍用財賦也多用于此,川陜戰區則是從頭殘破至尾,最終曹友聞等后娘生的悍將戰死之后,蒙古入蜀再無阻礙。
一直到1241年宋蒙戰爭第一階段暫時結束,南宋朝廷才終于能夠重視四川的防務糜爛問題。
當時在京湖襄陽地區當了六年救火隊長的名將孟珙有意去整理四川。
孟珙在宋蒙戰爭第一階段全程參與且大放異彩,先是領兵激戰蒙古收復了襄陽使得京湖防線完整,隨后花了大力氣重整京湖兩淮防線,大體上采用哪里起火救哪里的防御策略,小區域上布置多層重疊的縱深防御,由此為南宋構建了相當堅固的三重防線。
因此孟珙完全脫不開身,最終理宗選擇了江淮戰事當中出色的余玠擔任蜀帥。
余玠的防御與孟珙類似,多建堡寨控扼江河關隘,構建起來了具有縱深梯次防御特點的山城防御體系,牢牢守住了長江的上游。
孟珙在打造完畢三重防線之后就于1246年抱憾離世,這個防御體系后來沿用近三十年給南宋續命。
余玠治蜀有成因此得民心,卻又因此被猜忌,最終1253年暴亡,后被抄家奪職,而其耗費十年鑄起的山城體系,也成了蒙古的“上帝折鞭處”。
汴梁殿中落針可聞。
寂靜當中“噗嗤”的笑聲也就顯得格外清楚。
趙普扭頭看去,只能看到空囧法師伏在地上賣力的好似在搜尋那散落的佛珠一般。
再轉身看官家,不出意外…什么都沒看到。
官家那黑黑的面龐整個隱沒在陰影當中根本看不清神情,但從其身旁散發出來的生人勿近的氣息,可見心情總不會太美好。
“朕又寬宥了王全斌?”
聲音冷然,當中還有相當多的不解。
不待趙普說話,趙匡義已經迫不及待起身道:
“此事雖還未發生,但又有何難猜?“
“兄長你死前…”
感覺殿內空氣驟然一冷,空囧法師扭了扭脖子,隨即雙手合什道:
“官家崩前尚在籌劃滅北漢,既是北伐自當收攏人心,寬宥的王全斌予其虛職,讓人人都知曉官家寬宏大量且舍得賞賜,自是利戰之舉。”
“有何不可?”
不知是不是錯覺,趙普似是能從這有何不可四字當中聽到一些雀躍的心情。
至于那王繼勛…趙普對這個則更清楚一點。
顯德五年,官家發妻賀氏崩,同年殿前殿前都點檢,故而娶王氏為繼。
王氏上孝杜太后,下撫皇子皇女,平日誦佛經不喜奢華,善彈箏鼓琴佐膳,很受官家喜歡,但結果封皇后三年后便于二十二歲病逝,官家常念虧欠其良多。
故而對王皇后之弟多有寬忍,就如那領兵縱掠女子按律當斬,但最終還是獨恕其一人。
至于后面的事嘛…趙普也不清楚陛下知不知,但想來恐怕并不特別清楚,畢竟食人真乃駭人聽聞之事。
不過如今事已至此,應當會做出決斷才是。
果然,趙普看到陰影中官家把臉朝向了他:
“王繼勛在洛陽所為之事,即刻差遣人領禁軍前去查明真偽,若皆屬實,當命寫其罪狀陳于洛陽街頭,并斬之,毋需多次通報于我。”
“王全斌…念其體病,暫且先召回京師聽命。”
趙普躬身受命。
沉吟了一下,趙宋官家轉頭打量著這個不省心的弟弟,空囧法師立刻警惕的往后退了幾步。
不過他當然也不覺得自己能逃到哪兒去,這殿門一開外面多半全是禁軍,但嘴上此刻是不能認輸的:
“刀兵之事,貧僧就不便參與了,唯望官家心念仁德…”
一揮斷了弟弟的念叨,趙匡不耐道:
“現在休無閑心毆汝,等明日汝自去領一百軍杖,是為犯顏之罪。”
“若逾時不去,到時俺便親自帶著軍杖上門!”
“哦對了,此責不許折杖。”
幸災樂禍的臉色頓去,空炅法師的臉色也慘白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