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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新長安

  科舉策論的誅心之題讓游楚很是提心吊膽了幾天。

  但隨著大兄張既的平安歸來,這份擔憂也被迅速拋到了腦后。

  而等到十日后放榜,眼見著自己榜上有名,游楚便徹底顧不上思考這個了。

  因為左將軍頗有一點求賢若渴的意思,放榜的當日便于將軍府點卯。

  游楚自然是認得左將軍的,畢竟這位皇叔從不拿喬與民親近,只要有心一睹其容貌并不困難。

  只不過今日見到的劉皇叔褪去了那一身近似老農的裝扮,身著華服佩劍可稱不怒自威。

  點卯之后一一單獨接見時,游楚甚至不敢抬頭與其對視。

  只是讓游楚相當始料未及的是,他進屋見禮之后尚且心有惴惴站在那里胡思亂想呢。

  一雙布滿了繭子的寬大手掌就直接把他兩手裹住:

  “久聞游楚之名,今日一見果乃胸中有溝壑之人!”

  抬頭,這位身著華服的左將軍似又褪去了一層威嚴,笑容和藹相當平易近人。

  游楚的鼻子頓時就有點泛酸。

  大漢為官者重風儀,而他生得短小常為人輕視。

  兄長張既也曾數次舉薦他,但也都因為身高問題屢屢碰壁。

  而如左將軍這般重視,對游楚來說尚屬生平首遭。

  “來,仲允,坐下說!”

  鼻子發酸的游楚就這般被劉備拉到旁邊坐墊上,按了下來。

  也是直至此時,他才忽然發覺左將軍說的似有點問題——他游楚哪來的名?而且一般不應該說“久聞游仲允之名才對”?

  劉備倒是顧不得那么多,笑瞇瞇坐下之后便挑著一些實際問題與游楚問了一下。

  比如關中的羌兒若被誣罪,當如何判處。

  比如雍涼尚有匈奴殘余部落,對其當采用如何態度。

  比如張掖酒泉敦煌離中原遙遠,是該羈縻還是該直接放棄。

  這些問題皆是游楚熟悉的,當下便也一一凝神作答,而當聽聞左將軍說到酒泉敦煌遙遠的問題時,更是激動得起身揚言:

  “西域雖苦寒,然自古乃我漢家之地,若無人守御,楚愿往!”

  “科舉之前賴左將軍所賜,有太學官舍棲身,那時臣得一友名周生烈,通雅言知經典。”

  “據周生烈所說,其祖乃孝宣皇帝時遷至敦煌,自那以后世代皆居敦煌,頌圣人言,守華夏禮,敦煌亦乃我漢家疆土。”

  “周生烈為漢家兒郎應將軍召,將軍何忍毀棄漢兒故鄉邪?”

  一番義正辭嚴的質問讓劉備頓時大笑,也趕忙起身與游楚告罪稱這只是閑談,并道:

  “我若欲棄敦煌酒泉,何必遣張翼德率汝兄長等去平涼州之亂?”

  這番有理有據之言讓游楚連連致歉,隨后劉備狀似不經意道:

  “蒲阪縣有豪強徐氏來人,稱欲獻百金以資驅曹賊,你以為如何?”

  游楚毫不猶豫建議道:

  “將軍何不收百金?”

  “若收了百金再對蒲阪徐氏不聞不問,似有不妥。”劉備皺眉。

  “何以不聞不問?”

  “徐氏不尊王法,橫行鄉里,吾兄舊時亦為縣令,路過此處為民伸冤反遭徐氏鞭笞三十折辱。”

  “此等強人合該由將軍清抄,解民憂疾苦。”

  這般拿錢之后依然動手的操作,在游楚嘴里好似相當正常,而且這徐氏與其兄長的仇怨更是說得清清楚楚,根本不擔心會不會被懷疑挾私報復。

  劉備笑瞇瞇聽完了之后,略微思考了一下道:

  “吾欲征仲允為將軍府令史,不知…”

  游楚大喜,當即領命道:“愿為將軍守北地漢家故土!”

  劉備搖搖頭道:

  “非守也,滅曹賊掃江東,使孝武皇帝四郡為內地,乃吾平生之愿也!”

  游楚頓時失神,一時間不知道這位左將軍說的孝武皇帝四郡指的是河西四郡,還是遼東的漢四郡。

  但不管是哪個,這般話語便也足夠將雄心壯志昭示得相當清楚。

  至此游楚倒是開始有點游疑了——策論科舉最后一題的天下誰人為主,當時他到底是怎么作答的來著。

  難不成寫了什么阿諛奉承之詞才受此青睞?

  而瞧著游楚離開的背影,劉備也是輕吁一口氣自語道:

  “又得一良才也。”

  這游楚,僅在后世聊到那諸葛丞相的六出祁山時的寥寥數筆,似毫不起眼。

  但換個角度想的話,青史昭昭,能以非惡名流傳史冊者,即便再簡略,但哪個不是一時之良俊?

  而如周生烈、石德林、焦先等人,從科舉看雖皆非尋常人,但后世確實沒有聊到過他們的名字,這時劉備反倒是大約明白了幾十年后兒子依照出師表治國遇到姜維時的窘態:

  知汝之才,然奈何表中無名也。

  當然這些也都是打趣的心思,實際上此三人皆被科舉錄名,皆有一展胸中抱負之地。

  唯有…捏了捏眉頭,劉備從面前書案的下面抽出來一張試卷,這封策論對答平平毫不出彩,但在試卷空白處寫其名諱族氏,并言明欲贈百金以及千余部曲…

  劉備搖搖頭,看著封頭已經被揭開糊名的地方寫的“蒲阪著姓徐英”,冷笑了一聲。

  有了彼輩,這應當能過個好年了吧。

  游楚則坦坦蕩蕩,談及徐英時他有想過避嫌,但馬上就醒悟過來這等仇怨略一打聽就能知曉,刻意隱瞞避嫌反倒落了下乘。

  至于玄德公不理之類的,游楚也并不怕。

  如今大兄張既如今因為從平涼州之功,在左將軍從屬張飛麾下任和戎護軍。

  今日他又得授將軍府將軍府令史。

  雖然兩兄弟如今都算不上什么顯貴,但也絕非是那徐英能隨意欺侮的。

  且看來日便是!

  至于現在…摸了摸兜里大兄給的一把錢幣,游楚臉上浮現出輕松的笑容:

  當然是割三兩肉,打一些酒,回去與大兄告知這個好消息!

  以往入冬的農閑時節因為無事可做而且異常寒冷,往往皆有度日如年之感。

  但今歲的冬日并不如此,或許是如今長安人口尚且不多的緣故,從漢中輸送至此的煤餅顯得猶有余力且價格低廉。

  而太學更是抓住了這一段時間的機會,大搞教育。

  在推行通識文字的基礎上,給老農講農學,給稚子講經典,對婦女青壯來說,太學內已經的各類工坊教塾是更好的去處,這里能清楚了解到織造造紙等等的一些要領,并且能商定是否做工,只待工坊蓋完就可上工。

  本來太學內的助教做這些是不太夠的,但好在那些科舉不中者一時間也沒要離開長安返鄉的意思,這些人當中識字只是基本需求,于是大部分皆聽了太學叫遣,成為這識字教育當中的一員。

  實際上這本來也屬于整個科舉計劃的一環,并且很快便如孔明所料想,參加過科舉的考生們的入場,催生了第一個變化。

  在太學并沒有有意藏私的情況下,豆花的制取方法,松軟饅頭的蒸制方法,以及嬌耳(餃子古名)的做法,都相當順利流傳了出去,并產生了第一批沿街叫賣的貨郎。

  只不過無奈的是如今長安余下的豆子并不多,豆花大受歡迎的情況下,大豆價格迅速走高,此前閑暇種豆的百姓莫名其妙賺了一筆。

  于是很快便有人開始嘗試用黃豆以外的豆子制取豆制品,孔明看著其五顏六色的樣子還好奇嘗了一下,評價是“能吃”。

  最令孔明沒想到的便是一夜之間,長安多了不少暖房。

  好奇遣馬忠打聽了一下便發現,原因倒也相當簡單。

  從前漢起,冬日以暖房種菜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對百姓來說冬日取暖活命的木炭尚且不夠,哪有余裕去布置暖房?

  但如今有了煤餅,燃時久,價低廉,兼之嬌耳大受歡迎,其中所用的韭菜又是暖房當中出了名易種的,因此暖房忽然林立而起倒也不奇怪了。

  只是據說如今已有好幾人暈倒在了暖房,張仲景一邊忙著探索那大蒜素,一邊還要去察明暖房何以令人暈厥,相當忙碌。

  而在這與昔日迥異的冬日節奏當中,最不適應的當屬游楚。

  此前因風儀問題舉薦不得,只能看著兄長操勞而心生羨慕。

  如今入了將軍府,日日忙得鞋底都要磨穿,游楚反而羨慕此前優哉游哉的生活了。

  就這般過了一月之后,有日回來便看到兄長在一人對著院子飲酒發呆。

  “大兄今日歸來這般早?”游楚好奇,自己這兄長如今領兵之余,還會去太學借書觀看,文武都不想落下,可以說比他還要忙。

  張既點點頭,又仰頭一盅酒下肚,淡淡道:

  “我今日告假,去看望張將軍了。”

  “張將軍…”

  游楚第一反應就是張翼德,但旋即就覺得不可能,隨即反應過來試探道:

  “張儁乂將軍?”

  點點頭,張既慢慢又倒了一盅酒,然后盯著杯子悶聲道:

  “明日臘八我便去提前探望,儁乂將軍面多愁苦不言。”

  “我想不明白,儁乂將軍說左將軍并未為難與他,只需曹…送信討要,便自歸還。”

  “而儁乂將軍家小皆在鄴城,必不能為左將軍驅使,許都如何能不管不問。”

  游楚知道自家兄長的糾結,想了想便只能換個方向安慰道:

  “如此想來,若明歲玄德公出潼關還舊都,大兄倒是省得與儁乂將軍對壘,只需讓那翼德將軍再擒夏侯一次便是。”

  言語辛辣,張既也不說話,只是又仰頭干了一盅酒。

  自己這個義弟因身材短小被曹氏和夏侯氏等輕視而耿耿于懷,也因此能毫不猶豫投了左將軍,他也理解。

  吐了一口濁氣,張既慨然道:

  “若是無這曹劉之事,為漢將與儁乂將軍征西拓邊,該多好。”

  話聲漸微乃至不可聞,語畢張既往后一倒就這么睡了過去。

  游楚一嘆,費勁的將兄長拖回屋里蓋好被褥,然后方才想起來:

  “臘八了啊…”

  “去歲斷墻埋死人,今朝新房住新人”

  哼著不成調的詩,游楚晃了晃兄長的酒壺發現沒多少余下,干脆掀開瓶口直接灌完,然后一抹嘴就打算回屋睡覺去。

  鞋子都脫完了忽然想起一事,游楚單腳踩著鞋子一蹦一跳,去給兄長的臥房窗戶支開一個縫隙。

  雖然據說張神醫說也就暖房那種堵死了所有縫隙的情況才會使炭火繼沉氣使人暈厥,但小心一點也總不是壞事。

  再說了,我兄長可是遠征過涼州的,區區小寒,算得上什么?

  次日游楚到了將軍府后,在大門口處就被發了一碗糧果雜粥,聽著軍士說這乃是沿襲春秋風俗,以一年之勞成熬粥祈來年豐收,寓意倒是相當不錯。

  三兩口飲完還了碗,游楚先是一溜煙去找了將軍府中醫者:

  “家兄風寒,勞煩包一副風寒湯藥,再來一劑桂枝湯。”

  將湯藥送了回去順便捎了一晚臘八粥,看著張既斜著眼喝完,游楚才端著碗重新一溜煙到將軍府還了碗,然后開始今日的當值。

  而從臘八起,游楚便能感覺到這長安城的氣氛似乎似乎不太一樣了起來,這自然是要過年了。

  隨著一天天的臨近,游楚也愈發難以將全部心思放在公務上。

  街頭巷尾叫賣的貨郎多了起來,比起往年多了不少吃食。

  最簡單的當屬科舉時吃的那種松軟甘甜的蒸餅,此物關中亦稱饃饃,而這種特別的做法如今統稱“皇叔饃”。

  除此之外,稠淡不一的各色豆花,從成都送至此的糖塊都挺新奇。

  還有成都商賈在長安開設的紙社開張,并順勢推出了好幾種顏色印有花紋的紙,據說是用來寫成名刺用于贈賀新年,稱為賀卡。

  而最重要的還是長安穩定如一的糧價。

  有人說這是因為左將軍背靠益州,蜀中豐沃不可計數。

  但也有人說這是張翼德將軍奉皇叔命令丈蒲阪豪強徐氏田產,沒其糧財幾十車不可計數。

  總之,雖然是大冬天的,但長安有老叟感嘆稱,長安已幾十年沒見過如此清朗的天空了。

  而真正讓游楚驚喜的還是臘月二十三時,玄德公召府內所有人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封印禮”,稱過年休沐等初五再來開印。

  游楚走時被玄德公喊住了:

  “將此物張貼于長安大街小巷。”

  在休沐的激勵下,游楚動作很快,而出門辦事的百姓也很快聚攏在一起努力辨認上面的字:

  “年三十,舊皇宮前舉除夕慶典,賞儺戲觀鐵樹銀花,共度新年。”

  “鐵樹銀花是何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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