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劫了魯母迫使魯肅跟隨入海,是在正月初。
而在沿海漂到番禺時,已經是一個月之后了。
魯肅和甘寧在船上也做出了一個粗糙的計劃:
先去蒼梧郡,以諸葛軍師舊友的關系搭上線。
然后看看局勢,是要走牂柯道入蜀,還是過江陵入蜀。
魯肅如今因為母親的關系還是選擇了與自己和解,但并不意味著便能毫無芥蒂的投于劉備。
一番商議后魯肅打算帶著母親先與興霸一起返回臨江,在興霸的故鄉小住一段時間,之后再考慮去留。
在這種情況下以孔明舊友的身份去與蒼梧郡搭上線就比較合適。
而且這也算不得作假,魯肅常與孔明書信來往,說是舊友也完全沒錯。
不過在船上商議的時候,甘寧看的就相當明白:
“如今天下之大,能容子敬安身者,唯有玄德公處。”
對此魯肅也唯有沉默,如今早已不是諸侯并起之時,觀如今之局勢也能知曉,這天下重歸一統恐怕也不遠矣,能擇之為棲身之地者,不過一二。
不過魯肅倒是反問道:
“既然如此,興霸何不投于玄德公處?”
甘寧哼了一聲,不作言語。
這般態度讓魯肅抿嘴一笑,樂呵呵不再言語。
但魯肅清楚,其內里原因清楚得很,甘寧亦有自己的驕傲,若是投于玄德公反受兒子甘瑰蔭庇,他如何能夠接受?
但他并非是會取笑人的性子,因此只是笑笑,還主動換了個話題:
“興霸不妨做好要走牂柯道的準備。”
甘寧也知道,他們這一行最佳的路線應該是從番禺去蒼梧,再順湘水北上入江水,之后沿著江水走夷陵道返回故鄉臨江縣。
但…從江東離開時的態勢甘寧也看在眼里,大軍集結必然不可能只是聚起來空耗糧草。
“呂子明志守江東,劃江而治。”
“如此籌謀,定然是鎖江陵隔斷荊州,同時大軍俱發速取荊南。”
如今跳出局外,雖然飄在海上什么消息來源都沒,但魯肅還是精準推測出了局勢。
畢竟江東的情況,孫侯的脾性,呂蒙的籌謀這些他都清楚。
這種情況下江東的戰略對魯肅來說幾乎是透明的。
“但…”
順著推測,魯肅倒是有點隱憂:
“荊南四郡與交州毗鄰,尤其交州的南海郡,北鄰荊南桂陽郡,東接江東廬陵郡。”
甘寧頓時便想起來了此前孫侯遣步騭往蒼梧郡一行,結果鬧了個灰頭土臉。
那如今若是開打,很難說會不會“順手”占了南海郡,試試士燮的斤兩。
若是這種情況發生的話,那他們在番禺下船幾乎約等于自投羅網。
不過仔細想了下,甘寧覺得可能性不大:
“江東水師應該都走江夏,陸軍應當是出豫章郡向西。”
“如此情況應先取荊南,必不會棄荊南而先攻南海。”
“孫侯與曹使之商談我等不知,但曹操出軍應當避北方之嚴寒,最早也要二月方能動身了。”
根據這個時間,甘寧掐著指頭算道:
“荊南水系復雜,郡縣遠僻且有雜蠻,即便劉皇叔對荊南疏于防備,江東想要盡獲也須十日。”
“故而若對南海郡用兵,最快也要開戰的半月之后了。”
魯肅這才心下稍安,這些事情他當然也是能想通的,只是如今身處海上,完全陌生的環境讓他心里有些許煩躁。
不過聽著甘寧井井有條的分析,魯肅心中也是暗嘆:
興霸之才,他與公瑾俱知,而在公瑾逝去之后,在呂子明口中興霸便成了斗將一名,實在唏噓。
甘寧倒是對此無感,在與魯肅分析完之后,又翹著嘴角跑到了船頭釣魚去了,顯然心情很是不錯。
這番態度帶的魯肅心情都輕松了幾分。
好在到達番禺后,眼前的景色也讓兩人松了一口氣。
港口人來人往,漢兒、土人、雜蠻人來人往,各種語言交織在一起,透露著一種邊疆特有的安靜祥和。
維護治安的依然還是蠻人和土人,并沒有兩人熟悉的、江東士卒的身影。
這無疑讓兩人松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便應該加緊趕往蒼梧郡。
畢竟相較于夷陵道,牂柯道可是要難走許多。
但再怎么說還是要打探一番消息,于是很快兩人便做出決定。
魯肅留在船上照顧母親,甘寧上岸打聽消息。
眼看著甘興霸大喇喇將錦袍脫下來橫著系在腰間,胸口的錦衫往外一撇露出健壯的肌肉,袖子上翻,手腕上的獸骨手鏈也露了出來,然后束好的頭發也被拽出來幾縷。
“興霸膽略,無人能及也。”魯肅感嘆。
如今到此這陌生的環境,他小心翼翼,興霸反倒是如魚得水一般。
這番打扮若是在江東會被當做異類,但在此處卻一點都不突兀,極其自然的便融入到了番禺當地的人群當中。
魯肅站在船上看著番禺港口有點發愣,他忽然想起來了孔明此前寫與他的信件。
孔明的信向來有分寸,從不問詢江東之情況不說,反倒偶爾還會抱怨遇到的困難。
而讓魯肅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孔明所提到的“技藝革新”之說。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這等簡單的道理魯肅自然清楚。
究竟如何才算“善假于物”,孔明在信中興致勃勃的探討過,只不過魯肅那時只以為孔明是逞口舌之利。
直到在江夏見到了從江陵開過來的巨舟。
魯肅方才驚覺:不是,你玩兒真的?
那巨舟魯肅甚至都弄不清其結構,既不知其巨弩和床子弩有何區別,也不知船尾的圓車有何作用。
但此時看著番禺港口所停泊的,土人們簡陋的獨木船。
魯肅忽然便對孔明所說的“技藝革新”有了深刻的理解。
茹毛飲血的土人會驚嘆于獨木舟,造獨木舟的土人會驚懼江東水師,統帥過水師的魯肅艷羨于江陵的巨舟。
那如此看來巨舟也絕不是終點。
跳出江東的桎梏之后重新回頭審視,魯肅便愈發覺得孔明不簡單。
在船上用過一頓飯之后魯肅也沒想明白,但此時甘寧回來了。
“這位是士徽。”
甘寧指著一同回來的漢家士子,向魯肅介紹道:
“其父乃是龍度亭侯、安遠將軍、交趾太守士燮。”
說完再度指著魯肅,眼睛都不眨一下道:
“這位是臨淮魯蒙。”
“其族兄乃是江東都督、偏將軍魯肅。”
魯肅瞬間便感覺放甘寧下船去,真乃是一個錯誤。
但同時魯肅倒也理解甘寧的做法。
要是想要了解交州局勢,有誰能比得上眼前的這位清楚?
只是如今看甘寧的眼神,魯肅便覺得:
這甘興霸,怕不是要在荊南興風作浪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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