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狐?!”
胡九媚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半步,隨而眼珠一轉,又猛往前跨了一大步,下顎微微一揚傲然說道:“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天官大人,你倒是斬來瞧瞧!我諒你既不敢也不能!”
“哦?”林季兩眼微瞇,淡然一笑道:“林某斬妖無數從不手軟,憑你個區區七境妖王也敢妄言!你倒說說看,我怎地不敢,如何又不能?!”
“這個么,咯咯咯…”
胡九媚好似突然之間想起了什么極為好笑的事情,咯咯咯的狂笑不止。
那一聲聲與她此時老態龍鐘的面容極不相符清悅如笛靈動若泉的歡笑聲,遠遠蕩去四外飄散。
只一瞬間就隨著清風,順著溪流漫遍群山。
她笑的極為得意,那滿臉皺紋仿若層層花瓣一般朵朵綻放!
她笑的甚為癲狂,那滿頭白發仿若雪飄絮落一般絲絲飛揚!
既無妄又癲狂!
就在林季皺起雙眉,就連一旁的北霜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強行打斷她時,胡九媚恰到好處的停了住。滿臉上下仍舊掛著一副喜不自勝的笑意,反手一掏,從袖子里抓出一柄三寸多長金光閃閃的小刀來。
“天官大人,你看好了!”
說著,胡九媚手起刀落。
在食指上輕飄飄的一劃而過。
一滴鮮紅的血珠滲流而出,滴答一聲落入溪中。
“嗯?!”
與此同時,林季猛然一驚。
展開手掌一看,只見在他食指同樣的位置上,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刀口。
同樣的,也滲出一條鮮紅的血柱滾落水中。
“這是…”
林季駭然驚愕,同時也立刻醒悟,這妖狐為何如此有恃無恐了!
此時的林季早已入道巔峰。
別說尋常刀劍,即便靈光法寶也難以傷及肉身!
可就是這么一柄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三寸小刀,甚至那刀都沒落在自己身上,就被憑空刺出一道傷口來!
如果方才她那一刀不是落在食指上,而是劃過脖頸扎在心口呢?
“都看清了么?”
胡九媚晃了晃手中小刀,看了眼林季,更像挑釁似的斜了北霜一眼,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天官大人,你以為我大費周章的把你從魔界中帶出來,只是一時莽撞么?”
“那幾大道成境識海廣布,我即便一時能逃出云州,又能避過幾時,又能躲到哪里去?”
“那西行之路遙遙千萬里,若被堵個正著,我又該如何退步?”
“你說的不錯,我僅是一個區區七境妖王而已,竟敢挾持天選之子,無異自嫌命短!”
“其實么…那幻陣是假,但融身是真!”
“如今之你我,早已水木相生融為一體!本念相通,兩身同尊!我若被傷了半根毫毛,那你…”
胡九媚正自得意不已的說著,林季猛的揚手一伸。
化成老太太模樣的胡九媚立時飄在半空,兩手緊緊的抓著脖子,憋得滿臉通紅,竟是半個字再也說出來。
可同時的林季也是如此。
似有一雙無形大手,死死的扣住了脖頸咽喉,令他胸悶氣脹喘息不得!
按理說,莫說入道巔峰。
即便是夜游境也能屏息靜氣數個時辰絲毫無礙。
可此時的林季,活活就像個普通人一樣,竟有些氣息不暢險些暈厥過去!
林季一甩手,把定在半空的胡九媚遠遠的拋了出去。
胡九媚兩腳在遠處的樹干上點了一下,又輕飄飄的落在了林季近前。
伸手揉著脖子又輕咳了兩聲,音色陰冷道:“天官大人!且如今,你我同身。可要好好愛惜自己才是!正所謂傷在你身,痛在我心!”
“哦,對了!除了你我之外。那兩位尊夫人的腹內嬰孩兒與你一血相承,雖不能像你我一樣感同身受,卻也會大受害!為了林氏香火、天官血脈,我勸你要慎而行之,千萬胡來不得!”
“你!”
林季一聽勃然大怒,嘩的一下立身而起,身形一閃落在胡九媚身前,大手伸出又抓向她咽喉!
可離著胡九媚的脖頸僅有半寸遠時,又生生的頓了住,連連顫抖不已。
胡九媚一動沒動,就那么靜靜的看著林季。
直到林季頹然無力的收回了手去,胡九媚這才語氣一緩道:“天官大人,你放心,我對你,乃至此方世界全都別無所圖,我所求的你的潛力,你的將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十境升天,從而踏虛門破冥界,替我幻狐一族好好的出一口惡氣。到那時,你我連體同心之封印自當解除。”
“在此之前,我不但絲毫不會害你,更會一路鼎力相助!”
“沒有誰比我更可靠,也沒有誰比我更值得信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要闖西土,那我便隨你殺他個天翻地覆!你要一統天下,那我就陪你立他個萬代千秋!就算你說,要毀了這方世界一個不留,我也絕不二話,那滅他個茫茫滿世休!”
林季此時哪還有閑心聽她說這些!
緊閉著兩眼沉默良久,突而長長的深呼了一口氣道:“妖狐,我林某本不是什么天官,更不是什么天選之子。早在青陽之前,嗯,很久很久以前…”
“我的愿望很簡單,就是一家老小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僅此而已!”
“可…事與愿違!”
“這一方世界,總有太多太多的牽絆,有公義、有兄弟、有擔當、有眷戀!”
“一開始,我怕沾惹是非,我想遠離,我想逃避!”
“可當我親眼所見,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同我一模一樣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瞬息之間變成冷冰冰的尸體。甚而…碎成殘渣!一次又一次!”
“當我親眼所見,那一城一縣乃至九州天下,同我一模一樣有父母妻兒滿懷憧憬的萬民百姓,在道、在佛、在所謂的修者權貴面前,慘不如狗!一次又一次!”
“我,有我所愛,也被人所愛!我有千百不舍萬般難離。可我實在不忍冷眼旁觀再行我愿!”
“于是,我斬了佛,可那佛之外還有萬千的惡。我滅了國,可那國破之后,更有無休的亂!”
“如今,我又破境而出,望見了那天外天,知曉了道中道。與此相比,那當初只顧安然天倫的愿望簡直渺小的有些可笑!可是!”
林季說到這里,猛然一頓,突而大聲說道:“妻兒老小,仍是我林某此生最后的底線!”
“而你!卻觸了我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