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晚落,大雪飄飛。
那雪突天而降毫無由來,瞬息之間就把茫茫數千里的云州大地遮蓋如紙,滿眼慘白!
正在當中的官道,卻被三五成群續續不斷的災民們踩出了一條黑線。
放眼望去仿若仙人揮毫,怒然一筆橫貫天地!
嘎吱嘎吱…
迎著西天那一抹將沉未落的晚霞,一輛蓋滿雪花的馬車遠從筆端盡頭躍然而出。
拉著車的那四匹健馬,個個身高背壯赤紅如血。
無需伯樂,任誰都能看出,這馬定然極為稀貴價值不菲。
若誰細看一眼,更會大吃一驚!
那車下包著銘花銅皮的四個輪子從始至終都未落在地上,而是懸空三寸掠地而行!
一陣陣墨炭香氣隔窗飄落,隨而又被怒卷狂風縷縷吹散。
遠在天外茫茫風雪中,突然飄來一只五彩斑斕的羽毛。
那羽毛好似一只穿天燕,一路逆風破雪斜天而降,穩穩的懸在了車窗前。
金絲幔帳掀開一角,探出一只白蔥樣的小手,并起兩指微微一招。
那羽毛落入車中,化成了一根毫不起眼的青銅發簪別在了一個身著白裙的女子頭上。
那女子臉上罩著一層若隱若現的面紗,雖看不清真容,可卻在不經意間散出一股無以言表的神韻之氣,直令人心往癡迷自省不能!
在那女子懷中,半躺著一個青衣男子。
若醉若睡的始終沉閉雙眼,突而猛的皺了皺眉,好似夢到了什么驚怕之處。
“媚兒!”
那男子突聲大叫,揮開兩手胡亂狂抓。
白裙女子胸前一緊,稍稍一頓后,挪開男子大手緊緊的握了住,輕聲慢語道:“別怕,別怕,媚兒在這呢!”
說著,又伸出一手在男子面前連連捏了數道法印。
眼見著一道道恍若燭火般的光影,徑直沒入男子額頭之中。
隨著那光影道道消散,男子睡夢中的情緒這才稍稍安穩了些,又過半刻這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你…”
男子有些恍惚的看了看四周,又瞧了瞧正抱著她的女子,滿臉驚愕很有些不信的問道:“你,你是媚兒?”
“是啊。”
女子微微點了點頭,略帶幽怨的回道:“怎么?季郎一夢初醒,卻是連我都不認得了么?”
男子有些恍惚,仿若突然之間忘掉了很多東西,更是莫名其妙的憑空多了些記憶。可一時間卻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又是假。
他神情微微一滯,仍有些不敢確定道:“這么說,我是林季?”
白裙女子一手掩著小嘴,咯咯一笑道:“季郎,你可真是睡糊涂了!怎么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你是林季,原是青陽縣的巡妖小捕,一路修行升至天官。”
“你鎮過妖塔,斬過邪佛,一曾血戰九龍臺,助力滅秦,也曾破境而出,成了萬年天選第二人。剛剛不久前,你又一劍封天毀了魔界之災。此時,正欲前往西土佛國。怎么樣?可都想起來了么?”
“我…是林季?!”
“對!”白裙女子點了點頭,確定重復道:“天選之子林季。”
“你…是胡九媚?”
“你說呢?”胡九媚嬌哼一聲,略有不滿道:“你可說過的,今生唯你,暮暮朝朝,可不許賴皮!”
說著,她緊抓著林季的小手兒又使勁的握了握。
“今生唯你,暮暮朝朝…”
林季又念了一遍,好似瞬間回想起了很多事來。
稍稍坐直了身子,從胡媚兒的懷里掙脫出來,望著面前那張若隱若現可又美輪美奐癡情不已的臉,總覺得哪里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
“你我可是相識在青陽?”
“哎呀!”胡九媚滿臉懊惱的回道,“季郎!你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看來這一戰,你強破天人,佛道合身,的確神魂大傷,竟連你我過往都忘了!”
“你我的確相識在青陽,那時,你僅是個四境妖捕。”
“可我已是監天司的游星,故意裝成偷出家門的小丫頭暗到四處巡查。曾在青陽與你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烤串、火鍋吃的好不歡樂!抓妖、除奸很是快意!”
“后來,你進了京城,我爺爺鎮國公對你另眼相看,我娘親靈尊也甚為歡喜,后來沛帝有意拉攏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親口賜了婚。”
“可事有多變,一直耽誤著沒辦成。直到大秦倒滅,這才在徐州海面盛況婚成。那幾夜,你可是…”
胡九媚說著又往林季身邊靠了靠,嬌聲細語道:“如今,我已有孕在身。這小子最近可是鬧的越來越歡了。”
幽怨之中,滿是幸福之意。
隨著胡九媚簡短至極的敘述,一幕幕記憶碎片紛聚而來,在林季的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幅似曾相識的畫面。
可轉瞬之間,那一幅幅畫面又變得支離破碎,變成一束束光影直向遠處飛去。
識海盡頭,高高聳立著一座寶塔。
那塔上下九層,九色光芒璀璨如虹。
正在塔前,威然著一道人影。
一襲青衣,手持長劍。
那劍斜指問天。
那人仰望長空。
似在驚嘆!
似在叩問!
似在喝斷!
呼的一下,眼前景象驟然模糊。
那塔,那人忽而不見。
眼前仍是那白裙女子,面罩輕紗。
“今生唯你,暮暮朝朝…”
林季又念了一遍,本已清晰的記憶瞬間更加迷離!
“季郎。”胡九媚又往林季身前湊了湊,細聲輕語道:“此番一戰,你雖破了魔界之災,滅了秦燁之魂。可同時你的神念魂識也大為受損。原本你修的是道門之法,可識海中卻落有一件佛門重寶,合佛化道后,大遭反噬之力。只有前往西土才能尋得破解之法。”
“季郎,這一路西行,有我陪你萬事無憂。你盡管…”
胡九媚的話還沒等說完,突然就聽馬車前方猛的炸出一聲震響。
胡九媚微微一愣,隨而小手一抹。
眼前浮光乍出,竟似開了隔窗一般,顯出前方景象來。
只見那前方十幾丈外,滿眼泥濘里坐著個老和尚。
全身上下襤褸不堪,皺紋迭起的臉上掛滿了污跡斑斑的油泥。
“阿彌陀佛!”
那老和尚沉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高宣了聲佛號后,淡然說道:“施主,請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