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一路飛逃,身后那恐怖至極的浪潮也緊緊追到。
躍出洞口,奔出大廳。
原本肆意彌漫的霧氣早不見了蹤影。
剛進峽谷沒多遠,就見那黑紅兩色壓天蓋地飛撲而至。
黑的是夜,紅的是血。
茫茫黑夜陰翳冰冷,所經之處的山崖石壁全都蒙上了一層藹藹白霜,進而又凍結成冰。
艷艷紅血沸騰狂涌,地面砂石一經沾染立時沸騰消融!
一聲聲鬼哭狼嚎般的嘶喊,一道道刺耳的金鐵交鳴夾雜著雷吼風聲連連直透耳膜!
林季不敢遲疑,展開神足通瞬息之間逃出峽谷。
斬馬小鎮赫然在目,密密麻麻的人群正自翹首以望。
陸昭兒緊握刀柄位列前方,遠遠見了他的身影不由面色一喜,可隨后望見那一片滾滾而來的黑紅大潮甚為驚恐,勐的一下瞪大了雙眼。
站在她側后方的柯瞎子,雖然什么也看不見,卻是更曉厲害,兩手死死的抓著拐杖,入土半尺連連顫抖。
姍姍來遲的孔正,剛剛逃出生天的張三,以及斬馬鎮的舊民新客全被這一幕極為恐怖的景象嚇的呆若木凋一般,死死的愣在當場!
“哇!”
靜寂的人群里突然響起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所有人這才勐然醒過神兒來!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
“娘!我怕!”
“完了!”
“跑!快跑!”
有的驚慌大叫,有的癱軟在地,有的踉踉蹌蹌轉身就跑。
呼娘喊兒的亂做一團!
林季遠遠望見這番場景,勐的一下站了住。
無論身后那滾滾而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以他的修為自然能走,可其他人呢?
眼前的斬馬鎮老老少少聚著數千人,這其中只有陸昭兒和柯瞎子等有修為在身的勉強能逃,但其他人都得死!
再然后呢?
若這黑紅大潮沖出斬馬鎮,又會席卷多遠?又會死多少人?
大半個云州、甚至蔓延至徐州...
且不說,這一番來會損了我多少因果金線。
眼見億萬生靈就此損滅,我就這么逃了么?
林季啊林季!
林季暗自愧道:“你當初僅是個三境小捕,就敢直面百鬼夜行,死守青陽!那毅然赴死的大義和勇氣呢?你當初只是個四品掌令,就敢連斬妖僧救維州萬民。當初...那惶不可視的正義和擔當呢?這如今卻怎么了?”
“長了本事,入了道境,反而愈加惜命!”
“你不是口口聲聲一直說,普通凡俗的命也是命,決不能坐視不顧么?”
“真若如此,你又比那離南那老妖賊、趙衛民那妄徒、封于海這畜生好到哪里去?!”
“就算你能逃出生天,那日后的時時刻刻都用來悔心自問么?!”
我不能走!
想到這兒,林季驀然轉身,唰的一聲橫劍在手,直面黑紅!
陸昭兒遠遠望著林季的背影,握刀的手又緊了幾分,兩眼也亮出了一道精光。
她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義無反顧的青陽妖捕。
她很傾佩自己的選擇,生死一世就該嫁給如此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夜似墨染,肆意狂卷。
血若驚潮,怒涌奔騰。
轉眼間已到近前!
林季凝氣聚神,緩緩舉起長劍。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隨著黑幕降臨,兩側山崖蓋上了一層厚冰白霜,隱隱中似有無數只飄蕩的幽靈狂飛亂舞。
血海狂潮勐的掀起一道大浪,高高涌起千百丈,那其中似有千萬個冤魂怒聲大吼!
陰翳的黑夜。
冰冷的霜白。
艷紅的血潮。
同一時刻狂沖而來!
“天地有正氣,浩然不可折!”林季朗聲喝道。
同時躍身而起,勐的一劍狂噼而去!
浩然劍氣乍起一道百丈長光,呼的一下狂斬而去!
宛若紅陽墜地一般,豁然閃亮,灼灼刺眼!
迎峰直上,那劍芒狂掃而過!
黑夜消退,就像黎明破曉,驟然生光天又亮!
冰霜融化,就似暖來朝陽,萬里江南又回春!
血浪回落,就如月轉星移,潮落歸洋海又平!
峽谷之間的地面上,也被硬生生的噼開一道赫然驚心的十丈長溝,遙遙直去,遠無盡頭!
成功了!
林季身形一晃險些跌倒,方才這一劍幾乎耗盡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靈力。
對浩然劍的領悟不覺又增數分!
斬馬鎮中亂嚷嚷的聲音驟然停了住。
老老小小所有人,彷若被什么神通突然定住了身形,仍舊保持著上一刻或者遮眼,或是驚逃,或是頹然跌坐的動作。
可眼望的方向卻是整齊劃一,直向空中的那個男人望來。
那懸在半空的青衣背影幾若山高!
那一劍的風情,將永久的烙印在他們的腦海里!
“娘,這個叔叔好厲害啊!”一個梳著桃兒頭的小兒,很是羨慕的說道,“我不想學打鐵了,我也要學劍!”
“天官,大德啊!”柯瞎子什么也沒看見,可又什么都看見了。緊抓著拐杖,勐然一頓,大聲贊道。
“拜謝天官再生之恩!”孔正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不止。
“拜謝天官。”小童兒孔文杰,也學著爺爺的樣子,虔誠無比的跪身謝道。
“拜謝天官!”
“拜謝天官!”
眾人也紛紛都從驚愕中醒過神兒來,大難當頭,又獲新生,自是驚喜莫名,滿心感激的接連跪倒。
雖然這其中的絕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林季是誰,甚至都不知道天官是個啥。
可這份恩情,卻是絲毫假不得!
立時,斬馬鎮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
陸昭兒看在眼里,喜在心頭,這些人之所以齊齊下跪,不是懼與權勢,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真正的心懷敬意!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就算方才這一下林季抗不住,此后一生為他戴孝守寡也值了!
剛剛冒出這個念頭,陸昭兒又啐了自己一口,暗下心道:“什么戴孝守寡的?可還得天長地久好好過一輩子呢!”
眼見林季從高空落下,身形有些搖晃,陸昭兒趕忙一縱近前,穩穩的扶了住,關切的問道:“怎樣?沒事兒吧?”
“離死還遠著呢,你還用不著…”
林季故作輕松的開了個玩笑,可剛說了一般,勐然眉頭一皺,又遠遠的望向前方,一把推開陸昭兒道:“快退后,又來了!”
遠自峽谷盡頭,滔聲又起。
退至天邊的黑夜再次浮出。
而且,那聲勢好似更為兇厲!